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回望07

回望07

延高戰開幕式的前一天剛結束入秋的雨季，雖然氣候還是夏日的悶熱，不過大多數人更加感慨的還是活動的如期舉辦。申裕年沒有選擇公開露面的應援工作，她默默跟着幕後老師做好了一整個延世大學入場式策劃，如今正吸着果粒茶和韓賢珠坐在觀衆席的一角閑聊。

“一會兒去看棒球比賽嗎？還是去餐廳吃飯。”韓賢珠一手拉着自己的遮陽帽，不滿地撇撇嘴，“還以為下過雨後會涼快一些，沒想到還是這麽熱。”

“濕熱濕熱的，感覺整個人都要浸出水了。”申裕年捋着帽檐下的碎發，雙眼難以承受強光線而條件反射地眯起，“我們先去餐廳吹會兒空調吧，吃點東西再去看下半場？”

“完美計劃。”韓賢珠贊同地打了個響指。

“那現在開溜！”申裕年掃了一眼開幕式場地上仍坐了不少的人，刻意彎着腰從側邊的小道走出。

“哎！裕年！方向反了，出口不在那兒。”韓賢珠背身向前走了一段才發現後人沒有跟上，她稍稍喊得有些過于大聲了，不僅申裕年聽見，周圍觀衆席的人也同樣一清二楚地接收。

“那邊是接着高麗大的座位。”後半句被淹沒在學生們嘈雜的議論聲中，韓賢珠很快意識到自己暴露了對方的身份，不由得心虛摸着鼻子。

申裕年不好意思地朝着周圍揮手打招呼的同學們笑了笑，當然準确來說也不能算都是同學，因為她還走入了一半高麗大的場地。再從中間的路穿回似乎不太可行，申裕年不想引起很大騷動，故而對着韓賢珠的方向敲了敲手機殼示意一會兒聯系。

快步順着這條陌生的小道跑出，申裕年一邊禮貌地向剛才和她打招呼的學生揮手道謝，不知道是不是粉絲，但總之她還是很開心地都給了回應，以至于快步踏出最後一級臺階的時候，險些撞到要轉彎的來人。

“喔，Sorry。”申裕年下意識脫口而出，剛擡眼剎那愣住，“欸？李羲承？”

“嗯？怎麽突然叫我全名了。”李羲承難得沒有那般恭敬地先叫出“前輩”的稱呼，又或許是離開了公司，他們如今不再被這個制度束縛。

申裕年望着陽光下的李羲承片刻愣神，對方抿着好看的唇線帶笑盯着自己，她不禁覺得，和從前認識的那個李羲承，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就是…怕自己認錯人了，沒想到在這裏能碰見你。”

“我來找我哥哥的，他在高麗大讀書，說是這幾天延高戰讓我一起來看看。”

“所以羲承這是剛從學校過來？”申裕年指了指對方穿得格外工整的校服，突然笑起來，“你們校服還挺好看的，當然也有可能是你穿所以好看。”

李羲承忽而不自在地舔了舔下唇，像是害羞地撓着後腦勺，“謝謝裕年xi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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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申裕年第一回聽李羲承這麽稱呼自己，一時間還愣住片刻。

“這裏不是公司吧。”李羲承試探性地打量對方的眼睛。

“不用緊張，自在一點吧，我們又不是在公司，沒有那麽多眼睛盯着我們。”申裕年極其随和地擺了擺手，倏地一下雙掌拍上，“哎呀忘了我朋友還在等我，我要和她一起去餐廳來着。”

“哦是這樣嗎？”李羲承廢話般地應了一句，猶是有點走神，“那你快去吧，我不耽誤了。”他吞吞吐吐地将原本想要邀請同行的話憋回了肚裏，原來等到真正站到對方面前時才知道平常一股而上的勇氣此刻瞬間消失殆盡，或許在他一個人遙望追逐的暗影裏，不對等的感情成就了天生的膽小鬼。

