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泡芙

泡芙

半個月後已是一月末，新年将至。

“澤澤。”媽媽的電話打過來問他：“你還在尼斯坦嗎？”

“不在。”宋澤把車開進停車場，按照手機上提供的位置搜索導航步行：“我昨天到了香城。”

媽媽似乎斟酌了一下，但終究沒有對宋澤的行為表示什麽，只是囑咐他，語氣溫和：“一個人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

“好。”宋澤應下，挂斷了電話。

他随着人流進到花市，這是粵港澳地區迎接新年時的獨有節目，氛圍很好，寒冬不見蕭疏，反而姹紫嫣紅一片，喜氣洋洋。身邊的人說着粵語，他聽不懂，偶爾夾雜着幾句英文，這個他還能聽懂。可惜提取關鍵詞也沒用，不是宋澤想知道的。

好在很快又收到了新的消息：他在買花。你直走左邊轉彎，第一個攤位。

……

是啊，他在買花，宋澤看到了。

人來人往，他就停在一片缤紛色彩面前，穿着簡單，還戴着帽子。看來已經挑好了，老板把包紮好的花遞給他，他接抱起那從黃色的花，笑了下，大概是在道謝，而後轉身離開。

只是半個月沒見而已，可他确實瘦了很多，看上去似乎也沒有往日那樣有精神。從前每次看見他，雖然表面不顯，衣冠楚楚，彬彬有禮，但他給宋澤的感覺總是充滿鬥志，随時準備投身進荊棘叢裏厮殺的模樣。

可現在該怎麽形容？過于平和？還是一潭死水？他只覺得，他好像是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了。現在他的身邊沒有助理也沒有司機，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只有他一個人。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進人群裏，宋澤都沒有上前。

回到酒店後，私人偵探把更多照片發送給他，并附文字：

八點零七分，踩單車（六十一分鐘）

九點三十二分，喂七只迷你驢吃草（二十五分鐘）

十一點十九分，看海（五十四分鐘）

……

這就是江行起的一天。因為被注入大量麻醉自殺未遂後，江行起借小莫的幫助從醫院悄然離開，接着銷聲匿跡十餘天後的生活。宋澤把尾款發過去，私人偵探回道：他似乎有所察覺。

宋澤表示自己知道了，轉而發出一條新的消息：阿姨，他确實在香城。

這十幾天裏，他去很多地方找過江行起，燕城、阿克利，他們曾去過的雪山，還有尼斯坦，最後是江行起的媽媽向他提供消息，說他極有可能在香城，有人看到他去過姑姑的家裏。

但是他的姑姑既然沒有選擇主動告知，就大概率會幫江行起隐瞞，且就算他們明知此事，也不敢貿然飛來香城，因為更怕江行起再見到他們後又做出什麽過激行為。

但宋澤不怕。

第二天他依舊跟着江行起的行程，今天江行起不再去海邊坐着發呆，也不再去他姑姑的莊園喂驢，而是随他姑父一起去看賽馬。等他們進去外場後，宋澤才上前問工作人員：“剛才那位買的哪匹？”

“2號。”工作人員頭也不擡。

“飛馬星呢？”宋澤快速掃了一眼大屏，沒看到它的名字，大概他說國語，工作人員不太耐煩，只裝做沒聽見，但身邊一位慢悠悠路過的老人替他解了惑，雖然普通話不太标準，但是宋澤能聽懂：“聽說被買走咯。”

兩分鐘後，宋澤戴着墨鏡到江行起身邊坐下。

江行起只是和周圍的所有人一樣，在比賽還未開始前讀報。

宋澤輕咳一聲。

江行起依舊看着賽馬報。

宋澤：“……”

沉默好久，他終究強行讓自己開口：“好巧，你也買2號。”

他實在不會搭讪，剛認識江行起時是這樣，到現在還是這樣。心裏隐秘地期待着他能回答，畢竟宋澤也太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他實在很想他，真的很想。

