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苦命的鄭巧娘(1)

楊家大院裏添了三個丫鬟書童的事,村人好奇之餘私下傳了幾句,過後見到謝家三姊弟的清秀模樣,做事勤快又懂禮,再聽說他們的身世,衆人都是忍不住苞着嘆氣

謝家三姊弟初始還有些膽顫心驚,因此行事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主子,但日子長了,姊弟幾個就發現主家真是難得的好人

他們做奴仆的,只盼着不要被随便打罵糟蹋就好,沒想到進了楊家就像掉進福坑吃喝管飽,活計也不重,只要他們聽話勤快,別說打罵,就是高聲喝斥都沒有過讓三人恨不得夜夜磕頭感謝死去的爹娘,若不是他們在天之靈保佑,他們怎麽會有這樣的好日子,感念之餘,做起活來也越發精心了

春分行事穩重,針線活也好,楊家的洗刷縫補就都交給了她;冬雪對廚事比較有天分,楊柳兒只要偶爾示範或者指點幾句,她就做的有模有樣,讓楊柳兒又過上了清閑自在的日子

日子一晃又過了一月,隔壁連家的新莊園,基本建的差不多了,楊柳兒帶着冬雪過去走了一圈,回來時正好碰到進城回來的連君軒他的車裏捎了兩壇好酒,眼見日頭西斜就笑着招呼道:“柳兒,晚上多做兩個好菜啊,我尋了兩壇好酒給大叔解饞!”

楊柳兒剛要嗔怪兩句,埋怨他總是勾搭自家父親酗酒,不曾想楊山扛着鋤頭從田裏回來,聽得這話是喜得眼裏放光,“太好了,田裏麥子長得好,我正想喝兩杯慶賀呢”

楊柳兒無奈,瞪了一臉得意的連君軒一眼,就帶了冬雪去廚下忙碌,四菜一湯、半盆米飯,以及半筐饅頭很快就端上桌

楊誠和連君軒都被楊山拉着喝了起來,雖然如今家裏日子好,但農人骨子裏對于豐收天生就有一種執着,這時節,再過一個月就要收麥子了,沒有什麽比雨水調和,麥子瘋長更讓楊山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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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兒眼見父兄們滿臉笑意也是心情大好,不禁多吃了半碗飯,撐得肚子有些難受,飯後就在院子外面閑走消食,連君軒見了,也偷偷跑來會合兩人牽了手,借着月色去山腳下的樹林,一邊聽着蟲鳴一邊說笑,不知怎麽的就走到陳氏墳頭附近

楊柳兒自小身子弱,老人們常說是魂魄不穩,楊家人不準她在晚上接近墳地,哪怕是自己親娘的也不成,連君軒聽過一次就記在心裏,這會就要拽着她往回走

就在兩人要轉身的時候,突然發現陳氏墳頭後面轉出一個黑影來,楊柳兒吓得猛然抱住連君軒的胳膊,想叫又不敢出聲

連君軒練過幾年武藝,眼目比常人清明,加上月亮也湊熱鬧似的鑽出雲層,他倒是看得清楚,那是個三十幾歲的婦人,衣衫很破舊,眉目似乎還算和善,只不過身形太過瘦弱,夜風吹過都好似會被刮倒,在這種夜晚以這樣的出現方式也就越發驚悚了

他低聲安撫道:“別怕,是個婦人,許是來墳前找祭食吃的”

楊家幾個兒女都孝順,楊山也常來看望亡妻,所以左右幾村的鄉親都知道陳氏墳前不缺吃食,偶爾誰路過餓肚子了,或者家裏孩子饞嘴,都會跑來尋些吃食特別是去年春裏大旱,除了柳樹溝幾乎家家餓肚子,陳氏這裏也就熱鬧起來,好在來取祭食的人也都不是沒良心的,給墳頭拔草或者磕頭道謝,楊家也就裝作不知道了,甚至還會多添些饅頭、餅子之類的幹糧

那些吃食多半出自楊柳兒之手,她倒也清楚這事,聽了這話,心裏的恐懼也就退去了

兩人瞧着那婦人在墳前尋了片刻都不見吃食,居然坐下低聲哭了起來楊柳兒以為她是沒有收獲而傷心,忍不住心軟,趴在連君軒耳邊道:“太可憐了,連大哥你幫我回家去取幾個饅頭吧”