“羲承和哥哥要玩得愉快呀。”申裕年笑着道別，全然不知對方的心快要苦澀得滴出淚水。

始終只敢在背後動動無關痛癢的小手腳來取悅自己，一旦站到申裕年的面前，整個人仿佛都只剩餘美好的一切奉予對方。可以對別人存在異心，但對她好像只剩了百分百的善良與真誠，小心思要藏起，路要一步一步接近，他想。

“怎麽才來，剛才不是就說到門口了嗎？”

“迷路了。”

“呀繞了多久才找到這裏的啊kkk，不會走到延世大的座位區去了吧？”

“哥你別笑了。”李羲承無奈抿着唇，故作若無其事地提起在心底翻滾已久的話題，“要先去吃飯嗎？我可是直接從學校趕過來的。”

“沒問題啊，我帶你去，這回肯定不迷路，順便叫上爸爸吧，他在和以前認識的教授朋友聊天。”

“嗯，好。”李羲承不由自主地彎起了眉，心情基線很快又從谷底越出，遺憾成為期待。

*

“我覺得這裏的冰飲比我們學校食堂的好喝，下午去看比賽的時候要帶一杯嗎？”韓賢珠将打好的果汁遞到申裕年手邊，瞟了一眼對方慢慢悠悠舀飯的動作，不禁感慨，“吃這麽少啊。”

“可能是天氣熱，沒有什麽胃口。”申裕年撐着自己的下巴，雙眼不由自主放空，“還有就是這周有行程，最好要控制飲食一下。”

“可你又不胖。”

“沒辦法，公司有要求來着。”她習慣性揉了揉自己的臉頰肉，無奈鼓着腮幫子，“上鏡效果得好看才行。”

“好吧…是我體會不了的煩惱了。”韓賢珠往嘴裏塞了一大口飯，視線漫無目的地掃過申裕年身後的區域，倏地停頓，“那是你認識的人嗎？好像總在往這邊看過來。”

韓賢珠迅速咽下東西，目光投向示意申裕年，她疑惑了半秒才轉過腦袋，心底仿佛隐隐有了一個答案冒出。在今天的體育場地碰見的熟人，好像只有他。

“是認識的朋友？”李羲道觀察着自家弟弟出神的模樣，不禁像是打趣地提議，“要過去一起坐嗎？”

“哥！”李羲承稍大聲叫了對方一遍，似乎在認真地生氣。

“明明表情寫着十分想去。”對方輕笑一聲，自顧自向前邁幾步，“快點跟上我。”

“是認識的朋友。”申裕年同李羲承眼神短暫地相接，小幅度揮了揮手後眼神又看向韓賢珠，“怎麽了你這個表情？”

“啊…沒，只是有點驚訝，是一位這麽帥氣的男性朋友。”韓賢珠不好意思繼續直視，視線躲閃地重新垂落。

“是公司裏的朋友。”申裕年盯着韓賢珠的眼睛，表情瞬間嚴肅起來，“欸就是普通朋友，你不要多想。”

“我哪有多想。”

“我都能聽見你的大腦飛速運轉的聲音了。”申裕年數句解釋的話翻滾在嘴邊，剛要脫口而出便被另一道聲音搶先截斷。

和李羲承長得好像，又或者說應該是李羲承長得像他才對，申裕年幾乎猜到了對方的身份，禮貌問了聲好。

“請問這裏還有位置嗎？”

“這裏——”申裕年下意識看向韓賢珠，得到了朋友肯定的眼神這才點頭，“嗯，有的，你們是兩個人嗎？”

“我們三個。”

“嗯？”

“怎麽不進去坐，都站着？”陌生男子搭上李羲承的肩膀，疑惑的眼神落在申裕年和韓賢珠的身上，“這兩位是——”

