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治療

第26章 治療

向餌再醒來時, 已經接近中午。她躺在床上,盡力睜開酸澀的眼睛,眼珠轉動間發出“咔咔”的響聲。

天花板和她的記憶一樣泛着舊舊的黃。

記憶像是隔了一層紗,她怎麽觸摸都摸不到背後, 只感覺從心底裏冒出一股冰冷難言的感受。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又怎麽會……全身□□, 一點衣服也沒穿地, 躺在被子裏?

被子倒是蓋的很好, 很完整, 從脖子開始完全蓋住她全身,沒讓她着涼。

可是,向餌知道自己沒有裸睡的習慣, 哪怕是很熱的夏天都從未裸睡過,更別提現在快要冬天了。

她只稍稍動了動手指, 立刻酸痛得發出一聲尖叫:

“啊……咳咳!”

所謂尖叫只是她自己的想象, 實際上她聲音經過喉嚨的瞬間,已經像刀割一樣疼痛, 出來的聲音好像砂紙磨過黑板,難聽得她自己都心中一驚。

緊接着就是一連串的咳嗽, 咳得她天昏地暗,被子從肩上滑落, 露出如雪堆砌的肩頭……和皮膚上一層疊着一層的紅痕。

向餌咳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 視線看到自己肩膀, 又是一頓。

看着那些圓形或橢圓形的紅痕, 向餌終于想起昨晚的種種……她被那些觸手五花大綁吊起,像一具屍體, 或是一頭牲畜一般,被觸手攀爬、吸取、淹沒……

向餌面龐瞬間漲得紫紅, 氣急攻心,又不停狠狠咳嗽起來,直到喉嚨刀割一樣的痛楚終于緩解,可身上那些被看到的痕跡,卻又隐約泛出疼痛的感覺來。

向餌掀開被子,看自己全身,到處都是那些痕跡,簡直找不出一塊好皮肉,筋骨肌肉更是難受得要命,酸得像是昨晚去跑了十公裏。

這……這都是昨天晚上觸手們搞出來的東西嗎?

向餌簡直不敢相信這一點,她知道邪神生氣了,可是……邪神的懲罰方式,為什麽是這樣的?

她并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失去什麽記憶或技能。

不過把她吊起來,倒的确是狠狠羞辱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後來怎麽樣了,可能是暈倒了,最後的記憶還是在衛生間裏,被五花大綁吊在空中的時候。

她記得自己擡起頭,和天花板上那些眼睛對視,張口想要哀求它們停下來,但她的聲音沒辦法擴散,深重的絕望将她徹底淹沒,她失去了意識。

而現在……向餌擡起頭看向前方。

祂果然在那裏,在書桌上,安靜地呆着,大眼睛朝她這邊看。

今天也是晴朗天氣,是南方秋季難得一見的豔陽天,明亮的陽光是暖橙色,照在古舊紅磚色的書桌上,照得那尊雕塑通體透亮,漆面都顯得新鮮很多,那種邪異可怖的感覺減少了,反而是……

雕塑似乎,有些餍足。

向餌不知為何,盯着那只大眼睛,莫名感受到那股不斷纏繞的餍足感。

她皺起眉頭,抓住自己幾乎青紫的手臂,轉身去床邊找睡衣,卻什麽也沒找到。

只有枕邊有一塊白色碎片,毛茸茸的,像……她的睡衣?

向餌轉過頭,把被子拉過肩膀,抱着被子,瞪着那雕塑,用沙啞的嗓音質問:

“你連我睡衣都弄沒了?”

雕塑沒有反應,大眼睛裏彩光流轉,看不出回應。

向餌索性坐起身,被子滑落也不管了,就這樣光着身子站起,穿上拖鞋,拉開衣櫃開始找睡衣穿。好在她睡衣都是地攤貨,一次買好幾套囤着,現在又找出一套粉色加白的穿上。

她身上的痕跡隐隐作痛,穿衣服顯得很是費勁,套上一個袖子,又找不見另一個袖子在哪裏。然而下一秒,另一個袖子被遞到她手上,向餌低頭,見一根細細的暗紅觸手,在袖子底下端正托着。

