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I.
第004章 I.
長桌上片刻寂靜。
艾格尼絲表情是空白的。她都不明白這一刻,她是恐懼多一些,還是覺得有趣多一些。
伊恩笑出聲,狡黠地一偏頭:“抱歉,開了個玩笑。不過,也不盡然是玩笑話,誰讓海克瑟萊的亞倫大人那麽出色?只要他在,其他人都成了陪襯,而我……又有那麽一點小小的野心,只能盡早另尋出路。”
這麽說着,他轉向艾格尼絲,煞有其事地向她征求意見:“我們的兄長大人就是那樣的人,不是嗎,艾格尼絲女士?”
不知怎麽,艾格尼絲竟然有些失望。
如果伊恩真的在這樣的場合下,将他們之間有過的關系挑明,事态又會如何?理查又會怎麽圓場?還是說,持續了五年的安穩生活會就此毀滅?
正如人群喜愛圍觀災害現場、迷戀悲劇戲劇性的展開,她對幾乎降臨在自己身上的災難懷有事不關己的冷酷的好奇心。
艾格尼絲便勇敢地迎上伊恩的視線,順着話題自嘲:“不止是亞倫,衆所周知,我的姐姐和妹妹也極為出挑。偶爾,我也會覺得,像我這樣一無是處的人在白鷹城實在待不下去了……”
理查按住她的手背,佯作肅容:“可別那麽貶低自己,布魯格斯的女王陛下。”
“謝謝,理查,”艾格尼絲含笑與丈夫對視,“能嫁來這裏,是我的幸運。”
理查捏了捏她的手指,搖着頭嘆氣:“別在人前這麽說話,害我個老頭子怪不好意思的。”
艾格尼絲與其他人一起微笑。理查随之收手,與首席神官繼續談論原典與各學派評注的區別,餐桌上的話題便繞開這艱深的神學堡壘,向別處流去。
“艾格尼絲女士,”
她循聲看去,愣了愣。沒想到菲利克斯會隔了伊恩,主動和她搭話。
“聽說荷爾施泰因天氣極為寒冷,如果不使用符石,冬天連大門可能都會被凍住。我在南方長大,實在有些難以想象那樣的場景……”菲利克斯抱臂打了個哆嗦,上身朝着艾格尼絲的方向傾,“不過對您來說,南方的夏天也很難熬吧?”
煞有其事地向主君夫人搭話,談的卻是社交場合最泛用的天氣,菲利克斯的言談舉止散發着教養良好的貴族子弟天真又迷人的風度。他對人幾乎不設防,也沒有防備的打算,因此不管是誰都能輕松地和他聊下去。
艾格尼絲拈起果盤中一枚甜杏,在指尖把玩着應答:“科林西亞的夏天一年最多只有那麽十天稱得上炎熱,還能忍受。”
熟透的果實幾乎要被柔軟果肉撐破,只是這麽輕輕揉撚,艾格尼絲的指尖便劃開表皮,甘甜的汁水立刻滲出,染黃了她的指甲,一滴滴地往虎口掌心淌。艾格尼絲手小,指節微微圓潤,顯得養尊處優,從衣袖花邊裏探出的手腕卻皮包骨頭,纖細異常。
這麽一雙手沾得汁水淋漓,菲利克斯看了一眼,立刻慌亂地別開視線。
艾格尼絲将杏子放下,以亞麻巾擦拭手指,忽然又将指尖湊到鼻尖嗅了嗅,向菲利克斯一笑:“不過荷爾施泰因人只吃得到糖漬杏。即便費勁以魔法保持不腐運來,咬上去也總硬邦邦的。第一次在這裏吃到新鮮杏子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應季的水果那麽甜。”
“但聽伊恩說,北方盛産各種莓子,有些品種我根本沒聽過……”菲利克斯說着看向身邊的同伴。
伊恩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異常安靜,只是面帶微笑傾聽二人對話。
菲利克斯好心邀請他加入對話,伊恩卻只懶洋洋地回了一句:“的确是那樣。”
将話頭就此利落扼殺,他舉杯飲酒,一雙綠眸從杯沿上露出來,眼神往艾格尼絲的方向打了個轉,瞬間感到無趣般看恹恹向杯中紅寶石色的佳釀。
艾格尼絲看着他的側顏,胸口一瞬騷動。
以前就是這樣,伊恩鮮少一個人安靜待着,總和人三兩結伴,出現在大小事件的現場;哪怕他不是惡作劇的肇事者、也會當個興致盎然的好觀衆。但偶爾,他會突然陷進懶散之中,仿佛弄丢了旺盛的好奇心和有教養的刻薄,對一切失去興趣。
同路來布魯格斯的路上,菲利克斯已經見識過伊恩不安定的性格,好脾氣地不以為意,撿起儀式前的舊話題:“說起來,你究竟為什麽要離開聖地?這一路你都閃爍其詞,每次給的理由都不一樣,也該吐露實情了吧?”
“突然想回來,就回來了。”伊恩擱下酒杯,笑笑地斜睨過去,“不行嗎?”
菲利克斯從鼻腔中重重嘆息,不帶惡意地抱怨:“有多少人想要在聖地成家立業的機會,你竟然回絕了康拉德侯爵的寶貝女兒……”
“那件事啊……”伊恩突兀地側眸看向艾格尼絲,又立刻收回視線,“我和那位女士合不來。只為小小的封地互相折磨一輩子,我可不願意。”
菲利克斯揶揄道:“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浪漫,非所愛之人不娶。”
伊恩噗嗤笑了:“浪漫?我可不相信詩人嘴裏那套。在去白鷹城之前,我在修道院待了好幾年。”
桌子另一側的首席神官聞言,自然大感興趣:“理查,伊恩卿似乎原本就是科林西亞人,原來還有這樣的事?”
