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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長月九疑想,他真的瘋了。
明明他可以不回答童十四這個荒唐無禮,甚至在旁人看來是冒犯侍神的問題,明明他絕不可能是他心中想的那個人。可是漆黑的環境會蠱惑人,靠近後童十四手指上淡淡的橘子香味會蠱惑人。
“想。”逼仄的空間,兩人相對,呼吸相近。
長月九疑聽到自己低低的聲音,“風起時是她,雲落時是她;仰頭望月是她,低頭思慕是她。”
世間萬物都是她,世間萬物都不如她。
她無處不在,唯獨不在他身邊。
漆黑中,長月九疑的嗓音濕啞,語調依然冰冷如鐵,在寂靜狹窄的櫃子裏一字一字清明。話音落下,一切恢複沉默,只有少年身上若有似無的梅花冷香,讓人想到他是大雪裏孤傲清冷的高枝梅,是身負長劍獨自走遍天下深海斬蛟龍的黑衣侍神。
“砰,砰,砰。”
沉默中,黑衣下,侍神的心在清晰地跳動。
黎瞳稍有詫異,她沒想到,竟然能從苦修的神,長月九疑口中聽到這一番話。
長月九疑的眸緊閉着,利眉挺鼻如雕如塑,冷白修長的脖頸都彰顯着寒峭沉靜。
心跳卻一聲,一聲,像是有一頭小鹿在櫃子裏亂撞,如連綿不絕擾亂湖面的雨。
大小姐笑意盈盈看向長月九疑,忍不住打趣道:“侍神的心都丢了,還能跳得這麽響亮?”
——
待到屋子裏不再有絲毫聲響,黎瞳與長月九疑才從櫃子中走出來。侍神施了個清潔術,将身上沾染的迷亂的胭脂香氣都清除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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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瞳倒無所謂,只将壓皺的衣衫輕拍了拍,一展折扇。三樓舞蹈聲已經響起,兩人剛走到三樓,只見白色帷幕上,婀娜曼妙的輪廓若隐若現,手腕腳腕上的鈴铛清靈作響,勾得人如癡如醉。
沈清沅的傾城舞表演已經開始。一樓二樓座無虛席。黎瞳淡淡掃去,二樓一間雅間裏,一個身穿紫紅色錦服的少年推開窗戶,正興奮地向下望,意氣風發。
他微卷的發絲在面頰兩邊翹起,睫毛和眼睛生得漂亮,笑起來一看就是那種被寵着長大從未吃過苦的纨绔。
少年身後跟着一整排的畫師,正賣力地從帷幕上的倒影看出沈姑娘的模樣,勾勒在紙上。
黎瞳心中有數,這錦服少爺正是裴家小少爺裴平。她花了大手筆,買下裴平左邊的雅間,剛剛坐下,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喝彩聲。
沈姑娘一個旋轉,漫天飄帶翩翩飛舞。裴平激動地站起身來,鼓掌鼓得掌心都紅了。
“砰!”
右邊雅間的窗戶猛然打開。一男子伸出腦袋,毫不客氣地揶揄:“裴小少爺又來啦!”
裴平看過去:“陸扶!你也想見沈姑娘?”
陸家盡心盡力為曹家采挖靈石,在昆吾城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家世,卻仍比不上極擅生意的裴家受曹堂主重視。
陸扶與裴平同在一個學堂,兩人向來不太對付。
陸扶向上抛了抛蘋果:“你又見不着沈姑娘,還不許我見沈姑娘了?”
裴平:“我見不着沈姑娘,你就能見得着沈姑娘了?”
陸扶不再跟他繞口令,而是響亮地咬了一聲蘋果:“這果子好吃!”
