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定下與醉酒

長平心中一揪,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只是不緊不慢的将他的手拂下,說道:“我自是信你的,只是我們所剩銀兩不多,一分一厘都需花在刃上。”

“何況……”長平勉強笑着,對着他搖了搖頭,“你說的這些,我們都不會。”

他們倆一出生就是公主世子,偶爾去山裏也是為了避暑或打獵,更別說養雞養鴨,能見過一兩次就很不錯了。

自給自足的奢求被擊破,蘇緒言一下子垮了下來,這種無能無助感比待在潮濕肮髒的牢獄裏更要絕望,仿佛下一刻他們就會橫死街邊。

“我們再去別的莊子看看吧。”

長平柔軟素手握住他冰涼的手,溫暖氣息輕撫着蘇緒言的手心,一下一下安慰着。他擡起眼看見長平雙眸清亮堅定,深邃眼底處恰似一汪清泉,叫人莫名平靜。

他突然回想起多年來似乎就沒見過長平焦急的模樣,哪怕和他鬧矛盾,也是這般冷靜自持,八風不動。以前的他多次揣測這人是不是從沒将自己放在心上,不然怎會滿面毫不在意,然而現在看着長平這般模樣,卻是史無前例的心安。

蘇緒言漸漸平靜下來,腦中閃過千言萬語,到嘴卻是一句說不出,只是緊扣長平玉手摩擦着,小心的帶着人上了馬車,去找下一個莊子。

感受到馬車重新出發,長平以手壓着胸口,緩緩舒了一口氣。

方才她差點就撐不住了,如果不是早已知道他們不會讓蘇緒言那麽輕易陷入絕地,她也不可能如此鎮定的說着那些話。

如果只有一個人身處這種走投無路的境地,恐怕早已崩潰了。該慶幸嗎,自己來了,而不是留他一個人。

馬車還在郊外駛着,兜兜轉轉間已經來到了對面山腳下的另一處莊子,迎面而來一輛裝飾頗為華麗的馬車,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馬車上先是下來一清俊男子,再轉身抱下來梳着雙髻的小姑娘,兩人疑惑的瞧着蘇緒言他們,還沒等問出口,莊子裏的管事就匆匆出來,道:“少爺和小姐回來啦,今日玩的可好?”

“尚好。”男子笑了笑,又問道:“這兩位是客人?”

“恩?”管事愣了愣,轉眼一看,上上下下打量了番,雖見蘇緒言兩人面容較好,卻是衣衫粗制,便沉下了聲,“哪裏來的客人,怕是走錯路了,這裏是林員外府的莊子,不是你們來的地。”

蘇緒言一聽,面露怒意,心裏快速念着平心靜氣,這才和後邊的男子對上眼,道:“在下并非走錯路,只是有些難言之隐,望林公子……屈尊一聽。”

男子心中好笑,看兩人實在狼狽,偏偏說話又拐彎抹角,只是兩人雖狼狽,但面目神怡,說不出的端莊之意,尤其是站在身後的女子,粗布羅裙難掩身姿曼妙容顏嬌麗。

正猶豫着,小姑娘又拉了拉自家哥哥的衣裳,亮着黑眸道:“哥哥我們聽一聽嘛,他們像好人。”

“好,聽你的。”男子順勢應了下去,俯身輕刮小姑娘鼻尖,道:“請進吧。”

“多謝。”今日吃了太多的閉門羹,一下子聽到這聲請進,蘇緒言難掩心中激動,對着長平如同要到糖的小孩般笑着,拉着她的手跟在後邊。

“少爺,這怕是不好吧。”管事心裏擔憂,莫名其妙出現兩人,怎麽看怎麽可疑啊。在後面輕聲提醒着,卻被男子一笑帶過了,只好無奈吩咐底下的人去泡茶來。

“這麽說來,蘇兄與尊夫人的遭遇确實令人唏噓,只嘆世事無常啊。”林家少爺林江年略垂頭顱輕嘆了聲,眼底帶着些同情。

而另一邊的小姑娘林江溪早已眼含淚水了。

蘇緒言點了點頭,面上一派愁雲苦澀。他說自己和長平只是小戶人家的夫婦,自己寒窗苦讀數年,卻屢屢落榜,家中因此負荷加重。然而母親突生重病,父親又因為得罪了地方惡霸被辱打致死,母親因此撒手人寰。

本來已經上告官府,惡霸卻串通縣老爺倒打一耙,更不可饒恕的是,惡霸還肖想自己的夫人,揚言若不休離,也要自己變成和父親一樣的下場,兩人實在是沒了辦法才會連夜逃走,跑到這裏想要找個安生的地方。

“我與拙荊不求什麽,只想有一容身之處而已。”蘇緒言語氣憂愁,緊緊握住了長平的手。

“這好辦。”林江年爽快說着,心裏雖對這番說辭半信半疑,但瞧着兩人不似大奸之人,而且聽蘇緒言一番談吐也确實是讀過書的人,便消去不少猜忌,而且自己的莊子遠在郊外,這次也是一時興起才會帶着妹妹來玩,平日裏也不會待在這裏,應該不是沖着林家來的。這人說是屢屢落榜,但萬一經由此事奮發圖強,他日若高中了,自己也能跟着沾光啊。

然而林江年又遲疑了下,道:“只是蘇兄不似奴仆,你與尊夫人本就一路坎坷,我也不忍心讓你們簽下賣身契約,你看這樣可好,這莊子周圍還有一些空閑農田也是我們林府的,現在交予你們,至于怎麽個抽成法管家會和你們說,除了偶爾來莊子裏幫幫忙,其餘時間都由你們自己,如何?”

