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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譚城不少有名望的人都來了。

大酒店最豪華的宴會廳內,觥籌交錯,笑語晏晏,待陶缇進入會場才稍稍安靜片刻,所有的目光都朝他聚攏過來,都是好奇和惋惜,年紀輕輕的就要被糟踐了,可惜。

而陶缇沒有多餘的表情。

交易而已。

齊邱充當了司儀向在場賓客介紹陶缇,沒有繁瑣的步驟,直接宣布他和齊鎮正式結婚,并且亮出了雙方結婚證,這就算完了。

“齊先生,冒昧問下,齊總今天還會出席嗎?”賓客中有人發出疑問。

“齊總現在身體狀況如何?”

“天紅集團最近股票下跌,是因為齊總身體狀況的關系嗎?”

齊邱一一回答。

與其說這是一場結婚宴不如說是向媒體宣布齊鎮結婚的發布會。

陶缇自個兒管自個兒,在齊邱介紹完後便走到了宴會廳擺放糕點的長桌旁,端起盤子從桌子的一端慢慢往末端挪,偶爾有人來搭話,和善的他應兩聲,夾槍帶諷對他莫名瞧不起的只當是空氣。

衆人一番道賀後,酒席也即将開席。

服務生引賓客們去往酒席廳,有人夾在人流裏不小心撞了陶缇,手裏的托盤應聲掉落,幾只空酒杯也頃刻摔碎,正在離開的賓客們紛紛看過來。

“抱歉,抱歉陶先生,”有服務生見狀倒是先跑了過來替撞人的同事道歉。

“沒關系,”陶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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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是空的,也沒有灑他一身。

“小陳,你也趕緊給陶先生道個歉,”服務生拉了下叫小陳的男子,對方無動于衷,呆滞了四五秒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撞了人,看向陶缇蠕動着嘴唇:“對、對不起。”

陶缇點了點頭。

服務生趕緊拉了小陳離開,走遠了些才小聲埋怨起來:“我說你今天怎麽了,做事總是拖拖拉拉的,要不是小趙有事來不了我也不會叫你來替班。”

男子還是有些呆:“什麽?”

“還什麽呢,我剛說完的話你就當耳旁風啊?算了算了,你還是去休息吧,我看你精神挺差的。”

男子有些疑惑。

陶提看着倆人離開的背影,嗅了嗅空氣裏的味道,正打算過去看個究竟,齊泗喊住了他,幾步到他面前:“開席了你怎麽還不過來,你和我們一起坐啊。”

陶缇道:“我想先去趟洗手間。”

“好,那你快去,走廊左轉一直走到底就是,”齊泗為他指了路。

但他真正要去的不是洗手間而是服務生休息室,空氣裏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是從剛才撞他的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離那個人越近,空氣裏的臭味便越清晰。

這種氣味不像蔬菜的腐爛,更接近屍體的惡臭。

最近不尋常的事發生了不少,再淡漠也偶爾有好奇的時候,一個散發着屍體腐爛味的人想在賓客雲集的地方做什麽?

休息室的門上挂着員工專用的牌子。

就是這裏了!

隔着一道門也不能阻擋從縫隙裏溢出的淡淡的味道,而且相比起幾分鐘前氣味更濃郁,裏面沒有動靜傳來。

擰轉門把手進入。

員工休息室類似酒店客房,只是擺設不一樣,沒有床,兩排整齊的沙發擺放在西、南兩面,中間是幾張小圓桌和單人皮沙發,叫小陳的男子坐在一張圓桌旁的沙發裏低垂着頭,身後窗簾緊閉,房頂只開了一圈孔燈,室內昏黃。

男子似乎沒注意到有人進來。

咚咚,陶缇曲指叩了兩下門,很重。

小陳這才擡頭,散大的瞳孔裏眼神迷茫,像盯着陶缇又像是看着空氣。

呆滞更嚴重了。

“還知道自己是誰嗎?”

陶缇走近他,從頭打量男子,面頰完好沒有受損,擺在膝蓋上的雙手也沒有任何傷口,不是車禍死的,臉色雖然蒼白如紙卻未發青不像中毒。

并且,這個男人已經死了,是個死人,一具行屍走肉。

“我是誰?”男子喃喃,他反問陶缇,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陶缇見過他胸口的名牌,上面寫了名字,道:“你叫陳晖陽。”

“陳晖陽....”

“對,陳晖陽,你還想得起來自己發生過什麽事嗎?”

“發生過什麽?”陳晖陽愣了好久,苦思冥想已不能從臉部肌肉表達出來,但是慢慢的,确實想起了些事,“領班叫我替班,今天要替班,替....”替誰的班他想不起來,“說好了要替班,不然會扣工資....”

情緒有了波動,眼珠也終于動了動,激動地站了起來:“我得替班!”

陶缇摁住他肩膀,看向他身後依然垂頭坐着的人,一用力,離體的魂魄重新被摁回了對方身體裏,摁回去只是暫時的,靈魂不能長期占據一具死去的軀殼,而陳晖陽現在的情況應該是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一心惦記着上班,才跑了出來,到底怎麽死的肯定也不清楚。

也許是像齊鎮一樣得了癌症,拖着拖着人就沒了,可怪就怪在陳晖陽的魂魄有殘缺,記憶受損這點便能窺見一二。

既然記憶受損,深究也不一定能問出什麽,他從陳晖陽的口袋拿出手機,照片裏正好有張陳晖陽在自家門口和別人的合影。

門上有門牌號,邊上牆壁挂了建築樓盤的宣傳廣告。

“你家住在聯合路嘉和新城小區,幾棟不清楚自己找,門牌301,領班允許你帶薪休假,回家睡一覺吧。”

陶缇把手機放回他口袋裏。

回去睡一覺,就當是壽終正寝了,死在家裏總比死在外面強。

“聯合路嘉和新城小區、新城小區....帶薪休假....”

