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75章

陶缇熄了床頭燈躺下。

傾瀉的月色驀地浸染床尾的角落, 靜谧中傳來疾行下樓的腳步聲,随後是跑車發動了引擎,不肖幾秒功夫,隆隆聲消失在夜幕之中。

喊他回來, 自己卻跑了?

雖然有些不解, 不過正好樂得清淨, 但有不睡覺來打擾他的。

天狗在外面叩了叩門, 問:“老大, 什麽情況?你和齊總沒有和解嗎?他怎麽突然就走了?”

“他為什麽走了你得問他,我不知道。”

“你們又吵架了?”

“沒有。”

“那就奇怪了,诶你禮物送了嗎?”

“送了。”

“難道是嫌棄你禮物太寒碜?”

陶缇睜開眼:“所以你為什麽不把私藏的金條拿出來?”

門外終于沒有聲音了,天狗化出原形, 直接從房門口一躍縱向扶梯把手,一轉彎已到了二樓,只要他跑得快就可以當作什麽都沒聽見。

陶缇接着睡覺。

到了淩晨四點, 房間裏有了動靜,齊鎮回來了, 蹑手蹑腳開的門,踩在地板上的動作也不自覺放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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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坐上床,躺在留出空位的一側。他們說好的, 大床一人一半, 前幾晚他從不越界, 今晚也不例外,不過在不超出範圍內他朝陶缇靠近了些。

面朝着對方。

單手支起,眼珠子盯着陶缇背對着他的後腦勺, 看在陶缇誠心誠意求和的份上,之前的不愉快他統統不計較了, 誰讓他睚眦是這麽大度呢。

大妖不計小人過。

腦子裏想着,手開始不停使喚,撚了一撮陶缇的發絲,內心極力想扯一下使壞,可沒來由又有道不清且堅韌的力量阻止自己手欠,兩種矛盾在身體內牽制拉扯。

最終,松了手。

房間裏的空調正無聲吹着,他側目看了看,總覺得風特別大。

伸出兩指在陶缇頸部碰了碰。

好涼。

吹感冒了這具軀殼以後還怎麽用,進醫院還不得花他的錢?他抓過遙控器滴滴滴調整溫,沒一會兒,又覺得熱,再次抓過空調重新調整,調完了,又覺得陶缇會冷,被角往陶缇脖頸處掖了掖,還摁緊了對方身後的被子,将人蓋了個嚴實。

緩慢而綿長地吸了口氣,陶缇盡量忍住打人的沖動。

齊鎮進來時他就醒了。

可這人不睡覺,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溫度時高時低,沒完沒了。

“你到底還睡不睡?”

齊鎮又想抓遙控器的手停在半空,道:“你醒了?”

陶缇直言:“被你吵醒的。”

“你睡,我不打擾你。”

陶缇一把掀掉被子,只拿一角蓋在腰際,齊鎮看了眼,又問:“你覺得熱?溫度要不要再.....”

“不用,你手再碰一下遙控器信不信我把它打爛?”

齊鎮閉嘴,不多時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其實還可以聲控,最新智能系統,你只要喊一聲‘阿豆’它就會出現。”

剛說完,牆壁上鑲嵌的12寸大小的屏幕亮了起來,智能阿豆出現,在黑夜中閃爍出兩只綠豆大小的眼睛,還眨巴了兩下,系統音道:“阿豆在此,請問主人有什麽吩咐,我可以為您打開電視、更換頻道、調節空調溫度、浴室水溫......”吧啦吧啦吧啦....

陶缇的拳頭已經握了起來:“怎麽讓它閉嘴?”

齊鎮說了聲“休眠”,阿豆消失。

陶缇坐起,以手為刃想把齊鎮劈暈了事,齊鎮抓住他腕子,手勁兒很大,不像是白天快要死的人,訝異道:“你出去做什麽了?”

連呼吸也平穩有力。

“知道經常來給我診治的老中醫嗎?”齊鎮問。

“下巴留了搓白胡子的老先生?”出入過別墅背着藥箱的老者他就見過一個。

“是他,”齊鎮慢慢撤了手勁兒,握着陶缇的手腕揉捏了幾下,說:“我去了他家一趟,他不是簡單的中醫,祖傳有秘術,還珍藏了能活血肉的寶丹,我跟他要了兩顆吃吃。”

所謂要,就是明搶。

一搶還搶兩顆。

朱雀這會兒還在家門口舉着掃把破口大罵,不僅從頭罵到腳還捎帶上了死去的老龍王。

“你不需要自責和擔心,雖然除了不了根,但身體比以前好不少。”齊真寬慰。

化蛇注入到他身體內的毒素劑量雖不大,可他本就是衰敗之相,一中毒,加速了髒腑衰竭,加上雷罰的傷沒有徹底痊愈,這才老吐血,但朱雀的寶丹确有奇效,一顆下去立馬神清氣爽,寶丹不能延長注定要隕落的妖怪壽命,但把髒腑和身體機能修補好是綽綽有餘。

“看看,”他把咬傷的胳膊遞到陶缇眼前,上面已經沒有牙洞,只留下了愈合的疤。

陶缇默然不語。

頭一回,饕餮嘗到了人類感情中所謂的五味雜陳。

所以,齊鎮到底什麽時候能死?