理查看向艾格尼絲:“這也是我第一次聽說。”
明明是伊恩的經歷,不知怎麽竟然成了由她解說,艾格尼絲無措地手指交疊,斟酌着措辭:“伊恩卿的雙親似乎原來想讓他進入神殿……”
除此以外更深的內情,她并非不知道;只是那都是伊恩私下向她傾吐的。伊恩總是盡可能地在他人面前回避談論自己的事,尤其是被海克瑟萊一族收留之前的經歷。
伊恩卻沒容她猶豫着拿捏底線,徑自坦誠:“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原本應當進入神殿,也的确很早進修道院接受教育。但之前那一次瘟疫後……家中只剩下我與長兄兩個男孩。那時還沒有治愈疫病的魔藥,要延續血脈,就必須留不止一個男孩。所以我就離開了修道院,輾轉在各處接受騎士的教育。”
十五年前開始的那場瘟疫,斷斷續續侵擾阿雷西亞諸國近三年,荷爾施泰因因氣候寒冷、又與外界閉塞,傷亡較輕,但南方諸國常有一整個城市數月間只剩下不到三成住民的慘狀。時至今日,那時的光景依然不是什麽能充當飯後餘興的話題。
理查輕聲禱告片刻:“那場瘟疫的确宛如神罰……”
伊恩爽朗一笑:“可不能因為我的事掃各位的興致,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如今我到過聖地,還能侍奉理查大人這樣的主君,對離開修道院這件事早已經沒有半點怨言。”
“願薇兒丹蒂永遠護佑我等,賜予不盡的恩澤。”神官帶頭舉起酒杯。
“願三女神保佑!”
又一輪祝酒自然而然開始。只有一句祝酒詞令列席的神官大人擡了擡眉毛:
“願魔法永駐!”
那所說的是只要有道具或是天資便能使用的魔法,并非神職者獨占的特權。
另一邊,菲利克斯壓低聲音,歉然向伊恩道:“都怪我,你似乎不太喜歡談論過去……”
“雖然不是什麽光彩的過去,但也沒不可告人的秘密。”伊恩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搖頭推拒侍者斟酒的動作,“不能再喝了。”
菲利克斯嘆氣:“還是這麽克制。”
“醉了露出醜态可不妙啊……”伊恩向艾格尼絲一瞥,“還有尊貴的女士在場呢。”
艾格尼絲環視四周。宴會進入後半程,最開始一本正經的規矩氣氛也漸漸松弛,下首的喧嘩聲越來越響,不一會兒,就有杯盞碎裂聲伴随笑聲傳來。歡迎新騎士的狂歡會持續入夜。每到這個時候,艾格尼絲就知道自己該退場了。
“理查。”
“啊,今天也辛苦你了,尼絲。”
“早點回來,不要喝太多。”艾格尼絲起身,向上首諸位賓客微微颔首致意。
菲利克斯起身:“我送您出去。”
“不用了。”
“不必。”
艾格尼絲和伊恩都一頓。他們沒有對視,反而都看向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尴尬地撓了撓後頸。
伊恩将菲利克斯按回座椅:“你不是還要繼續喝?我喝夠了,讓我送艾格尼絲女士離開吧。理查大人,這樣可以嗎?”
理查從與衛隊長的談笑中暫時抽身,一擺手:“麻煩你了。”
“是。”伊恩微微欠身,而後向艾格尼絲露出謙恭無害的微笑,“您先請。”
艾格尼絲淡然點頭,徑自轉身,當先從側門離開。
不知不覺已然到了夕陽時分,霞光從門洞窗口傾瀉而入,潑了一地耀眼的橙紅。晚風不僅吹皺了被夕照侵染的雲彩,也捎來了城堡花園中早開的玫瑰香。這花香尚澀,混着草葉微苦的氣味,還沾着依稀的潮氣,令人不由自主感覺懷念--确知在花叢凋零殆盡之日,會再次想起眼下花苞待放的時刻的懷念。
“看來要下雨了。”艾格尼絲喃喃,折入通向城堡後半部分的長回廊。大多數仆役也在廚房享受難得的狂歡,因此城堡中反常地寂靜。
伊恩規矩地保持距離兩步的距離,跟在後頭。但兩人歪斜的影子拖長了,并到一處。
仿佛過了很久,又似乎只走了那麽幾步,伊恩輕聲說:“看來公爵對您很放心。”
“他有什麽要擔心的?”艾格尼絲沒回頭,聲音和表情一樣平淡,“由城中騎士護送我也是慣例。”
“如果我剛剛和您表現得更親昵一些,再多說幾句,理查大人會怎麽做?”
“他對年輕人一直很寬容。”
“那麽多年輕人圍着自己的妻子轉,就不會嫉妒?”
艾格尼絲暫時停下腳步,別過臉,神情隐進窗棂的陰影裏:“我沒有傻到會自掘墳墓,他很清楚這點。”
伊恩輕快道:“公爵大人了解并且信任自己年輕的妻子,真是一段美談。”
艾格尼絲回頭,疲倦地嘆息:“你想說什麽?”
“那麽多年沒見,您就沒有想對我說的話?”
艾格尼絲作勢思索片刻:“沒有。”
伊恩低低笑起來,再擡眸時眼神很冷:“我想,您欠我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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