要連君軒說他最喜楊柳兒哪裏,肯定是她的善良不說別人,看他一個陌生人,兩人甚至還有些小餅節,只他訴說幾句家裏的苛待就被她輕易接受了,衣食都同自家兄長一般厚待,這會聽她要救濟窮人,自然是全力支持

“那你好好站在這裏,不許亂走,我馬上就回來”

“好啊,竈間若是還有剩菜——”楊柳兒還想再囑咐兩句,可惜說到一半卻猛然住了嘴

連君軒大感疑惑,扭頭看去,結果也是怔住了,那站在墳前,身形魁梧、穿着灰布衣褲的漢子怎麽瞧着這麽眼熟……

楊山今晚喝了幾杯酒,躺在炕上,怎麽都覺得身上燥熱,猶豫了一會就去了陳氏墳頭

一到墳前,那個見過很多次的婦人果然又在墳旁坐着,他想也不想地就走上前搭話,根本不知道不遠處的樹後還站着自家閨女

“這麽晚,你怎麽過來了?是不是又餓了一日?”

那婦人許是在發呆,聽到動靜趕緊起身行禮,低低柔柔的道:“不是,我就是……就是想來謝謝陳姊姊”

楊山聽得疑惑,但還是把懷裏的油紙包掏出來遞給婦人,勸道:“這是我那小女兒蒸的點心,有些甜,我吃不慣,你拿去墊肚子吧”

那婦人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接了過去,轉身先放在陳氏墳前的供了一會,末了才重新拿起打開,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一旁的楊山找塊石頭坐了,這才問道:“你方才說的是什麽意思,這是要出遠門?”

聽到這話,那婦人手下頓了一頓,收起油紙包,開口想說話卻先哽咽哭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淚水讓楊山有些慌了手腳,四處望了望,見沒有什麽動靜,這才低聲勸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難事?”

那婦人抹了一把眼淚,低聲道:“我嫂子要把我賣給三道鎮的胡瘸子,過幾日胡家就要來擡我了都說胡家是鬼門關,我怕是沒命再出來了,今日特意來給陳姊姊道謝,若是沒有她墳前的祭食,我怕是活不到今日”說到這裏,她突然軟軟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鄭重道:“這三個頭是謝楊大哥兩年來的照料,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即便以後我死在胡家,在天之靈也定然祈求楊大哥一家平安”

“快起來,快起來!”楊山急得上前想扶起婦人,但是礙于男女有別,到底也不敢沾手,于是惱怒道:“你那兄嫂也太不是東西了,就沒人替你作主嗎?你一個寡婦,再嫁只憑自己心意,他們怎麽敢……”

“我一個苦命婦人,又有這樣的兄嫂,誰家也不敢要我啊不讓他們賣了我,我又能怎麽樣?最後都是個死,只能聽天由命了”婦人跪坐在地上,月光照在她單薄的身上顯得分外凄涼可憐

不遠處的楊柳兒聽見了,好不容易合起驚愕張大的嘴巴,湊到連君軒跟前低聲問道:“那個胡家是什麽人家?”

這個連君軒倒是有些耳聞,但他怎麽好把那些市井流傳的肮髒話告訴她,心思一轉就道:“姓胡的有些家財,但許是有些命硬,娶了一妻九妾都……嗯,都病死了”

楊柳兒若當真是個單純的農家閨女,自然聽不出這話有蹊跷,但她好歹在現代生活了二十幾年,什麽離奇古怪之事沒聽說過?她幾乎就猜出那姓胡的是個心理變态、虐待狂了,怪不得這婦人如此絕望,這胡家門就是地獄門啊

兩人一問一答的功夫,那婦人已經站起告辭,留下楊山一個人坐在陳氏墳前,神色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楊柳兒扯了扯連君軒的衣角,兩人悄悄原路返回楊家莊園進門前,楊柳兒忍不住扭頭望向那片黑漆漆的山林,心裏實在不知是個什麽滋味

連君軒也是心情分外古怪,但別說他還不是楊家女婿,就是當真娶了楊柳兒,這事也沒有他插手的餘地這畢竟算是楊家的家醜,父親在娘親墳前約見陌生婦人,這實在是好說不好聽

但楊柳兒卻沒想這麽多,心裏反倒是愧疚占了大半仔細想想,楊山雖然再過幾月就要當爺爺了,但年紀不過四十幾歲,手裏還抓着壯年的尾巴兒女們陸續成親、科考,家裏的日子也富庶了,但即便這樣,他心裏也會覺得孤單吧,若是他想找個人作伴、說說話,這實在算不上是什麽出格之事,說起來,倒是他們這些做兒女的不孝了……