随後神色得意地勾勾手指,從身後立刻走上一整排搖頭晃腦的人,抱着厚厚一沓書。翻書聲吵着裴平頭疼,他氣得叫人把自己雅間裏的果子都扔了喂狗去。
兩人鬥了半天嘴,黎瞳才弄明白。原來這位沈姑娘頗有才情,每次傾城舞三節表演結束後,都會向現場的觀衆提三個問題,若有人三個答案都令她滿意,沈清沅便會邀請此人入帷幕之中,近距離欣賞傾城舞最後一節。
為了親眼目睹沈清沅的真容與絕世舞姿,人人絞盡腦汁,可惜答案似乎都不太令姑娘滿意。
這次陸扶顯然是帶上了一群智囊團。裴平也想大肆搖人,但家裏老太太向來不喜他出入風月場所。
裴平只好作罷,此刻他雙手合十,非常極其虔誠地祈禱文曲星下凡,降臨到他身上。又祈禱陸扶帶的都是一群蠢才。
不一會兒,三節舞蹈表演結束。浮玉臺上帷幕前走上來一位口齒伶俐的少女,說道:“我家姑娘今天的第一個問題,諸位請聽好了。”
“世間何物最煩憂?”
話音落下,臺下頓時議論紛紛,衆口紛雜,個個抓耳撓腮,一時卻也想不出什麽好回答來。
帷幕後的沈姑娘盈盈站着,身材窈窕,不動言語。
喧鬧中,一個男聲高昂開口,落地有聲:
“世間最煩惱的當然是咱們的曹靖元曹堂主!”
陸扶一邊向他的智囊團扔了個象征獎賞的蘋果,一邊自信繼續複述道,“昆吾城遼闊無際,曹堂主披星戴月、嘔心瀝血、日理萬機,自然是這世間最煩憂之人!”
衆人先是一愣,随及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與吹捧聲:
“說得對!”
“對!當然是曹堂主!”
“好!”
好……好一個馬屁精!
裴平探出上身,望向沒腦子只知道跟着喝彩的人群,氣惱地手指扣窗戶,快把窗戶上的木屑都要扒拉下來時,另一邊的窗戶輕快地被人伸出手推開,露出一位春風般明眸皓齒的小郎君。
裴平自诩見過天下不少美人,他常認為女子明美婉約,男子則渾濁無趣。此時轉頭一望,小郎君天人之姿,梨渦淺漾,眉眼一彎似正非正,似邪非邪,叫人捉摸不透。
裴平竟一時忘了眨眼睛。
黎瞳朝他點點頭見禮,随後好奇地望向陸扶,不緊不慢道:“沈姑娘這第一個問題,問的明明是‘何物’,依這位公子的意思,曹堂主是個東西?”
“曹堂主當然不是個東西!”陸扶脫口而出後頓覺不對,慌忙又道,“不是,我說曹堂主當然是個東西……啊呸呸……”
“哈哈哈,”裴平反應過來,笑得前仰後俯,“我說陸兄你可要想好了再說啊。”
剛才喝彩的衆人一個個也噤了聲,面面相觑。黎瞳不再理會,目光投向帷幕上的曼妙身姿:“沈姑娘,在下不才,認為這世間最煩憂之物當為明月。”
“明月?”
“月亮?”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有什麽好煩憂的?”
長月九疑默然站在黎瞳身後,看向她光滑的脖頸上垂下兩縷華發。
浮玉臺上的伶俐少女擡頭望,道:“公子,願聞其詳。”
黎瞳微微一笑:
“今夜月明人盡望,我寄愁心與明月,明月何時照我還……”
裴平心想,怎麽平時叫自己頭痛的詞句從這小郎君嘴裏念出來,情感動人,字字好聽。
“這世間無數之人将家愁、相思都寄付天上一輪明月,”黎瞳情真意切道,“明月豈不就是最煩憂之物?”
明月麽。長月九疑垂了垂眸。
世人多少心事,只敢說與明月聽。
“妙啊妙啊!”裴平聽得目瞪口呆,心想要是學堂的教書先生要都是這麽有趣好看,他一定絕不翹課。
陸扶不服氣道:“什麽亂七八糟的歪理,你糊弄沈姑娘嗎你……”
話未說完,衆目睽睽之下,帷幕後的沈姑娘輕輕颔首。美人一舉一動都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浮玉臺的伶俐少女明白過來,沒有評價黎瞳的回答,只笑道:“諸位,我家姑娘的第二個問題,世間何物最柔軟,也最傷人?”
什麽意思,這位好看的小郎君對了第一題?
