32 殷勤的連君軒(2)
這樣一番隐晦的解釋過後,柳樹溝裏再沒人說閑話了,就算說起,也是盤算着是否送家裏小兒去開蒙,萬一能像楊家老二那樣有出息,裏的好日子豈不是指日可待?
也有家底比較厚實的,特意跑去楊家參觀了水窖,末了實在受不得那一汪清水的誘惑,拿着銀子找去陳家
陳家舅舅們的生意當然更紅火了,哪怕天氣眼見進了十月,土地都凍了半尺深,依舊還有活計畢竟這水窖不吃草也不吃料,早些建好,放上一冬,開春就能攢水了
倒是楊柳兒有些吃不消,日日上山采樹汁實在辛苦,另外樹汁也不是源源不斷,總要讓勞苦功高的怪樹休養生息一段時日啊
陳家兩位舅舅也不是貪心的,上門取樹汁時聽了外甥女的勸說,就停了生意
這一日,刮了兩日的北風突然停了,天氣少有的暖和了下來楊柳兒手裏抱着一只镂空雕花黃銅手爐,腿上蓋着一條绛紅色厚絨毯子,懶懶地窩在躺椅上打瞌睡
楊杏兒在一旁守着小妹做針線,一邊做着針線活,偶爾替小妹扯扯滑月兌的毯子
許是楊柳兒先天體質太過不好,哪怕家裏如今吃住都很不錯,她也胖了長高了,但依舊在天氣乍冷的時候被風寒侵襲昨夜又發了高燒,好不容易喝了藥湯發了汗,方才又嚷着窯洞裏空氣悶,鬧着出來吹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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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杏兒提心吊膽,又鬧不過小妹撒嬌,只得坐在一旁陪着這會眼見小妹睡了,冷風也不吹了,就趕緊跑去竈間燒水,琢磨着做些清淡補身體的吃食
連君軒到院外下了馬車,一擡眼就見坐在上窯前的少女一頭黑發松松的辮了兩個花苞,腦後的長發只用了一條紅繩束着,白淨的小臉半靠在躺椅上,秀眉微微皺着,紅潤的小嘴嘟着,好似睡夢裏有什麽惹得她懊惱,白女敕的小手偶爾伸出來捋捋調皮的發絲,那慵懶的模樣好似最貴氣的波斯貓,分外的嬌憨可愛
他忍不住嘴角輕翹,一時看得呆了,極想這時光就此打住可惜家安抱了一只布包和一只匣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開口就大聲道:“少爺,你怎麽不進去?”
連君軒當即轉頭狠狠瞪了多嘴的小厮一眼,再扭頭去看,楊柳兒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擺着手弱弱同他打招呼,“連大哥,你來了”
連君軒大步走進院子,三兩步順着坡路到了上窯前面,笑道:“你怎麽在外面坐着,可是又偷懶不做活了?”
楊柳兒皺了皺小鼻子,又往毯子裏縮了縮,小聲反駁道:“才沒有”
這會離得近了,連君軒才發現她臉色紅得有些不自然,大驚之下也顧不上什麽,大手直接覆上了她的額頭,惱怒問道:“你是不是染風寒了?怎麽還坐在外邊吹風!”
家安先前惹主子惱了,剛剛抱了包裹和匣子小心翼翼的走過來,聞言趕緊讨好的上前應道:“少爺,正好盒子裏有治風寒的藥丸,先給柳兒姑娘吃一丸?”
不等連君軒開口,楊杏兒已是拎了一壺熱水從竈間過來,聞聲就道:“小妹剛吃了藥湯,不能再服藥丸了”
楊柳兒也怕極了吃藥,趕緊擺手拒絕,“就是就是,藥是三分毒,我多喝水就好了”
連君軒聽她嗓子好似也有些嘶啞,心裏又疼又氣,趕緊扯了毯子把她整個人包起來,擡腳将她抱進屋子楊杏兒看得別扭,想說什麽時就聽小妹吵鬧着,“我才坐一會呢,快放我下來!”
“不行,外邊冷!”連君軒自顧自地抱人進屋,半點也不遲疑
楊柳兒發燒本就難受,這會脾氣更壞了,惱道:“連惡霸!你快放我下來,這是我家!”
“就不放”
“那我就噴氣傳染你,讓你也發燒!”
“使勁噴,能傳染我算你厲害,我可不是病秧子!”
“你才是病秧子!我以後再也不包餃子給你吃了!”