其實齊鎮還瞞了一點不說,任職監察局人員出任務積累的那點功德他全部拿來向天道換了壽命,盡管只有短短兩天,但也不錯了,起碼天道願意和他商量,積少成多後,多活幾年不是問題。

齊大妖心情不錯。

“對了,”他湊到陶缇身邊。

陶缇重新躺下,被子往腦袋上一蒙,無視他的存在,但擋不住耳邊的說話聲:“謝謝你送我的小青蛙,我很喜歡。”

“去你妹的青蛙!”

“不是青蛙是什麽?”

“那是你本人!”

“.......”

*

像齊鎮說的,他身體确實比以前好了,照常出入當鋪,幾乎每天都來報道。

天狗眼看着老大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冷。

這天,陶缇放下賬本去了隔壁壽材店,精瘦老板正在打磨棺材蓋子,家裏祖傳吃這行飯的手藝,做工不比商場裏考究的精木家具差。

壽材店的生意比當鋪冷清,這年頭實行火葬少有人需要棺材,但也有舉行喪葬儀式時用到,尤其是大家裏講究點傳統的,因此老張的棺材生意要麽不開張,開張能吃半年。

見陶缇來,老張放下量尺雙手撣了撣灰塵 ,笑眯眯迎上前:“陶老板,今兒想買什麽?”

“不買,”陶缇道,“我定的紙紮別墅想讓你替我賣了。”

這筆錢他已經付了全款,而且老張有個鐵規矩,賣出去的東西一概不能退,為的就是防止一些客戶拿去用過再還回來,招來不吉利的東西。

雖然他沒用,但也無意壞規矩。

不退,就擱着轉賣。

“行啊,沒問題,”老頭兒答應得爽快,“前兩天有個家裏老人突然壽終正寝的,早起叫不醒才發現,兒子匆匆忙忙到我這店裏來采購用品,還就看中了這紙紮,被我給拒了,不過你放心,憑我老張的手藝,沒有賣不出去的成品。”

“好,麻煩你了。”

“不麻煩,小事一樁,”大家挨着做生意呢,沒有不情願的,不過老張還是有些納悶,“怎麽突然用不上了?人身體好轉了?”

買來給誰用他不清楚,但是,但凡到了要買壽材的地步,不出幾日都是得走的。

嗯了聲,想到店裏大吃大喝的三位其中就包括原本快要死的人,陶缇面色沉沉,“不僅好轉了,還活蹦亂跳,暫時是用不上了。”

若說要等,也不一定誰先走,不如抓緊換現錢吃飯。

“好,那是好事兒啊!”

老張頭兒是摸着良心做生意的,人家用不上他也替對方高興,笑着送陶缇出了門。

他在自家店門□□動了會兒胫骨,伸了個懶腰接着做活兒。

手裏這口黑檀香木棺是有客戶定了的,着急要,他得趕工,重新測量過尺寸,彎腰在地上一堆木材裏挑揀,忽聽身後“咚咚”兩聲悶響,如叩實木板。

回頭,動靜又沒了。

可聲音他聽得門兒清。

老張沒動作,盯着一溜兒靠牆擺放的壽材看了圈,定了定神後才走進櫃臺,從抽屜裏拿出了新買的蠟燭,他自個兒打造了座兩米高的木架,供奉了一尊胡大爺,撩起遮擋的紅布簾,将供奉跟前的舊燭換了,又點了三枚香。

“望大仙保佑,保佑我這小店平平安安,無災無難。”老張虔誠地拜了拜,将三枚香置入香爐。

說句不好聽的,開壽材鋪發的是死人財,有忌諱,得供奉點什麽心裏才安生,而他家祖上最信的便是五大家裏的胡大仙,遂一直供了這位爺。

可這邊剛把香插上,“咚咚咚”的響聲又來了。

朝聲源看去。

猛地一震。

老張退了兩步,布滿溝壑的幹黃臉皮上顯露出驚慌,發出聲兒的是一口橫放在東面角落裏的杉木棺材,為了防潮,棺材下墊了幾張半米高的凳子。

咚、咚、咚,一聲接着一聲。

驀地,又停了。

老張站在原地挪不動腳,豆大的眯眯眼愣是瞪得滾圓滾圓,受了驚吓,邁不了前退不了後,大約過了一刻鐘擂鼓的心髒才緩緩平和,一直保持的僵硬姿勢也漸漸放松下來。

回頭望了眼店外的青天白日,就是有不幹淨的東西也不興白天作祟,也許是哪兒偷溜進來的耗子鑽了進去。

他大膽走向棺材,一鼓作氣掀了蓋子。

棺材裏果真冒出一只大耗子,耗子在棺底來回打了幾個圈便要沖出來,老張眼疾手快,徒手就去抓,奈何耗子蹿得快,他連拍了幾下摁住了耗子尾巴。

耗子咯吱叫,許是大了有靈性,腦袋一掉頭咬斷尾巴呲溜一聲跑了。

一截斷尾留在了棺底。

“咦?”老張湊近了棺底,鼠尾沒有流血,分秒間化成了幹癟狀,他拾起鼠尾仔細瞧着。

突然,有東西撲到他背上。

“啊啊啊——”

從頭到腳一個激靈,掀翻了趴在背上的不明物就往店外跑,老張邊跑邊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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