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蒿萊血吸

第30章 蒿萊血吸

“就這樣?”

見二人說完了, 薛靈夙問道。

“就這樣。”

林父林母老實無奈的答道。

“這件事,是我們老林家的傷疤,還請諸位不要對煦兒提起。”

“姐弟兩人感情很好, 事情既已無可挽回, 又何必再告訴煦兒, 讓他對我們二老心生怨憤。”

“畢竟我們連舍兒是否還活着都不知道。”

導致林舍離家不歸的根本原因是林父林母擅自為她安排的這樁婚事。

林父林母不想被只剩下的惟一兒子怨恨, 也是情有可原。

“你覺得可信嗎?”

出了林家,花若琮走在寧遠身旁問道。

“大體是可信的。”

衆人去的突然,問的直接,編謊應該來不及。

“不過, 可能隐了些細節。”

寧遠猜測。

能讓林舍這樣生氣失望, 并且一去不回, 即便悄悄回來看弟弟, 也不願見父母,那一定是被父母傷透了心。

所以這樁婚事應該不像林父林母說的那樣, 全是美滿之處。

至少對林舍來說,應該有很大不滿。

按林煦所言, 林舍應該是個很有主意很有想法的女孩子。

可是什麽不滿能讓她離家五年都不回來呢?

還是說,她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回不來了。

比如說被人抓了。

又比如說,死了。

再或者, 她難道真如林煦所篤定的那樣, 就是化身為了蒿萊野林的妖女?

寧遠觸了下懷中扇面,對最後一種可能性搖搖頭。

“林舍離家時不過十二歲。”

華焉開口。

“或許,她是出了風竹鎮之後, 被人抓去了也未可知。”

華焉覺得此事隐約和娃娃被抓事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說的有理。”

薛靈夙很是認同。

他想來想去, 也覺得只有這個理由, 能勉強解釋為何林舍遲遲不肯回家。

次日,客棧。

衆人正在各自房間休整。

“華兄,你發的什麽呆?”

薛靈夙換好衣服,見華焉坐在桌前一言不發。

“這衿佩有啥好看的?”

薛靈夙坐過來,拿過華焉手中的衿佩左右瞧瞧。

“沒什麽。”

華焉收了衿佩。

“薛靈夙!二師兄!”

薛靈夙還想閑聊幾句,忽聽得門外走道有人大聲叫自己的名字。

他蹭一下站起,拉開了房門。

“二師兄。”

房門打開,一個姑娘高興的走向前來。

只見她鵝蛋臉,大眼睛,一身紗緞黑衣,上面題着金色字體。

與薛靈夙不同的是,姑娘的黑衣似被收束改制過。

束腰束袖,但裙擺處又不失大廓飄蕩,襯的她苗條勻稱,身姿盈盈。

“薛幽然?”

薛靈夙見到來人,眼睛都亮了。

“你怎麽來了?”

薛靈夙連忙出門,向薛幽然身後瞧瞧。

“小師妹也來了嗎?”

“怎麽,只記挂小師妹,我這個大師妹來了,師兄很失望嗎?”

薛幽然見到師兄顯然也很開心,出言打趣道。

華焉放下了戒備起的鶴翎劍。

原來是薛靈夙的師妹。

細細打量一番,只見薛幽然不僅身着空魂谷的弟子服,身上果然也配着空魂谷的迷骨扇。

只不過不像薛靈夙那般拿在手中,而是巧妙的裝飾在了發髻上。

檀香菱骨,玉紗扇面,在發髻之間半展半合。

金絲線流蘇随着人的動作微蕩,頗有些花逐輕風次第開,薄雲含細月中來的意味。

任誰也難以輕易看出這竟是可以随時要人命的武器。

“怎麽會,咱們空魂谷誰來我都高興。”

薛靈夙樂呵的不行。

“二師兄,你還真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薛幽然顯然已經習慣薛靈夙的跳脫模樣了。

“我能變什麽呀。”

薛靈夙開懷,繼而關心道:“這些日子谷中事務如何,師父和小師妹可好?”

“一切都好。”

“靜兒依舊負責師父每日的湯藥,是以不能來此。”

薛幽然答完,眼波一睨反問道:“二師兄,你怎麽不問問大師兄可好?”