“連大哥,你能不能讓連強去打聽一下這個婦人的底細”

“啊?”連君軒聽了之後楞了一下,轉而卻覺得她沒把自己當外人,這樣隐秘之事都肯托他處置,趕緊歡喜應道:“好,這是小事,保管明晚就有消息了”

楊柳兒沉浸在自己的心緒裏,倒沒注意到他異乎尋常的歡喜,點點頭就回了自己院子

當夜,楊山不知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但他屋裏的油燈卻是一直亮到天亮早起吃飯的時候,他又把平日最不喜的一碟鹹豇豆通通倒進粥碗,吃完之後甚至沒叫一聲鹹,末了扛着鋤頭,沉默着出門

這下別說楊柳兒,就是一心撲在書上的楊誠也發現了蹊跷,但他是個謹慎的性子,盡避心裏疑惑也沒輕易說出來,可到了晚上,看見楊山把油潑辣子當成湯灌進嘴裏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了,想着尋到小妹問幾句,可他找遍了二、三進院子也不見小妹人影,正要出門,卻見小妹從院外走了進來

楊柳兒正琢磨着心事,突然被二哥攔了去路,免不得驚了一跳,一聽二哥問起父親是不是有何難事時她想了想就斟酌着道:“二哥,阿爹……阿爹年歲還不大,咱們是不是該給他找個伴,平日伺候衣食不說,也有人陪着他說說話不然大哥以後要在城裏落腳了,你也要出去做官,我和阿姊都嫁了,阿爹……就太孤單了”

楊誠聽了不由怔楞,男子本就心粗,他年紀又不大,任憑才智再過人也沒想到過替父親找女人這事上啊,這會小妹提出來,他倒有些不知如何應聲了

沉默了半晌,他到底還是找到其中的關鍵之處,“小妹,你跟二哥說實話阿爹是不是看中哪家女子了,否則你斷然不會平白說起這事”

楊柳兒知道瞞不過聰明的二哥,只得把那日所見說了一遍當然,她還沒傻到把連君軒扯進這種尴尬裏,末了含糊說道:“我找人打聽過了,那婦人叫巧娘,是老林河鄭家人,年輕守寡無子且父母早亡,回到兄嫂家後常被苛待咱娘墳前的祭食不斷,許是餓極了,常去找吃的,這才識得了阿爹阿爹心軟,見不得人家受苦,巧娘又受了咱娘的陰德,所以才……”

楊誠越聽臉色越複雜,眉頭死死皺着,手裏的茶碗端起又放下,卻不見沾上一口,顯然心裏也很是矛盾

楊柳兒偷偷在心裏嘆氣,她來到這個時空時陳氏已經去世了,對于她來說,那不過是個記憶裏待她很好的女人但對于楊志、楊誠和楊杏兒來說,那卻是最疼最親的娘,哪怕再明事理,依舊不容易接受

“小妹,你回去睡吧,這事誰也不要說,等我想想再商量!”楊誠無力的擺了擺手,攆了小妹出去

楊柳兒實在覺得自己方才的話有些站着說話不腰疼,讪讪笑了一下就起身出去了,站在門外,見到二哥映在窗上的影子,好似分外哀傷,她心裏的愧疚就更深了

連君軒本來就有些擔心,這會輕手輕腳地走過來,扯着楊柳兒回去後院,又爬上了柿子樹,兩人沉默着依靠在一處,吹着夜風,眺望山林夜色

連君軒怕楊柳兒心裏悶出什麽病,無法之下又把自己的身世晾出來,“別想太多,大叔那麽疼你,即便家裏添了人也不會不疼你再說,你總比我強吧,我可是姥姥不親、舅舅不疼,不對,我連姥姥和舅舅是誰都不知道有人說我娘是個花娘,有人說我娘是戲子,我小時候問我那個爹,結果被踹了個跟頭……”

丙然如他所想,楊柳兒一聽見他說的哀傷,立刻把心裏那點煩惱抛開了,主動往他懷裏靠了靠,輕聲安慰道:“小時候再不好,你也平安長大了以後我疼你,我們全家都待你好”

聽了這話,連君軒的嘴角偷偷翹了起來,嘴裏卻輕輕嘆了一聲,臉頰上立刻收獲了一枚香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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