“這……這真的可以嗎?”蘇緒言大喜,一時有些語無倫次,轉身驚喜的看了看長平,又回頭對着林江年作揖道謝。

長平一面笑着,一面卻是眉頭輕蹙。她看着蘇緒言那雙平日裏握筆拿劍的手,想着過不多久就要沾滿泥土,也不知是憂愁還是心疼。

“先別忙着謝,賣身契雖不簽,但農田租借契約還是要簽,時限由你們說了算。”林江年說道,眼神瞄向一旁的長平,見她略顯愁緒,心中疑惑。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蘇緒言又是深深一揖,長平在旁颔首謝過。

管事不情不願的拿着租借契約過來,少爺吩咐給的那塊地他本打算好了給岳父那邊的侄子,連腹稿都打好了,卻沒想到突來兩人打亂了他的計劃。

“給,在這簽了吧。”管事指了指,語氣不善。

蘇緒言還沉浸在喜悅之中,沒察覺到管事的憤憤,忙拿起筆來簽下名稱,又回頭看着時限那裏,思量了一會兒才慢慢寫下一年。

站在身後瞧進眼裏的長平閉了閉眼,不管怎麽說,總算是一塊大石落地了。

等事情弄完後天已經黑沉了,林江年正叫人傳了晚膳過來,便喊着蘇緒言兩人留下來一塊用飯。

兩人一天裏也就随便吃了點包子幹糧,又一直滿腹愁緒,早就餓的不行了,于是推辭了幾下後應了下來。

林江年讓人帶着林江溪和長平去了後邊的小房裏用膳,自己又開了些酒和蘇緒言對飲起來。

“姐姐你吃,這是哥哥專門從府裏帶來的廚娘,做的東西可好吃了。”林江溪甜聲說着,忽閃忽閃的大眼裏還留着些紅絲,将菜推到長平面前,心中還有些為他們難過,這姐姐比自己家裏的兩個姐姐漂亮多了,可是卻那麽瘦,一定是吃了很多苦,那個惡霸真可惡。

林江溪憤憤不平,又看見自己肉肉的小手臂,無聲嘆了口氣,要是能把身上的肉分點給這個姐姐就好了。

“多謝林小姐。”長平笑着說道,心中還不知道小姑娘正心疼着自己。許久沒見到這麽一桌色香俱全的飯菜,一時有些按耐不住用了兩碗飯。

等長平這邊用完飯,那邊蘇緒言還沒好,于是又坐着和林江溪玩了一會兒,滿足了小姑娘的好奇心,自己也忍不住面露倦意的時候,才有丫鬟走了進來,說是他們用完膳了。

林江溪拉着長平依依不舍,這姐姐雖然話不多,但是知道好多東西,而且聽她說話輕柔漫語舒服的很。

好不容易安撫了小姑娘,走到前邊又看見蘇緒言喝得雙眼發直,頓時覺得腦仁疼。

“九兒……我們走……走吧。”蘇緒言東倒西歪的沖上來抱住長平,嘴裏還不停的說着。

整整三月有餘,他終于能安頓下來,心裏興奮過頭,喝着喝着就多喝了一些。雖然看面前的人還有重影,但還是高興啊,尤其是懷裏的人香香軟軟,小手在自己胸前推搡着,蘇緒言更是高興,攬着她的腰不肯松開。

“見笑了。”長平一面推着,一面又怕他摔去,心中苦不堪言,沒事喝那麽多幹嘛,不知道自己酒量淺啊。

是啊,蘇緒言酒量淺,一同喝的林江年還穩穩當當的坐着笑看他們,蘇緒言卻是站不住腳了。

“無妨,蘇兄的心思我能理解。”林江年不在意的笑了笑,看着糾纏的兩人,眸底漸漸深沉,“我喚人送你們回去吧,就在不遠的地方。”

“有勞了。”長平點了點頭,也知自己是沒法将人弄回去的。

幾個小厮扶着蘇緒言上了馬車,又派了兩人送他們回去。然而坐在馬車裏的蘇緒言還是不安生,伸着長臂就要抱着長平,黏人的很。

沒了外人在,長平可沒了好臉色,她最煩的就是蘇緒言喝醉了,不光一身酒臭味還煩人的很。一手按着他的腦門推了回去,語氣冷冷,“坐好。”

“不嘛。”蘇緒言不依不饒,嘟着嘴又往前湊,“九兒你讓我抱抱。”

聽到這撒嬌的話語,長平一時沒了勁,心裏一塊地方軟了下去。

蘇緒言瞧準了時機,傾身上前一把就抱住了人,緊緊的扣在懷裏。

然而滿身的酒臭味又讓長平清醒過來,一掌推在了他堅硬的胸膛上,“走開!”

蘇緒言哪裏肯放,抓着她的手,委屈的又是噘嘴又是皺眉,略低腦袋吧唧一聲親在了長平的唇上,“乖,我不要走開。”

作者有話要說: QAQ論喝醉的人是敲暈還是敲暈

改了下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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