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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什麽？”

“你聽見了。”方予同淡淡道，“拜拜。”

昏黃的路燈打在方予同的側臉上，口罩被他拉到下巴，唇角一勾，短促地朝于蕭笑了一下。

“方予同！”

方予同腳步一頓，卻半晌沒有等到下文，直到他忍不住轉過身時，于蕭的聲音才再度響起：“月底最後一輪海選，有時間嗎？”

“有。”

“我把具體細節發給林木，月底見。”

他們這樣特別像剛剛約會結束，明明還沒有分別，就已經開始計劃下一次見面的情侶。

方予同望着于蕭隐沒在背光處的臉，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把所有情緒都掩藏得一絲不漏，突然讓方予同突然有種時空錯位的感覺。

情侶會接吻，他們不會。

哪怕已經肌膚相親，可他們不會接吻。

“好。”方予同朝他點頭，幾乎用氣音說了一句：“路上小心。”

也不知道于蕭有沒有聽到。

回到家，方予同徑直走進浴室，脫掉上衣，露出精瘦又白皙的上半身，透過鏡子盯着自己。

一根極細的紅繩繞過方予同的脖頸，沿着身體向下，最下面吊着那個黑色小方片，垂在胸口處。

方予同戴了六年，紅繩換了又換，只有洗澡的時候會摘下來。

所有人都說方予同不喜歡裝飾品，脖子和手腕上都幹幹淨淨，甚至連耳洞都沒有。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根勉強稱之為項鏈的細繩。

方予同難得泡澡，盯着那根被高高挂起的紅繩發呆，直到白皙的臉頰被熱氣熏得多出一抹粉色，這才恍惚回過神。

點開在路上拍的那幾張晚霞一看，發現構圖和畫面意外的很完美，不需要後期。

海平面上立着一個标志性的燈塔，整幅畫面就像是畫一樣。

随手拍下風景不知何時成為方予同的一個小習慣，基本都發在他的小號。

方予同把照片裁成正方形，翻了翻微博，發現上一條微博還是出事之後，內容只有倆字：[歇歇]。

再往前翻，是一些瑣碎日常，頻率不高，一個月最多三條。

五年時間很快就翻到頭，翻到一條純文字微博時，方予同的指尖猛地懸在空中，眼底映出幾分複雜，半晌沒有再往下翻。

這是一條僅粉絲可見的微博，內容在不知情的人看來稍顯矯情，只有方予同明白個中含義。

這是他和于蕭的結束，也是他作為演員的開始。

五年前的一個夏天，七月底，暴雨天。

方予同不願意讓自己陷入回憶，一察覺到有這種趨勢時就果斷退出，編輯好那張下午發的圖片，猶豫幾秒，還是點下發送。

沒別的原因，只是他想，哪怕沒有人知道這張照片究竟代表什麽。

突如其來的更新炸出來一小波人，好在人數不多，一眼望過去幾乎全是感嘆號。

幾條評論被頂上來，不是控評和彩虹屁，而是希望方予同能在她們看不見的地方好好生活。方予同一一掃過這些評論，覺得這些粉絲更像朋友，明明是各色各樣的人凝在一起，向他釋放的卻全是好感。

[圓圓好久不見呀，最近有好好生活嗎？]

方予同想了想，打字回複：[有的]

其實沒有，只不過有要好好生活的打算了。

-

時間一晃就是大半個月，中藥讓方予同更加沒有胃口，又加上天天去健身房，短短半個月體重又快降到标準線下。

載方予同去最後一輪海選的場地時，林木說方予同看上去這麽單薄，又半年沒在社交平臺上有任何動靜，粉絲真要覺得自己追的是個紙片人了。

方予同只是笑笑：“以前也這樣。”

gg之類的方予同很少拍，也沒什麽公開行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是在劇組就是在去劇組的路上，粉絲應該早就習慣才對。

“這可不一樣，以前起碼知道你在拍戲，有盼頭。現在倒好，拍好的劇壓着播不了，又沒有新資源，連動态都沒有一個，換成別人粉絲早就跑光了。”

“于蕭怎麽說？”方予同不動聲色地扯開話題，“具體什麽流程？”

“于導好像不參與海選。”林木說道，餘光注意到方予同的表情似乎暗了幾分，立馬忍不住調侃：“咋了，失望啊？那號不是也在你手上嘛，有啥消息你們倆直接溝通呗，非要通過我這個電燈泡幹嘛。”

“沒有。”

“嘁，你這人真是，越長大越別扭了。”