聞言,楊杏兒無力的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為自己方才的小心思汗顏,這明明就是兩個鬥嘴的孩子,她實在是想多了
倒是家安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圈,極有眼色的接過水壺笑道:“杏兒姑娘,我們少爺又帶了兩包老饕記的油茶面過來,那個味道最是香甜,不如再去竈間重新燒了滾水過來柳兒姑娘熱呼呼的吃上一碗,風寒也就好利索了”
楊杏兒一聽也沒多想,就帶着他去了竈間
雖然連君軒常出入楊家,但楊柳兒姊妹的閨房還是第一次進來,見楊柳兒吵嘴吵得累了,圍着毯子坐在炕頭歇息,沒空理他,他就好奇的在屋子裏轉悠開了
這房間不算大,牆壁刷成淡淡的粉白色,兩扇花格大窗糊着淡青色的窗紙,窗下的一張黑漆四角長桌子上放了一套文房四寶,正是很久前他在書畫鋪子裏淘換的那套桌角還有一只大肚梅瓶,裏頭插着兩棵細瘦的白菜,許是裏面裝了水,白菜心裏長出一根細枝,上頭頂着雞蛋黃那麽大的一簇細碎小花,在這樣百花凋零的時候,別有一番趣味和新奇
正對門口的山牆前立着一架博古架子,擺着的也是他平日淘換的小玩意,但其中有幾樣很是眼生博古架子旁還有一個五鬥櫥,漆色很新,顯然是新打制的,襯得大炕的炕梢那兩只樟木大櫃有些陳舊,只是擦抹的很幹淨
癟子上放了兩床被褥和繡花枕頭,炕席是新編蘆葦,中間放了一張蝙蝠流雲烏木桌,桌面上放了一個針線筐,一套茶具就擠得滿滿當當了
整個房間擺設很簡單,但隐隐又透着一種暖意,特別是見到大半東西都同自己有關,連君軒更是滿意
楊柳兒勉強睜着眼睛瞧了一會變身好奇寶寶的連君軒,想開口打趣幾句,但又覺沒力氣,不一會就睡了過去
連君軒看了一圈,一回過身就見楊柳兒歪着外腦袋,靠在炕頭睡着了,趕緊上前扶她躺好,毯子滑落的功夫,楊柳兒粉白色的脖頸就露了出來,令他忍不住眼神一黯
當初楊老太太做的惡事到底還是留了惡果,這麽冷的天,誰不是恨不得把脖子裹得嚴嚴實實的,只有她寧可受凍也要穿圓領小襖,但凡有什麽裹住脖子,就憋得臉色泛紫
連君軒恨恨隔空捶了一拳,極是後悔當日為什麽沒讓礦山的人把楊老太太活活抽死
楊杏兒拎了水壺進屋,見得連君軒臉色不好,還以為小妹又說什麽惹他氣惱了于是笑着岔開話,“連大哥,你是從書院過來嗎?我家二哥最近如何,這個休沐日會回來嗎?小妹前日嘴饞了,說要給你和二哥做些好吃食,可她這一病又耽擱了”
連君軒聞言,心裏更不是滋味,擡腿就往外走,“我先出去一下,晚上回來住”話音落地,人也出屋去了
楊柳兒這一覺睡得極香甜,若不是肚子實在太餓,她都能一覺睡到天亮不過爬起來,伸伸懶腰倒也覺得身上輕快許多,簡單整理一下頭發衣衫就去下窯尋吃的去了
此時楊杏兒正往桌子上端吃食,楊山和楊田說着閑話,見她進來都是驚道:“怎麽就出來了,也不披個大襖?頭上還熱不熱?”
楊柳兒笑嘻嘻的挨到桌邊,瞄了一眼菜色,笑道:“睡了一覺,現在好受多了阿姊做了好多菜啊,正好我肚子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楊杏兒模模小妹的額頭,見确實不熱了,心下歡喜,嗔道:“就知道往自己臉上貼金,連大哥說回來吃飯,我這才多做幾個菜”
聞言,楊柳兒皺着小鼻子委屈道:“阿姊偏心,連大哥家裏好吃的多了,不差咱家這一口……”
“誰說不差!”不等楊柳兒說完,連君軒正好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裏還拎着兩只紫色的小貂
楊山自從第一次上迷霧山,好運氣的獵到兩只之後就再沒遇到過這會就站起接過翻看,驚奇地道:“軒哥兒,這是你獵的?這小東西太精,跑得又快,可不好得手”
連君軒拍拍身上的灰土,笑道:“我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抓到,正好入冬了,給柳兒做個圍脖,省得她隔三差五病歪歪”
楊家人聽到這話都覺心熱,但楊山還是擺手拒絕,“這紫貂皮可是稀罕東西,上次那兩張皮子還沒這個好呢,小魏管事買去還給了好幾兩銀子,說是要給連老爺子做壽禮”
沒想到連君軒卻是堅持,“我家老爺子收到這皮子也是送人,過幾日大叔若是獵到馬鹿皮,倒是可以換給我,到時候給老爺子做副鹿皮護膝,他怕是更樂呢”
楊山聽他這般說,想了想也就沒再推拒,盤算着明日就上山多踅模幾圏,一定給連老爺子找點好皮毛
衆人說着話就圍在桌邊吃飯,楊柳兒挨着連君軒,見他手背上被樹枝劃了些細小傷痕,心裏忍不住有些感動,難得給他挾了幾塊紅燒肉,連君軒眼裏的喜意差點就要漾出來,心情大好之下就邊吃邊說起書院裏的事,聽得惦記楊誠的老少幾個都追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