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宇宙

宇宙

宋衍扯過被子，把他們蓋上，躺在沈星悠旁邊，抱着她。他的聲音悶悶的，“我困了，睡覺。”

沈星悠睜開眼睛平躺着，宋衍的頭埋在她的肩頸裏，和她貼得極近，明亮的房間中逐漸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很久之後，二人的呼吸漸漸平穩了，沈星悠動了一下，想起身，宋衍把她環緊，委屈又強勢道：“別動。”

“外面燈沒關。”沈星悠說。

“我去關。”宋衍起來，走出房間。

沈星悠輕輕嘆了口氣，往床的側邊挪了挪，側身躺着。宋衍進來，關了燈。

黑暗中，宋衍把她抱在懷裏，“晚安星悠。”

睡眠很深，一夜無夢。沈星悠醒來時，房間裏仍是昏暗的，依稀能聽到窗外潇潇雨聲，也不知道是什麽時間。

沈星悠轉過視線，看向窗邊，宋衍坐在沙發上看着陰暗的室外，背對着她。

房間空曠，落地窗很高，白色的窗簾遮了大半，使得室內的光線更加昏暗。沈星悠看到宋衍的背影，幾乎要被着這廣闊的空間吞噬。

沈星悠再一次産生了他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感覺。

很安靜，極致的安靜，只能聽到窗外永不停歇的雨聲，雨水像碎石一樣撞擊地面，發出沉重的響聲。

沈星悠不想打破這安靜，她平靜地躺着，看着沙發上昏暗的身影，直到那身影走了過來。

沈星悠不再裝睡，坐起來。他語氣冰冷，近乎命令：“沈星悠，我不允許你離開我。”

“和我去我的家園。”是他的第二條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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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悠皺着眉看他，平靜的心情被打破，開始煩躁起來。

“宋衍，你不要這樣固執。”沈星悠說。

宋衍置若罔聞，露出笑容，“過兩天我們就搬家。”

“宋衍！”沈星悠不想再和他争辯這個事情了，瞪着他，賭氣式地道，“你變貓吧。”

“為什麽？”宋衍問。

“貓比較可愛，”沈星悠撇撇嘴，“而且很乖。”

宋衍笑了笑，問沈星悠：“變成貓的話，在這個世界會漸漸失去人類意識，徹底失去第一形态，你要我這樣嗎？”

沈星悠心裏一驚，他以為宋衍變換形态是很容易的事情，沒想到要付出這麽大代價，怪不得離開建安社區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變成貓了。

他變成貓來到建安社區，只是為了走近沈星悠，讓她接受自己。就像在九熙一中的平行世界裏，他寧願失去意識地變成貓，也要和沈星悠生活在一起。

“不要。”沈星悠看着他，認真道。

宋衍摸了摸沈星悠的頭，笑得很開心，眼睛變成了上弦月。

沈星悠也笑了，然後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這個時候還在生氣中，不應該對他笑的。

“其實我不喜歡第三形态。”宋衍聲音冷靜，“它們是病态的，我想改變這一切，我想重建一個正常的世界。”

“嗯？”沈星悠看着他，不太明白，他的語氣是極其認真的，雖然發言聽起來有點中二。

“先起來吃飯吧。”宋衍站起來，把房間的燈打開了。

沈星悠吃了午餐，回到房間。窗外的雨讓她心情煩躁，現在雖是早春，但冰雪還沒有完全消融，冷雨使世界封凍在寒冷中。

這裏離機場很遠，由于惡劣天氣，航班很少，最早去南陵周圍機場的機票是明天下午，沈星悠訂了機票。

在這樣熟悉的世界，沈星悠尚且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如果真的去了宋衍的家園，她可能會完全失去自由。

雖然宋衍是真心實意地對她好，可是沈星悠不想要這種生活。

下午的時候，突然有了來客。沈星悠聽到汽車的聲音，她站在門後，看到樓下金恩和霍斯一起進來了，她急忙走進房間，關上了門。

金恩來找宋衍做什麽？沈星悠知道他們是朋友，但具體關系不知道。她坐在房間裏，不想讓金恩知道她在這兒。

很久之後，樓下有說話聲，他們談了很久，但是沈星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她不敢打開門，只是站在門後。

又過了很久，汽車遠去，黑色的車在雨幕中像黑影閃過。

金恩大概離開了，沈星悠打開門，宋衍坐在沙發上，氣場很冷峻，與平常判若兩人，霍斯在他旁邊站着。

沈星悠下樓，聽見他們在對話。

“殿下，真的任他這樣嗎？”霍斯語氣憂慮。

“我們無能為力。”宋衍對霍斯說，“何況我們才是入侵者。”

“你去準備吧。”

霍斯走了，沈星悠走過去，“怎麽了？”

“沒事。”宋衍站起來，對她笑了笑，他的氣場溫和下來，認真道，“星悠，這個世界很快就要天翻地覆，跟我走吧。”

他的表情是嚴肅的，甚至帶着幾分乞求。

“發生什麽了？”沈星悠問，她忽而想起來，金恩也對她說過相同的話。

宋衍牽着她的手上樓，“我和你講一講我的世界。”

“好。”

到了他房間，宋衍拉着沈星悠坐在沙發上，外面天色陰沉，已經數十天了，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每天都在下雨。

急促的雨聲，撞擊地面卻極有規律，他們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雨。

“星悠，”很久之後，宋衍叫她。

“嗯？”沈星悠轉過頭看他，她一直在等宋衍說話。

“我以前生活的世界很少下雨。”宋衍看着雨幕。

“那個世界很幹燥嗎？”沈星悠問。

宋衍搖搖頭，“溫度太低，只會下雪，幹燥的堅硬的雪。”

