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黑白22.0

白起沒有做夢，大腦空白且乏味，睡得很淺。縱然無夢，不知怎麽的他還是有些不安，眉頭不時蹙起，林若玄能聽到他的呼吸時而變得沉重，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的平緩狀态。

時鐘滴答走，秒針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中顯得格外清晰。林若玄沒有出聲打擾白起的睡眠。

能在病床邊放下一切心防安然睡下，想必一定是累極了，否則以白起的性格絕不會做出如此不謹慎的事情。

白起睡了很久都未醒。林若玄有些口渴，本來想等他醒來之後麻煩他幫忙遞一下放在桌上的水杯。但看白起睡得正酣，林若玄不好意思因為這麽一點點小事叨擾他，還是選擇自己動手。

稍一挪動身子病床發出略有些刺耳的咯吱聲，林若玄輕手輕腳地扶起身子，沒有讓床發出太大聲音。

做完這麽一串簡單的動作就已經讓她感覺到很吃力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自己的喝水大業。

她把玻璃杯拉近自己。不過杯中沒有水，只能從水壺裏倒。她伸手去拿水壺，卻發現自己連水壺的把手都夠不到。

指尖和水壺之間相隔了一段極其微妙的距離——林若玄相信自己可以成功拿到水壺，但無論她再怎麽伸長手臂，總是差了那麽一點距離。

如果水壺再放遠一厘米，她可能就放棄喝水的念頭了，但這種若即若離之感激發了她的好勝心。

她往病床邊緣挪了些，繼續努力伸手。這一次指甲已經能夠蹭到把手邊緣了，她更用力了些，卻不小心牽動了肋骨的傷口。

一陣尖銳的刺痛，林若玄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半伏在桌上。

眼前的水壺忽然被拿走了，她聽到了水灌入杯中的聲音。林若玄擡頭，發現白起已經醒了，估計還猜透了她的心思，幫她倒好了水。

“謝謝。”

林若玄撫着傷口躺回到了床上。

白起看了她一眼，随即別來了視線。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內心有些惴惴不安。

“你終于醒了，看來應該不用擔心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如果你渴了，完全可以叫我一聲，我幫你就好了。你還有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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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玄很随意地擺了擺手，毫不在意道：“骨折而已嘛，小傷。為了喝水這麽點小事把你叫起來，我會有負罪感的。”

她依然同往常一般，但白起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他呆呆地坐着，沒有再說什麽。

林若玄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不時用餘光打量白起臉上的表情。一杯水喝了許久才喝完，她把空水杯放回到桌上，順手将枕頭放高了些，半靠在床頭。

“謝謝你。”

聽到林若玄的聲音，白起猛地擡起了頭，發現她正笑着看自己。

罪惡感再度湧起。

“我擔不起你這一聲謝，因為再怎麽說，我都要對你被二十八人的怪物抓走的事情負責……”他小聲嚅嗫道。

“那不怪你，是我太魯莽了。”林若玄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我是真心想要感謝你可以救我出來。”

“但……”

“真的。”林若玄打斷了他的話，“你不知道，如果你沒有趕來的話，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所以我真的很慶幸你來了……真的……你不知道那家夥是個什麽樣的混蛋……”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都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她用手捂着臉，眼淚從指縫間落下。

白起沒有說話，默默地抽出一張紙巾，幫她擦去淚水。

林若玄深呼吸了一口氣，将心情調整了回來。看着她哭得微微發紅的鼻尖，白起突然笑了起來。

“你怎麽像只兔子一樣？”

白起下意識地想要捏捏她的鼻尖，但剛伸出手忽意識到這樣做貌似不太好，只好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轉而撓了撓後腦勺。

“像兔子不是很好嗎？因為兔子很可愛嘛。”林若玄朝他做了個鬼臉。

白起難得說着她的心思，點頭應了一句：“好好，你說得沒錯。”

做完敷衍工作，他拿起桌上的蘋果和小刀，專心地削起了皮。林若玄看着削下的果皮越來越長，卻沒有斷開，忽然很想好好誇贊一下白起削蘋果的本事。

“我還要住院多久？我讨厭這裏的消毒水氣味。”林若玄皺了皺鼻子，“真奇怪，明明我已經聞了這麽多天，卻還是沒有習慣。”

“大概兩周。”白起頭也不擡地回道，“往好一點的方向想，你已經躺過四分之一的時間，現在只剩下四分之三了。”

林若玄笑了起來：“我怎麽覺得你這說法和阿Q的精神勝利法有茍同之處呢？”

“反正不是什麽壞事。”

削下最後一刀，白起把果皮丢進垃圾桶，回頭發現林若玄朝他伸出了手。

白起愣了愣。

“幹嘛？”

“蘋果給我。”林若玄眨巴着眼，滿臉純良，“你難道不是削給我吃的嗎？”