裴平震驚地又抓了幾道窗戶,“刺拉刺拉”響,要不是他身上沒有妖氣,旁人都要以為他是什麽穿山甲野狍子成精。
衆人已經鬧哄哄地:
“當然是長鞭——”
“非也,非也,是軟劍——”
“是溫柔鄉。”陸扶再次一錘定音,這次學乖了,既然沈姑娘喜歡咬文嚼字,虛無缥缈的,他抓過智囊團遞過來的字條,也引經據典念道:“正所謂紅顏禍水,輕則亂人心志,重則國破家亡。上古時期,就有狐妖蠱惑君主……”
“呵。”輕淺的不屑聲從裴平身邊傳來,他看到小郎君眸中噙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黎瞳心中好笑,冷道:“男人見色起意,胸無大志,為何要怪女人生得美麗?”
伶俐少女清脆問:“那依公子之見呢?”
“女子不過是生得美麗,就要遭某些人憑空污蔑,衆口相傳是禍國殃民的根源,”黎瞳瞥了陸扶一眼,有理有據道,“可見這世間最柔軟,也最傷人的,自然是舌頭了。”
裴平已經對這位小郎君佩服地五體投地,更別提沈姑娘問出第三個題“世間何物最大”,在陸扶搶先道“物莫大于天地日月”之後,黎瞳笑道:“不錯,世間之物莫大于天地日月。可卻有詩雲:日月籠中鳥,乾坤水上萍。只要人的心胸夠大,日月不過是籠中的小鳥,天地也僅是水面浮萍。故此在下認為:世間最大,為人之心胸。”
掌聲四起,裴平激動,文曲星爺爺真的下凡了,只是沒降臨到他自個身上,而是親自出手了。不對,看這小郎君的年紀,什麽文曲星爺爺,怎麽看上去比他還要年紀小。
陸扶氣極:“你——”
黎瞳輕松悠游:“閣下消消氣,不妨将心胸放寬闊一些。”
鬧哄哄中,裴平呆呆地望向黎瞳。
這小郎君年紀輕輕,出口成章,風雅大方,對着他笑起來梨渦蕩漾,好似朋友親近親切,卻又不像他的那些朋友,只知道招貓逗狗,不學無術。
而且,小郎君生得實在漂亮,真是神仙下凡!在身後那位極其平庸的黑衣男襯托下,愈加煥發榮光、貴氣逼人。
更別提小郎君竟在得到沈清沅姑娘的同意後,出言邀請他一同入帷幕欣賞傾城之舞。裴平在萬衆矚目與萬聲羨慕中,走到浮玉臺,整個人都不可置信,連陸扶氣得要将窗戶拆了的蠢樣子都無暇顧及。
他只記得沈清沅一舞傾城之姿,名不虛傳。女子姣美面容與飄帶交相輝映,叫人此生無憾。
記得沈清沅與小郎君相談甚歡,他才知這小郎君名為十四,更記得當沈清沅那雙似水柔情眸落在自己身上時,他居然愚蠢地将心中所想脫口說出:“早就聽聞沈姑娘才情卓越,勝男子千倍,裴平想花錢請姑娘幫我寫功課!”
小郎君和沈姑娘便一同笑了起來。
沈姑娘笑起來含蓄婉約,有如微風輕拂湖面,清麗動人;而小郎君面瑩如玉,倍增明豔,有如鮮花初綻,燦若玫瑰。
他還記得,最後小郎君還好像随意問了他一些與昆吾堂曹家有關的事情,他已是興奮地昏乎乎的,也不記得自己都答了些什麽。
裴平沒料到,他後來回想起來更多的是小郎君,而非沈清沅。
還有一人也在日後常回想起今夜之事。
回程的路上,默不作聲的平庸黑衣男長月九疑平靜道:“童道友今日三答深刻脫俗,令九疑也受之匪淺。”
黎瞳又詫異又地新奇地望向他。
這是自己調侃長月侍神丢了心之後,他終于開了口。她還以為,侍神難為情地要一輩子不同自己講話了。不過這種心裏想法可不敢說出來,兩個人默契地将躲在衣櫃裏的事情,長月九疑說的那些“想”都一同忘記。
陌生的城鎮,狹窄的街巷,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擦踵,明月照着“兩位少年”的身影。一位清冷高挑,一位翩翩臨風。
黎瞳笑道:“十四的一派胡言亂語,能得到長月侍神的誇獎,實在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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