海選場地在海城體育館，外面是三十多度的天氣，炎炎烈日下，門口烏泱泱排着好幾隊人，神色各異但都有些興奮。

方予同一路避開人群，剛從後門進入場館內部，就被一個挂着牌子的工作人員攔住。

“哎哎哎，你怎麽直接進來了，練習生在外面排隊。”

身後的林木撲哧一聲，沒想到方予同都把自己遮成這樣了，穿着也稀疏平常，居然還會把他認□□豆。

那位工作人員這才注意到林木，話音一轉：“不是說了最好不要帶經紀人嗎？你叫什麽名字，也太不懂規矩了。”

方予同不喜歡廢話，沉默着低頭取口罩，剛取下一邊就聽見裏面傳來一聲清脆的：“同同哥！”

林木循聲看去，不遠處同樣挂着工作牌的晏陽正咧着嘴朝他們揮手。林木一愣：“這誰？”

方予同不疾不徐地取下口罩，朝晏陽點頭。

可能因為帽檐壓得低，面前這人依舊沒認出方予同來，又繼續道：“走後門的也不行啊，長得再好看也沒用，出去排隊！等通知再進來，不然我叫保……”

“方影帝。”

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方予同和面前這人皆是一愣，一擡頭，這才看見坐在晏陽身後的于蕭。

他破天荒地戴上一副細框金屬眼鏡，鏡片反射着從門邊灑進去的陽光，手上拿着幾張A4紙，朝方予同揮了揮。

“我去……”這位工作人員頓時傻了，連忙道歉：“原來是方影帝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來。”

一旁的林木聳聳肩，小聲吐槽：“經紀人你倒是認得出來。”

方予同淡淡地說了句沒事，便朝于蕭的方向走過去。

他記得于蕭度數不高，不常戴眼鏡，可是戴上後氣質大變，眉眼間的痞氣在鏡片後隐去大半，卻又格外喜歡戴着眼鏡面無表情的耍流氓。

眼前的于蕭卻一本正經，見他過來後頭也不擡，只是把手中的幾張A4紙遞給他：“打分表。”

方予同接過來翻了翻，上面什麽內容都沒有，問：“沒有選手信息？”

“不需要，”于蕭淡淡道，“簡歷還沒拆，你看實力就好，有什麽不清楚的問晏陽。”

“好，”方予同擡眸看了一眼于蕭坐着的長條桌，“其他導師也來嗎？”

“專業老師都來，導師不。”

方予同皺眉：“林木說要拍一個宣傳短片。”

“有你就夠了。”

這一句話壓得很低，但還是被一旁的林木和晏陽聽到了，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和這兩人拉開距離。

距離海選正式開始還有半個小時，陸陸續續有練習生進來，其他幾個老師也在一旁坐下，于蕭這才起身，走到桌旁的三腳架後，“晏陽，過來。”

晏陽正和林木聊得火熱，一聽見于蕭喊就跑過來，“怎麽了師父？”

“你來錄，每個人結束停一次。”

“噢好。”晏陽應下，又看到于蕭也拿起相機，順口問：“你也要錄嗎？”

“嗯，”于蕭道，“我拍他。”

這些對話一字不落地傳進方予同耳朵裏，方予同默默把口罩拉高，只露出帽檐下的一雙眼睛，“不露臉可以嗎？”

“可以，你做你的事情。”

給于蕭當模特和演員這件事，方予同曾經做得很熟練。可是時隔五年，方予同已經成長為一個成熟的演員，卻第一次在鏡頭中感到緊張。

這是于蕭的鏡頭，就好像所有僞裝和演技在這個鏡頭中都無處遁形，瞬間被打回原點。

方予同用餘光看到晏陽在對于蕭說什麽，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心沉了幾分。

“師父，你別湊得這麽近啊！”晏陽湊過去小聲說道，“我覺得他有點緊張。”

“我知道。”于蕭淡淡道。

他要的就是方予同緊張。

好在于蕭并沒有拍多久，工作人員便開始叫練習生的號碼，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只有依次的順序。

看的就是純實力。

方予同只是個制作人，在專業領域上他還是更聽其他幾位老師的想法，全程也沒有多說話，只是偶爾提幾句。

餘光看到于蕭朝後走去，方予同下意識微微偏頭，卻看到他站在三腳架旁，正低頭盯着攝像機，又和一旁的晏陽說了什麽。

從這個角度看到他下颌線線條鋒利，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條線，眼裏沒有任何情緒。

有很多人說過于蕭長得薄情，曾經的方予同不信。

正想着，于蕭突然和方予同對視，眼神裏帶着幾分疑惑。

方予同慌忙錯開視線，匆匆間捕捉到他的口型：

“看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