聞言，江行起的确也有了動作，他收起賽馬報，話卻不是對宋澤說的，還用了粵語：“姑父，我們換個位置。”

姑父沒有注意到宋澤，颔首：“那去會員房。”

他們走了。加密通話讓宋澤聽得雲裏霧裏，但是意思還能猜出來。于是宋澤提前離場，在賽馬場外找到他們的車，專心等着江行起出來。

一次說不上話，他可以多嘗試幾次，只要江行起能回答一次也足夠了。他會慢慢靠近他的，就像當初那樣。

但将近一小時的等待好像作廢了，出來的只有姑父，他還記得宋澤，見宋澤後主動問他是不是有什麽事。

“姑父，江行起呢？”他問。

姑父雖然對這對小情侶的行為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實話實說答：“他非說好久沒坐地鐵，想試一試，中場就提前搭地鐵走了。”

是誰為了防止在其他出口遇到前男友，最後選擇搭地鐵回家？

宋澤謝過姑父，回到自己的車上。

他迅速查了路線，雖然并不知道江行起要去哪裏，究竟會不會回家，或者轉頭又去了姑姑那裏，但宋澤仍舊相信直覺，最終還是選擇一路快速開去江行起家外，這次不過十五分鐘左右，他果然等到江行起。

香城土地開發少，利用很緊張，富商們又普遍迷信，這樣靠山臨水的別墅價格高昂，能負擔得起的出門自然都有司機，巴士也不會開過來。

所以看到步行回家的江行起時，宋澤愣住了。他查路線的時候就知道那附近有直達的巴士站，只是他沒想到江行起會直接搭巴士到附近再步行。

而再看到他手裏提的塑料袋裏裝着的雞以及各種食材之後——

宋澤：……

他下地鐵後，甚至去買了只雞和枸杞還有黨參，最後才搭巴士提着步行回家，現在極富生活氣息。

怎麽說，江行起還是那個江行起，就算暫時落魄，放在人堆裏依舊矚目，周身的氣質也和宋澤在十七歲時第一眼看到他時無差。

但現在更矚目的，明顯是他手裏那只皮都被扒得幹幹淨淨的雞。

眼看着江行起就要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将他徹底無視，宋澤連忙跟上他：“我可以蹭你的飯嗎？”

江行起停在家門前，沒有開門，只是一邊拿出手機，一邊問他：“你想吃什麽？”

他跟我說話了。語氣如常，不暴燥也不溫柔，不過這樣就很好。

宋澤垂眼看着他手裏提着的雞：“吃這個。”

江行起點點頭，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依舊不看他，只說：“外賣點好了，不謝。”

宋澤持續發懵中，只有一個動作保持進行，他還是跟着江行起，随他走進去。大概察覺到他甩不掉後，江行起才轉頭問：“還有什麽事嗎？”

當然沒有事，只是我不想離開你而已。宋澤絞盡腦汁，終于拿出一個理由：“我會流落街頭。”

“愛你的人這麽多，你永遠不會流落街頭。”可是既沒有等他的下一句話，也沒有因為這種暗示提出收留，江行起只是這樣回答，又要轉身。

宋澤趁他不注意，親了一下他的臉：“我愛你。”

別人愛不愛他無所謂，愛他的人是多是少也無所謂，宋澤從來都不在乎。他想告訴江行起他的想法，無論江行起是否會聽，他都會說個清楚。

“哦。”也和他預想的一樣，這次江行起連停頓都沒有：“說完了嗎？說完了我要去炖雞了。”

他真的把門關上，把宋澤留在外面。

而這一系列動作也很流暢，這次宋澤沒有及時跟上，只好又按門鈴，但江行起沒做理會。

宋澤倒沒有因此離開，江行起不理會他的門鈴，他就站在外邊等着，隔十分鐘按一次。沒按到第三次，外賣先到來，送到他手上。結果并不是雞，只看包裝就知道是甜點，而且稍稍認真查看，就會發現都是照着他的口味和喜好點的。

門也在這時打開了。

“進來吧。兩小時後喝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