薛靈夙有些心虛的撓撓頭。

不用問他也知道,大哥此前回去,定是替他受罰了。

“你呀,總是不能讓大師兄放心。”

薛幽然見狀,恨鐵不成鋼的在薛靈夙腦門使勁戳了一下。

“大師兄不僅替你受罰,此番聽說你來了蒿萊野林,還不放心的一起趕過來了。”

薛幽然雖是薛靈夙師妹,但言語間卻好似師姐一般訓斥提點。

由此也可看出,空魂谷弟子之間不僅關系和睦緊密,且不失任性随意。

華焉略略驚詫。

聖人有雲:天子食太牢,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魚炙,庶人食菜。

江湖雖不必如此,但其中所傳達出的尊長敬上觀念卻是少涯弟子一直以來學習遵守的。

見薛靈夙薛幽然竟可完全颠倒師兄妹的地位,華焉略感新奇。

“大哥也來了?”

聞此,薛靈夙垂下的腦袋複又擡起,眼睛更亮了。

“大哥在哪兒呢,怎麽沒見着?”

薛靈夙東瞅西望。

“別找啦。大師兄還在風竹碼頭呢。”

“他不放心,讓我先行趕來找你,他随後就到。”

“真的?嘿嘿嘿,太好了。”

薛靈夙高興的眉眼揚起。

師妹來了,大哥來了,什麽狗屁血光之災,怕是也到頭了。

薛靈夙不由得腰杆挺起。

“可是,師妹,你們住哪兒啊?”

興奮過後,薛靈夙想起這個現實問題。

畢竟客棧都滿員了。

薛幽然一笑。

“大師兄出門,什麽時候出過岔子?”

“早就安排好了。”

薛幽然拍拍手,招來店小二。

“先前付了三倍定金的兩間房,現在騰出來吧。”

“這……”

店家有些為難。

原來是店家先收了薛幽然的定金,卻又不舍得看房間空着,便又給了別人住,收兩份錢。

所以現在要趕人出去,怎會不為難。

薛幽然見狀,在腰間拿出兩片金葉子,遞過去。

“好嘞,女俠稍等!”

小二收了金葉子,立馬将兩間上房清出。

薛靈夙睜大了眼睛。

“師妹,既已提前定好了上房,為何不早告訴我?”

害得他和華焉擠在這間破房好久。

“早先與你傳了信鴿,但你又把它趕回去了。”

薛幽然無奈瞧他。

“竟有這事?”

薛靈夙大吃一驚,摸摸腦袋。

他全然忘了,自己在客棧門外嘔吐時,趕走了幾只想要靠近的鴿子。

“少爺,看人家,多闊綽呀。”

人家随便一出手就是兩枚金葉子,少爺攢了全部家當也才兩枚。

不對,現在連兩枚都不到了。

長纓緊了緊錢袋,對倚靠在門框看熱鬧的寧遠羨慕道。

薛幽然到來的此番動靜,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是以大家都打開了門窗一探究竟。

“你要是羨慕,你去給她當随從。”

寧遠笑眯眯看着熱鬧,漫不經心随口道。

“……也不是不行。”

長纓倒是很認真的思考起了這種可能性。

然後一拍腦門聰明道:“少爺,你娶了薛姑娘不就行了。”

這樣他也算薛姑娘的随從了。

況且他瞧着這薛姑娘也挺漂亮的,說話做事間頗顯魄力,正好能将少爺治住。

長纓越想越覺得不錯。

“瞎說什麽。”

寧遠聞言,在長纓腦門用力彈了一下子。

他不自覺地向楚夢房間瞄去。

見楚夢窗口托腮,依舊淺笑盈盈的認真看熱鬧。

寧遠這才略略放心,拿蘋果塞住了長纓的嘴。

長纓咬了口蘋果。

瞧我這張嘴!

“師妹,這兒條件艱苦,不比空魂谷。”

“你有什麽需要的嗎,我出去替你置辦回來。”

房間清好,薛靈夙屁颠屁颠跟過去對薛幽然道。

“也是。”

“是該買些舒适的用品回來,以防大師兄來了住不習慣。”

薛幽然打量了下房內環境,點點頭。

“那你去吧,行事小心,別惹亂子。”

薛幽然不放心的囑咐道。

“放心,保證完成師妹囑托!”

