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殺人不見血
第79章 殺人不見血
她的眉宇間有些煩燥,但是更多的,是悲涼。
他從來沒見過她這麽真實的情緒外露,她向來把這些事情死死的壓在心裏,看到她的時候,總是笑吟吟挺神氣的樣子。
他實在忍不住,把手輕輕壓在了她額間:“小糖包。”
她睫毛顫了一下,他低聲續道:“我知道會很麻煩,起死回生,逆天改命,怎麽可能簡單呢?但不管怎麽說,之前只有你一個人在做,現在,我們有兩個人了,就算我幫不上什麽忙,最起碼,我們還可以商量一下,也勝過你一個人如此辛苦。”
他的聲音極其溫柔,壓在她額上的手涼涼的,玉一般的質感。
她眼睛忽然就有點兒濕,低聲道:“我只是……我只是覺得這件事……”
她說了兩遍,都沒能說出什麽來。他只是靜靜的看着她,也不知為什麽,她突如其來的道:“你知道麽,我師父……他很厲害的,不管什麽妖什麽鬼,一大堆道士都對付不了,我師父就像玩兒似的就收拾了,他從來沒輸過……”
她忽然就有些哽咽:“然後就有一天,我們去殺一個厲鬼,臨去之前,我跟師父在廟裏吃飯,我師父還跟我講故事,然後他忽然擱下筷子,說了句‘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當時,他的表情好像很高興,又好像很難過,接連說了幾遍,一邊笑一邊掉眼淚……然後他一下子平靜下來,喝了手邊的那杯酒,慢條斯理的沖她說:“糖包啊,今天晚上的鬼,你得自己去殺了。”
十歲大的小姑娘仰起臉問:“為什麽啊?”
他答非所問的說:“之前教你的,都記住了麽?”
她也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麽,就随口說:“記住了。”
然後他真的沒去,她自己老大不高興的去殺鬼……這不是她第一次自己動手,可是那時候,師父都藏在暗處看着她,她打不過吓哭的時候,師父就會嘆一口氣,出來把鬼收了,然後抱起她,一邊走一邊哄“不哭了啊,小姑奶奶,你這樣下去,師父可怎麽放心的下……”
可是那天晚上,她幾次都險些死在厲鬼手裏頭,吓的大叫師父,師父一直沒出來,她到最後都不知道怎麽殺了那鬼,帶着一身的傷,跌跌撞撞的回到破廟,就見師父還是盤膝坐在那兒,就跟她走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撲進他懷裏,委屈的不行,叫:“師父!你不要我了麽!”
然後他就這麽直挺挺倒了下去……
玄少瞻心頭狠狠的一疼。
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面:“我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我都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我等了好幾天,我覺得師父還沒死,師父還會回來的,他肯定只是在騙我……然後有一天,我回來的時候,忽然看到師父身上,轟的一聲飛起來一大叢蒼蠅……”
玄少瞻一把抱住她肩:“別說了,你別說了!”
他心裏實在是疼極了。
他都不敢去想她那時的心情。一個十歲大的小孩子,一直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忽然就遭遇到如此的變故,她到底是怎麽撐過來的。
他就這麽用力抱緊她,真的不知道要用什麽法子,才能讓她稍微好受一點,他一次次的重複:“別說了,小糖包,一切都過去了,你還有我,我會陪着你……”
她不答,張大眼睛,想着那時……她跪在屍體前,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都不知道跪了多久,好像有人跟她說話,她聽在耳中,卻全無反應,一直到最後,他往她手裏放了一張銀票,道:“節哀吧,讓他……入土為安。”
是啊!入土為安。
她買了棺材把師父下葬,磕頭,離開……走出很久之後,她回過頭,看到那個孤零零的青色石碑。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她才終于真真切切的知道,師父死了,從今往後,她就只有一個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玄少瞻緩緩的松開手,才發現她居然已經睡着了。本來就是傷病交加,又是情緒激蕩,不知不覺,就這麽睡了過去。
玄少瞻幫她蓋好被子,也不坐輪椅,就這麽向外走了幾步,卻見狐風絕正倚在窗邊樹上,顯然已經倚了很久。
剛才他們說的話,他應該已經聽到了吧?玄少瞻看了他一眼。
狐風絕忽然道:“逆天改命……逆天之行,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玄少瞻微微凝眉:“什麽意思?”
他又道:“她遇上你,實在是倒黴的很。”
玄少瞻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你是說,這些事,會跟我有什麽關系?”
說完了,他自己都覺得可笑,怎麽可能會有關系?五年之前,他剛從軍營中還朝,他還不認識她呢!怎麽可能會跟他有關系?
卻聽狐風絕哧笑一聲:“她這‘師父’,得虧是妖莫離不知道他葬哪兒,不然得去鞭屍,就非得說死就死,哼唧兩天交待清楚再死很難麽?”
他拂袖便走,頭也不回的扔下一句:“最狠的就是你們這種殺人不見血的。這麽多年了,還是一個德性!”
玄少瞻愕然。
狐風絕看起來只是随口發洩,卻句句都是話中有話,望着他的眼神滿是冰冷。不知道為什麽,就讓他覺得背後隐藏的事情很可怕,很可怕……
當晚,影衛就拿到了官員的履歷冊子。
因為唐小昔堅持說這個只有她自己能算,玄少瞻沒辦法,就幫她念,就這麽念了兩天,居然一個合乎條件的都沒有。
直到這時,玄少瞻才體會到了她說的“難”是有多難。
玄少瞻想了一下,又叫人設法弄來了欽天監的冊子,愈是大富大貴之人,愈是怕死,或者也有兒女孝順的,歷年祈福都是要加的,把之前的篩出來,還餘下百來個,算了一下,倒是合出來一個人。
傅聞達。
命為“府相朝垣格”,主府相朝垣,食祿千鐘。的确是合乎富貴命格之人,但是,只有這一個。
唐小昔望着帳頂,實在有點兒心煩意亂。玄少瞻卻一直在沉思,隔了許久,他忽然偏頭問她:“當初,你是怎麽知道陳三顧四他們的命格的?”
唐小昔道:“這時候問他們有什麽用!”
“別發脾氣,”他溫溫和和的道:“總有辦法的,我們也不是沒有進展,之前還差兩個,如今,只差一個了。”然後他又問了一遍:“到底怎麽知道的?”
她氣忿忿的瞪他,他伸手摸貓似的順了順毛:“不喜歡說話,就少說兩個字,我能猜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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