“羲承的朋友以及羲承朋友的朋友。”李羲道見李羲承卡頓的狀态，自然而然接過話，“我是羲承的哥哥，這是我們的爸爸，不介意的話可以坐這旁邊一桌的位置嗎？”

“沒問題，你們随意坐。”申裕年不好意思讓三人再站着，早早起了身讓出過道。

“羲承什麽時候新交的好朋友？怎麽都沒有和爸爸提起過，還是個這麽好看的孩子。”李羲承父親和藹地打量着申裕年，不由得把她弄得些許不自在，她遲緩地眨了兩下眼同身旁的李羲承對視，條件反射端杯子喝水的手險些與對方拿勺子的舉動打架。

“是公司很好的前輩。”李羲承讪讪放下勺子，不動聲色地抹着方才皮膚擦過的拳心，“爸爸，你應該在電視上見過的，前輩是世界冠軍。”介紹的語氣中夾雜着幾絲驕傲，不知為何，将申裕年的信息分享給家人時李羲承擁有一種仿佛可以抓住對方的錯覺。

“哇太感謝這麽高的評價了，羲承在公司也是很優秀的存在，我們其實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孩子，一樣的，叔叔叫我裕年就好。”申裕年餘光中瞥着韓賢珠的擠眉弄眼，微蹙眉瞧了李羲承一下，小聲從齒縫中擠出僅他可見的音量，“喂你不要在這亂誇我，多不好意思。”

“前輩明明就是這樣的。”李羲承眯起眼笑，故作鎮定地觀察着對方的反應，“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明明剛剛還在叫我裕年xi，現在又像換了一個人。”申裕年沒好氣地撇嘴，憤憤戳着碗裏的水果碎碎念，“李羲承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兩副。”

“啊？”申裕年意外住片刻，睜圓了眼對上他的小鹿眼，“幹嘛這麽說自己，我只是随便嘟囔的。”

“不是。”李羲承嘴角噙着笑意，語氣真摯，一時讓人分不清他是在說笑，又還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面對別人一副面孔，面對裕年xi一副面孔。”

對方澄澈的眼眸看得自己意識剎那恍動，申裕年不由得倒吸了口氣，穿着校服的李羲承，眼睛像小鹿的李羲承，側臉逆光下的李羲承，那一秒鐘的距離靠近，仿佛又回到了情感不曾經歷懵懂的高中時代。

早戀該是什麽樣子，又是什麽感覺？申裕年直直注視着李羲承的面龐，突然這麽好奇。

“孩子們說話就是像有結界一樣。”

“是我幫他找的好位置呢。”

“喔看來我們說話也要帶上結界才行。”

“爸爸不如回去再拷問他吧。”

“是你也想知道吧？”

“我想媽媽一定也是這樣的心情。”

“我說這孩子怎麽突然對來看高麗大的比賽這麽感興趣了。”

“心在對立面呢。”

*

“裕年和那位朋友很熟嗎？”午後的棒球比賽席上，韓賢珠突然就這個已經飄遠的問題又拉了回來。

申裕年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半晌才想起是在說李羲承的事，“其實在公司也不常見面來着。”但最近好像頻繁了點，她默想。

和李羲承之間的遠近關系有點難以定義，他不像尚溫姜善秀彬那一類，是可以私下聊天分享日常的，也不像渽民賢珠這部分，總有固定事情要聯系的，他總是在平凡的生活中偶爾相遇，短暫地交集，而後再次各散而走。

“看中午吃飯時的模式，還以為是很特別的朋友。”韓賢珠突然笑，目光空洞地望着棒球場。

“都說了不是那種關系。”申裕年耐心地再次重申這個觀點，心底的好奇心自然而然也被勾起，“不過剛才想起什麽了，為什麽又這麽問？”

韓賢珠對上申裕年确實無知的眼神，搖了搖頭說沒什麽。看來這個世界上，一廂情願的人有很多，她想，只是申裕年沒有那一顆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