“不是。我削給自己吃的。”

白起擦幹淨水果刀如是說。

林若玄努力保持微笑。

“我可是病人啊，在病人面前吃水果真的好嗎？”

林若玄從床上坐起身，想要奪過白起手裏的蘋果，卻忘卻了自己斷裂三根肋骨的現實，又一次扯到了傷口。

她哀嚎着捂住傷口，白起忙扶着她躺回到床上。

“我和你開個玩笑而已，居然這麽認真，真是怕了你了。”白起無奈嘆氣，把蘋果交到了她的手上，“多關心一下自己的傷口。”

林若玄笑嘻嘻地接過蘋果，對白老媽子的關心再度表示了感謝。

白起坐在床邊，直到林若玄吃完了蘋果才離開。走之前還不忘幫她把蘋果核扔進了垃圾桶，順便還往杯子裏添了新的水。

白起走後，林若玄重新恢複到了平躺的姿勢。她的腦袋總有些昏昏沉沉的，唇齒間仍保留着蘋果的酸甜味。

其實她不喜歡吃蘋果。

但白起削的那個蘋果，好像要比平常吃到的美味一些。

迷迷糊糊的，她又睡了過去。

深夜，她又被渴醒了。意識還沒有恢複清明，她按照記憶的指示，伸手往桌上亂抓了一通，居然果真拿到了水杯。

未及她喝到水，卻忽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她稍微清醒了些，側身向地上看了一眼，發現地上滿是玻璃碎片。

大概是手滑了吧。

她無奈地叫醒身旁戴着耳塞睡得正香的母親，讓她幫忙清理一下碎片。

她沒有意識到，玻璃杯在落到地上之前，就已經裂成碎片了。

第二天，白起依舊抽出時間去了趟醫院。

走到病房外，他聽到了說話聲。朝裏探頭一望，他發現今天林媽媽居然也在。要知道，他前幾天都很幸運地沒有遇見她。

這下子白起猶豫了起來，不知是否該進去。

理智告訴他，現在趕緊離開才是上上之策。然而還沒有見到林若玄就這麽逃走，他多少覺得有些不甘心。但貿貿然闖入，絕對不是什麽禮貌的舉動。

更何況，林家母女兩個人好像在吵架……

當然了，這只是白起的誤解。真是情況是——

“我就說你不應該當警察的，現在吃到苦頭了吧？真是傻子一個，我怎麽有你這麽個傻女兒。”

林媽媽憤憤然夾開一顆核桃，數落道。

被母親的言語關切的主角林若玄不耐煩地嗯嗯啊啊了幾聲，權當是對這番唠叨的回應。

林媽媽氣極了，根本沒有察覺到林若玄的敷衍态度，繼續不留情面數落起來。

“傻兮兮地吃這麽多苦頭，工資還不高，我當初就該控制欲再強一點，強制你考金融系學校，省的現在吃這苦。”

“天天坐辦公室多沒意思啊……”

“總比出生入死好！”

林若玄癟嘴，不再輕易回嘴了。

“對了，大餅沒有被餓死吧？我記得我上次只給它留了一點點貓糧。”

為了讓母親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轉走，林若玄少有地關心起了自家的貓。

“放心吧，就算是你餓死，大餅也絕不會被餓死。”林媽媽笑了起來，“我去你房子裏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大餅正坐在櫥櫃的空收納箱裏，一臉幸福。”

“開玩笑吧？那裏面可裝了貓糧啊。一顆都沒了？”林若玄難以置信地問道。

林媽媽點頭，把剝好的核桃仁放到林若玄手裏。

看着手裏的一把核桃，林若玄露出愁容。

“媽媽，你知道我最讨厭吃核桃了。我想吃栗子，給我買糖炒栗子好不好？”

她的語氣可憐巴巴，然而林媽媽不為所動，依然執着地剝着核桃，只回了一句：“多吃點，補腦！省的你天天拎不清……”

“好好好，您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吃還不是嘛。”

林若玄無奈地把核桃一股腦丢進嘴裏，感受澀味在口中翻滾。嘴裏塞滿了核桃，她的兩頰鼓鼓囊囊得像是只松鼠。

費力咽下這些核桃，林若玄覺得她快要升天了，然而林媽媽又往她手心裏放了一把。

林若玄翻了個白眼。

她想死。

不經意間，她的餘光捕捉到了白起的身影。林若玄心下一喜，宛若見到了救世主一般，立刻叫住了他，還很熱情地招呼他進來。

白起後悔自己沒有趁早遁逃。

既然林若玄都開口了，他也不好意思再離開，只好硬着頭皮走進病房。

林媽媽擡起眼皮，打量了白起一眼。

“白起？這名字倒是有點耳熟嘛。”

白起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