她沒說什麽,接過袖子穿上衣服,又開始穿褲子。

那根觸手像是她的助手,托着褲腿,等她穿進去一條腿,就抓過另一條幫忙托着,讓向餌穿衣服的過程順滑了許多。

穿好睡衣,向餌轉頭,瞪一眼雕塑,自己拿起床邊的手機走出房間,來到客廳打開手機。

她現在不喜歡那個有雕塑的房間了,她喜歡……沈遇鶴曾經坐過的沙發。

打開手機,上面不出所料,又全都是主管發來的暴怒消息。向餌懶得細看,滑出去,看到程總發來好幾條消息,語氣溫和,态度熱切,都是在詢問她身體有沒有好轉,說工作缺了她沒法運轉,讓她身體好了就趕快回去上班。

向餌想了想,給程總回複了一條:

“程總好,我今天好一些,下午可以去上班。”

還是上班好,不會被綁起來。向餌又瞪一眼房間裏的雕塑,隔着一整個客廳,那雕塑的大眼睛轉向她的方向,半身隐在陰影中,幾乎看不清楚祂的形态。

可她這一眼,卻看得那根觸手從房間裏游出來,慢慢悠悠地湊近她,尖端差點兒怼到她手臂上。

向餌對着觸手也狠狠瞪,觸手卻像是看不懂她的讨厭似的,一下子卷住她左手腕。

向餌疼得“嘶”了一聲,馬上抽回手。她掀開袖子,手腕上是疊在一起的青紫淤痕,看着觸目驚心。

觸手猛地僵住了。

向餌語氣冷淡,對觸手說:

“是你昨晚幹的,現在別碰了,你哪怕把我殺了,也好過這樣侮辱我。”

她視線移開,轉到手機上,回複各種消息。意料之中的,沈遇鶴并沒有發消息過來。或許對方也不知道她的手機號吧。

她真是想念沈遇鶴,想念對方的溫柔,和那些可愛的笨拙,還有全心全意看着自己的眼神。沈遇鶴多好啊!

觸手還在試探着往前,伸出一點尖端,再去觸碰她的手腕。向餌将手腕及時抽走,順帶拍了一把觸手,把對方打得往後退了好幾米,再不敢冒頭。

向餌手機一響,程總又發來了新消息:

“好,你下午能來就太好了,我很想見你。”

向餌看得皺起眉頭,又想起沈遇鶴見到程總消息那麽大反應,覺得程總這人有些古怪,就沒回複,切出去看新聞。

本地新聞中出現一個化工廠洩露事故,已造成周邊居民死亡十餘人,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請居民暫時不要靠近封閉區域。這個化工廠距離向餌所住的區只有三公裏。

感覺這個世界越來越亂了。向餌郁悶地打開娛樂頻道,看了一眼娛樂圈相關,裏頭明星一個比一個油膩,哪怕當紅那些女明星,都根本比不上沈遇鶴一丁點。一丁點都比不上!

向餌忽然有點疑惑,沈遇鶴的工作到底是什麽?她長得那麽好看,不會是女明星吧?不過第一次見面是在工業園,她身邊又沒跟着助理之類的,應該不是女明星,更可能是工業園裏的高管之類。也可能是繼承家族企業的女富二代?

她想得出神,沒留意到身邊忽然出現一根觸手,正隐秘地沿着沙發往前爬,爬到她的手腕上,輕輕一點她手腕。

“哎呀!”

向餌猛地擡起手,發現手腕上不知何時,被噴上一層透明的黏液,正亮晶晶的閃着光芒,這些黏液好像有生命似的,還在她手腕上迅速四處蔓延流動!

“什麽東西啊啊啊!”

她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拍那些黏液,但不僅沒用,還給另一只手上沾了不少,她手忙腳亂站起身來,去茶幾上抽紙巾,要拿紙巾擦手,卻又有觸手過來搗亂,讓她半天抽不出來紙巾……

“走開啊!”