沈星悠把世界地圖想了一遍，最終只想到了極地，那裏的氣候條件稍微符合。

“那裏有極光嗎？”沈星悠再次問。

“沒有，那個世界沒有太陽。”宋衍轉過頭，“準确地說，太陽死了。”

“啊？”沈星悠疑惑地看着他，宋衍表情認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你還記得在南濟島的時候，你進入過我的幻境嗎？”沈星悠點點頭，宋衍看着她，認真地說，“那是我根據地球的情況，投影出來的世界，真實的世界，比它更複雜。”

“那是我遇到你之前生活的世界，你想去看看嗎？”

“那個世界，不在地球上嗎？”從宋衍的話，沈星悠似乎聽到了一條從未設想過的信息。她當時就很疑惑，為什麽宋衍幻境中的那個世界，氣候會如此怪異，建築也很奇怪，而裏面的社會形态也與地球上任何一個國家的情況都不相同。

地球從原始形态走向現在的文明，分為五個階段，每一個階段都有鮮明的時代特征，而如今的社會正處于過渡階段，已經幾乎走到了先賢預言中的世界盡頭。

但，那些都不是宋衍幻境中的世界形态。

宋衍握起沈星悠的手，讓她手心朝上平放在空中，“如果你理解的宇宙是你手中的區域。”宋衍點了一下沈星悠的手心，“那麽這個點就是你理解的地球。”

“而我的星球在這裏。”他起來走到窗戶邊，在玻璃上點了一下。

“但我理解的宇宙，是整個房間。”

沈星悠将手握成了一個拳頭，茫然地看着宋衍，宇宙有多大她不知道，知道了也沒有意義，畢竟一個人的生命不過百年間。但是一個手掌心與一個房間的體積對比，還是令她震撼。

而且，宋衍星球所在的位置，是在她理解的宇宙範圍之外嗎？

沈星悠垂下目光，看向桌上的玻璃杯，忽而想到了大學世界通史課上的一個命題，三百年的時間，世界歷史從漫長的封建社會快速走到了現代社會，而科技的爆炸式發展更是直接打破了地球維持了幾萬年的平衡。當人類上天入地，将目光投向地球之外的廣袤宇宙的時候，人類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人類積極探索外星生命，卻悲哀地發現黑暗宇宙的事實。

但這個宇宙是真實的嗎？

三百年裏，地球從分散的文明，迅速連接成一個整體，洲與洲之間的隔絕被打破。上一刻這裏的生活還是刀耕火種歃血為盟，下一刻這裏的世界就變成了機器生産民主共和，再下一刻，世界已變成了核能應用多級并存。

地球的發展就像被按了加速鍵一樣。那些理論、那些發現、那些發明，以不可思議的形式出現在世界上，并被人類加以應用。

這個念頭在沈星悠腦海中徘徊着，她不關心歷史，不關心現在的發展，也不關心未來，但地球上存在強大的異能者是事實，人類的科技可以走出太陽系是事實，那麽這個世界上存在外星人類大概也是事實。

在宇宙間，地球太渺小了。

宋衍走過來，輕聲問：“星悠，這些話吓到你了嗎？”

沈星悠搖搖頭，看着他，“宋衍，你真的來自地球之外嗎？”

“十年前，我乘坐的飛船在地球墜毀，墜在了九熙。”宋衍看着沈星悠，“然後我遇到了你。”

“我很感激那次意外。”宋衍握着沈星悠的手。

沈星悠驚訝地看着宋衍的手，摸了摸他的皮膚，光滑細膩，沒有任何異樣，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細膩溫潤有光澤，和人類的皮膚沒有任何不同。

她能接受宋衍是一個特殊的異能者，但外星人類這幾個字，對她來說，還是太不可思議了。

人類即使已經走出了太陽系，但在技術所至的宇宙間并沒有探測到生命的痕跡，如果發現了，在人類的認知裏，不管對哪個星球來說，都注定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但也許宇宙間的其它生命，并沒有這樣想，黑暗宇宙，或許只是人類的一種設想。

沒有經過實踐檢驗的理論，在理論上，并不是完全成立的。

“為什麽你和地球人類，長得一樣？”最後，沈星悠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疑問。”宋衍坐在沈星悠旁邊，握着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我生活的星球是一個純粹的異能世界，人類的基因可以編輯，異能與生俱來，當技術達到極致之後，伴随而來的是思想的高壓。”

“來到地球後，我在很多地方發現了高維文明的碎片，地球的異能者，也有基因編輯的能力。”宋衍停頓了一下，看着沈星悠，“你了解的生态園，只是冰山一角。”

沈星悠收回手。她是一個天生異能者，也是一個基因被編輯者，而這一切，是光塵所為。這個世界，遠不是沈星悠表面看到的樣子。

“算了，不重要。”沈星悠笑了笑，這些都太渺遠了，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早就知道宋衍不是普通人，特殊的異能者和外星人類，對沈星悠來說，沒有區別。她現在思考的應該是，明天該如何離開宋衍的家，趕到機場。

晚餐之後，窗外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伴随着噼裏啪啦的響聲，零星火光在黑暗中亮起。狂風吹進室內，快要把房子連根拔起。沈星悠去關門，外面漆黑一片，院中的燈明晃晃地守護着這個澆透的世界。

“星悠，明天我們去基地。”宋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