薛靈夙拍拍胸脯。

他撓下眉毛,笑呵呵瞧着薛幽然。

“……你怎麽還不去?”

薛幽然見他依舊杵在原地,皺眉。

“嘿嘿,師妹,我沒錢。”

薛靈夙眨巴眨巴眼睛,理不直氣也壯。

薛幽然無語。

薛靈夙拿到了錢袋子,開心的上街去了。

楚夢在窗口瞧着,腦袋一側,也想起什麽似的出了房門。

“一起呀。”

寧遠見狀,長腿一邁跟上。

薛靈夙拿到銀子像撒了歡一樣,一頭紮進街道,大馬猴似的東跑西逛。

“薛兄這些日子,看樣子是受委屈了。”

寧遠眯眼瞧着,打趣感慨。

楚夢不甚在意,走向了相反方向。

“蜜餞果子。”

寧遠跟着楚夢在蜜餞攤前停下,拿起一顆嘗了嘗。

“有點酸。”

“換一家吧。”

他記得楚夢不喜吃酸。

“兩位客官,我們這果子就是酸甜口的。”

“風竹鎮做蜜餞的,再沒有比我家更好的了。”

“上到老人下到孩童,都愛吃我家蜜餞果子。”

攤主連忙留客,推薦道。

“孩童喜歡?”

楚夢問道。

“那是自然,小孩子最喜酸甜口了。”

攤主自信的熱情招攬。

“好,稱兩包。”

楚夢幹脆成交。

“給林煦和小芍子的?”

寧遠想了想,側眸詢問。

楚夢點頭。

昨日她見兄妹兩人共分一顆糖果,心裏感懷。

“巧了,就在那兒呢。”

兩人走了沒幾步,便在街角看到了拿着豁口破碗,坐在石階上的小芍子。

“哥哥,姐姐,行行好吧。”

每當有人從跟前走過,小芍子都會晃一晃破碗,仰頭瞧向來人稚氣出聲。

“又是你們?”

陪坐在一旁的林煦見到了寧遠楚夢,站起來出言。

“為什麽還要乞讨?”

小芍子不是已經被收養了嗎?

楚夢不解。

“她習慣了。”

林煦将小芍子腿上的毯子往上蓋了蓋。

“就跟做游戲一樣。”

林煦表示他們不需要可憐。

乞讨能帶給小芍子安全、幸福的感覺,就像其他孩童能在游戲中感受到幸福快樂是一樣的。

楚夢側頭,覺得也有道理。

她将蜜餞果子遞給二人。

林煦猶豫了一下,見小芍子饞的眼睛發亮,便接了過來。

“你放心,我明日一定做工還你。”

林煦信誓旦旦的保證。

“做工?”

寧遠搭話道:“什麽工?”

“這你就不必管了。”

林煦驕傲的揚揚頭。

“她睡着了。”

楚夢蹲下,瞧瞧小芍子圓滾滾的臉蛋。

小芍子從剛才就哈欠連天。蜜餞吃了沒兩個,便腦袋一點一點睡過去了。

楚夢望着她眼下的兩個大大黑眼圈,疑惑道:“她昨夜沒睡嗎?”

“怎麽會。”

林煦扶起妹妹反駁。

“小芍子一向愛睡。”

“最近幾天更是覺多。”

“她昨日從午時便開始睡覺,一直到剛剛才醒了出門的。”

“沒想到這會兒的又困了。”

林煦滿是寵溺無奈。雖比小芍子大不了幾歲,但頗有一番長兄為父的風範。

“不與你們說了,我要帶妹妹回去了。”

他喚醒小芍子,一起返家回去,臨走時還不忘把兩包蜜餞果子牢牢帶好。

楚夢眉眼一彎,果然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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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士,你們有沒有看到煦兒和小芍子?”

第二天,薛靈夙剛出客棧門便被林父林母叫住了。

兩人似在門口等了許久,見薛靈夙出來,急忙将其攔住。

“你是說,你家那兩個小孩?”