陳晖陽默念着起身往外走。

在他離開後,陶缇也出了員工休息室,和陳晖陽的對話沒耽誤多少時間,到酒席廳時剛剛好開席,齊泗拉了他在主桌坐下。

主桌清一色全是男人,沒有女伴,齊鎮的兄弟們都到齊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面相沒有相似之處,陶缇只當這些是不怎麽上電視的生意人。

衆龍子看着外表纖瘦,“害羞”到只顧低頭吃東西的陶缇,心裏只有一個感慨。

男孩子好可憐,年紀這麽小就要來承受他們二哥的荼毒,作孽啊!

九點左右,酒席落幕,陶缇被帶去了新江北路的別墅,也就是齊鎮現下的住所,圍牆的鐵欄大門已經開了,早有管家候在外面。齊泗不打算進去,婚禮都辦完了當然是能跑多遠跑多遠,免得被二哥的怒火波及。

他沖後視鏡朝陶缇擺了下手:“你自己進去吧,我忙一天累癱了,得早點回家睡覺。”

實際是要連夜逃出城。

“好,”陶缇應道。

門外的管家過來替他開了車門,別人的管家不是文質彬彬的老者也是年紀輕輕的家政精英人士,但齊鎮的管家五大三粗,裁剪合體的制服很合身卻和他不搭,額頭至左眼眼尾還有一道猙獰的燒傷疤,怎麽看都不像管家倒像個屠夫。

“陶先生好,我叫武尤,是這兒的管家。”

陶缇點了下頭做回應。

武尤道:“您随我來,先生住在三樓,您可以在二樓挑選房間。”

陶缇沒多考慮說:“我想住一樓。”

一樓進進出出方便。

他們剛說了兩句話,又一輛車駛來,燈光刺眼,同時和齊泗調頭離開的車輛相會而過,來人是齊邱,一看齊泗連門都不進就知道這小子要溜,來不及阻止,跑車已經融入了夜幕。

就在酒席結束前十分鐘,武尤打電話告知他們。

老二醒了。

一起進門後,陶缇由武尤陪同在一樓挑選房間,齊邱則去了三樓。

在房門口頓了頓,推門而入,齊鎮背對着赤腳站在落地窗邊,盯着窗玻璃外側留下的啄痕,微微眯了眯眼,原來的長發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短發,這麽臭屁的妖剪頭發自然是請理發師□□,精心打理,沖鼻而來還有一股護發噴霧的香氣。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語氣有點懶散,更多的是不爽。

齊邱聽得出來,就是不知道他不爽什麽,非得早點死才甘心?

冷哼道:“你這是對大哥說話的态度?”

“那該用什麽态度?”

齊邱氣不打一處來:“你那天突然發瘋跑出去,到底為什麽?激怒天道又是想做什麽?”

妖怪和人類的死亡不同,人類會因疾病、事故、年老等原因死去,而妖怪如果一生都不出意外那麽到了壽命截止時就會有所感知。

齊鎮轉身,慢慢勾起唇角,狹長的眼睛睜得渾亮,一字一字道。

“我、想、死。”

“.....”妥妥的神經病!

“任由天道擺布的日子我活夠了,他要我三更死,我偏偏二更就去死,你說怎麽樣?”

“腦殘吧你,別的妖是嫌活不夠,你倒好,上趕着送死,不明白你到底怎麽想的,但我能為你做的都盡力做了,之後的就聽天由命吧。”

“你們什麽也不用做,我該什麽時候死,自己會決定。”

齊邱看出來了,老二壓根不怕回歸混沌,也不需要人替他傷心難受,可這瘋子怎麽不早一點知會他,早知道他想死,自己還操辦個屁的婚禮!

“這.....”給老二娶老婆這事兒還沒說,“我就是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齊鎮冷眉上挑。

“你結婚了。”

“?”

“今早你和一家小當鋪的人類老板注冊結婚了,晚上辦的酒席,你對象叫陶缇,男,現在就在樓下,以後和你一起住,”齊邱深吸一口氣把話說完,又從西裝內兜摸出一個絲絨小盒子,“這是我為你們買的結婚對戒,想來想去還是應該由你親自為他戴上。”

齊鎮臉色變來變去,超級難看。

他堂堂威風八面的大妖竟然和一個人類結婚了?方才連死都無所謂的一派輕松蕩然無存,氣得火冒三丈!陰恻恻咬牙:“全是你幹的?”

“當然不是,”齊邱立馬甩鍋,“全是那幫兔崽子想出來的主意,我頂多就是個幫兇。”

再補一頓解釋。

樓下,陶缇選好了自己房間,忽然聽上頭傳來憤怒的咆哮。

“誰他媽要沖喜,敢進我房間我弄死他!別讓我看見!老子的五百萬也不能白花,家政的活兒全讓他幹,幹夠五百萬才算數!”

關好房門,陶缇往床上一躺,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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