向餌不停揮動酸痛的手臂,好不容易從觸手的圍擋中抽出紙巾,一轉頭卻發現……黏液不見了。

不僅那些黏液不見了,她手腕、手臂和肩膀上所有的傷痕、吸盤痕跡,也跟着消失不見,整條手臂蒼白柔弱,膚如凝脂,仿佛之前所有痕跡完全沒存在過。

向餌愣住了。趁她愣着,又有幾根觸手悄悄伸展過來,在她另一條手臂上一點,黏液順着觸手滑落到她皮膚上,一團一團冰冰涼涼的,開始在傷痕上流動延伸。

她的腳踝和腰間,同樣被觸手們分別運送了黏液上去。黏液冰涼柔軟,像是許多果凍,在向餌全身上下,所有有傷痕的地方游走個不停。

向餌站在茶幾跟前,驚訝過後,她意識到了:這些黏液,是阿赫給自己治傷的手段!

理清楚這一點,向餌簡直哭笑不得。把她吊起來弄得全身紅腫的是祂,現在又拿着黏液眼巴巴給自己療傷的也是祂,這神怎麽還喜怒無常呢?

況且,如果說對她昨晚是侮辱和懲罰,那麽現在又治療什麽?因為自己軟弱又好用,邪神怕把自己弄死,暫時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所以還是讓自己活着更好,能承受更多折磨,是這個意思嗎?

向餌又氣又笑,抓起一根觸手質問:

“你到底想幹嘛?”

觸手圓潤的尖端往後一縮,吸盤緩慢地一張一合,看上去有點像是……在眨眼睛?

向餌渾身上下的傷,都在黏液滾動過程中徹底愈合了,那些隐約的酸痛都消失了,她的身體又重新幹淨起來。

但她的心情卻更加不好,她更深切地意識到,只要有邪神存在,她就根本無法擁有自己的生活,也根本沒辦法……和沈遇鶴同居。

當時拒絕沈遇鶴,難道是她不願意同居嗎?不是,是她害怕對方被邪神發現,那一輩子就毀了!就像自己現在這樣,毀了!

她會在莫名其妙的時候被邪神吊起來弄得一身傷,卻又求死不能,因為邪神會治好她。連生死和身體,都不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樣的人生她自己過就夠了!不可能把她唯一的好友牽扯進來的!仙駐敷

全身的黏液漸漸消失,觸手們圍着又恢複成蒼白皮膚的向餌不住搖晃,似乎很開心。

但向餌卻陡然癱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從眼角緩緩落下,随後就是一顆又一顆滾珠一樣的眼淚。

從室友消失那天起積壓到現在的壓力、恐懼和惶惑,都在此刻盡情釋放出來,随着滾滾淚水奔流而出,很快,嗚咽的哭聲變成了發洩的哭嚎,她抓住沙發抱枕狠狠扔出去,朝眼前的觸手扔出去!

觸手們全都慌了,圍攏過來,在向餌身邊圍成一圈,又分泌出更多黏液,卻不知道要往哪裏放,茫然無措地任由那些治療黏液落在沙發上。

漸漸的,觸手們找到了解決辦法。它們在空中排成一排,擋在向餌面前,讓向餌用抱枕扔它們。這個舉動,似乎能稍稍緩解一點向餌的痛苦。

觸手們穩穩當當地排在半空,像一艘匆忙搭建的竹筏,承接着來自向餌的怒火和壓力,默默無言。

向餌把抱枕全都扔完了,還有一根觸手,又負責任地把抱枕一個一個撿回來,放在她手邊,給她繼續扔。

“嗚嗚……你真是讨厭啊,你為什麽要纏着我……”

向餌卻不扔了,她抱着腦袋哭了一會兒,倒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幾根觸手的竹筏立刻解散,它們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有幾根朝着卧室過去,有幾根朝着向餌的身體過去。

很快,觸手們還是達成一致,輕輕伸進向餌身子底下,将她擡起來,卷裹得好好的,把她送進卧室,動作極輕地放在床上。

随後,觸手們又小心翼翼地幫她蓋上被子。幾根細細的觸手尖端,還用吸盤将被子掖進去。

這個動作,它們已經做過無數次,早就很熟練了。

向餌在夢裏微微掙紮,壓抑又沙啞地喊:

“沈遇鶴!別走……”

幾根觸手立刻擠上前來,融化在一起,在半空中,化成一張形狀優美、畫着血色唇妝的嘴巴。

那嘴巴溫柔地張合,發出夢幻般的聲音:

“我在這裏,向餌,我永遠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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