薛靈夙停住腳步。

“沒有啊。”

“發生什麽事了?”

跟着後面的華焉過來問道。

“煦兒和小芍子不見了。”

林父林母看起來十分焦急。

“我倆早上起來才發現,他倆昨晚一夜都沒在家,今天到處找了也找不到。”

“昨天他們很早就說回家去了呀。”

楚夢和寧遠剛好下樓,聞言也趕快過來。

“他們傍晚是回家了,一回來說要睡覺。”

林母道:“我和老頭子便鋪床讓他倆睡下了。”

“誰知道一早起來兩人就不見了,鋪好的床一點沒動。”

“不知道倆孩子什麽時候又跑出去了,招呼也沒打。”

“所以這才來問問你們。”

畢竟寧遠一行人先前去林家拜訪過,是和兩個孩子打過交道的。

林父林母心裏惴惴不安,只能寄希望于是兩個孩子自己悄悄跑出去玩了。

他們知道這幾年鄰鎮丢孩子的事情。

只是風竹鎮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所以二老不願意做此猜想。

幾人面面相觑,均搖頭。

“我們沒有見到。”

“兩個十歲小娃娃,能跑到哪裏去喲。”

林父垂喪的嘆氣,臉上皺紋似乎都深了起來。

“會不會看熱鬧吃席去了?”

路過的一個鎮民圍過來插話道。

“前幾天老李頭過世,李家這會兒的正擺酒席呢。”

“我們已經去酒席上找過了,也沒有。”

林父林母顯然是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才來到客棧找他們的。

“家裏死人了,居然還擺酒啊?”

薛靈夙震驚。

“那當然。”

“老李頭也快七十了,這次在睡夢中登往極樂,那是天神福氣庇佑。”

“這不今天一早便被接走了。”

“這是喜事,當然要擺酒了。”

鎮民一副你們沒見過世面不懂的樣子解釋道。

衆人經此提醒,想起了剛來風竹鎮時店小二說過的話,心下了然。

看來鎮民口中的“天神庇佑”“接走”,應該就是在說老李頭的屍體消失了。

“看來契機出現了。”

姍姍來遲的花若琮聽了個大概,眉一挑悠悠開了口。

“什麽契機?”

薛靈夙一時沒明白。

“追查娃娃丢失和老人屍體莫名消失的契機。”

薛幽然将話挑明,公然嫌棄道:“二師兄,你是怎麽做到闖蕩江湖這麽久還活着的?”

“嘿嘿。”

薛靈夙也不生氣。

明白過來之後,他拿扇子在薛幽然腦袋上輕輕一敲,依然樂呵道:“這不是有你們嘛。”

江湖哪用的着那麽多聰明人。

“師!兄!”

薛幽然擡手護了下腦袋,對薛靈夙的行為很是不滿的嚷道。

“去看看。”

楚夢二話不說,準備去李家探探情況。

寧遠看她一臉嚴肅,皺眉大步向前的樣子,忍不住撓撓眼角開了口。

“李家,在這邊。”

他拉住楚夢,指了指相反的方向,有些好笑的斜眼瞧她。

“啊?”

楚夢一時呆住,沒反應過來。

她嚴肅認真的臉上浮現出了些許迷惘和困惑。

“撲哧。”

一旁的花若琮也被楚夢這副略顯滑稽的呆頭模樣逗笑。

“楚姑娘這是關心則亂呀。”

他俊笑說着,優雅的沖楚夢眨了個眼。

寧遠拉起楚夢向前。

走了兩步,複又回頭。

他對花若琮擔憂的皺起眉,慢聲正經道:“我瞧着花兄似乎有疾在眬瞳,不治恐将深吶。”

寧遠說的沉重,煞有介事的連連搖頭。

楚夢見狀,也想回頭瞧瞧。

“花兄體寬顏厚,就不用你挂心了。”

寧遠連忙将楚夢的腦袋掰回來。

“寧遠。”

楚夢嘆口氣。

她扯下寧遠的手掌,開口道:“別老這樣。”

“哪樣?”

寧遠瞅瞅楚夢臉色,豎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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