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蘇敏隐約聽到媽媽的房間有聲音傳出來。

她的第一反應是,裏面不會有男人吧?卧槽!

蘇敏走過去,門是虛掩着的,順着門縫望進去,床在劇烈抖動,推開一條縫,她清楚地看見梁美清被蒙着頭在抗争!

強、暴!

梁美清的房間出來就是大門,農村人喜歡在大門後放置扁擔、柴刀之類的工具,蘇敏抄起一把奶奶打衣服用的棍子,殺傷力夠了,也不會死人,沖了進去給了壓在梁美清身上的男人一頓亂棍。

“啊……”

“你這個混蛋,混蛋,讓你欺負我媽媽,讓你欺負我媽媽……”

李春成正要動手,卻在背後被悶棍亂打,畢竟他是男人,這幾下算不得什麽,摸了摸背,反手抓住木棍後艱難地起身,沖着蘇敏一笑,原來又送上來個嫩的。

梁美清的嘴被堵住,手綁着繩子,衣服已經被解開一半,眼淚漣漣。動彈不得。

蘇敏看到李春成邪惡的眼神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救命啊,救命,李春成殺人啦……”為了保全梁美清的名聲,她誇大事實,試圖把李春成引出室外。

李春成一聽就慌了,連忙下床想從後門跑掉,結果發現後門的門怎麽也打不開。

“救命啊,救命……”

蘇敏聲音越來越大,幾乎半個村子都聽到了,隔壁鄰居的燈馬上就亮了起來。

十一點才從省城回來的蘇強生聽到侄女的呼喊,馬上從床上跳起來,抄起一把菜刀就沖了出來,正好碰見拿着棍子衣衫不整的李春成從蘇敏家出來,神色慌張。

蘇強生大叫一聲,“哪裏跑……”

李春成看到拿着刀的蘇強生吓得差點尿褲子,扔掉棍子拼命跑,蘇強生理智尚存,他扔了菜刀,徒手去追。

鄰居們從各路趕來,剛好包抄了外逃的李春成,個個都是年輕力壯的後生,惡霸李春成也認了慫道:“我沒有殺人,沒有殺人……”

“那你大半夜的拿着棍子跑什麽跑?”

蘇強生一句沒問,過去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摁在地上,暴打。

蘇強生的老婆張芳芳出來時,他男人已經和李春成扭打在一起了。她憑着女人的直覺,進了嫂子的房間,只見母女二人抱着哭成一團。

寡婦門前是非多,她猜得果然沒錯,應該是被蘇敏撞到,大喊一通,把這事給攪黃了。

張芳芳撿起地上的破布和繩子,上前問道,“大嫂,沒有吃虧吧?”

梁美清搖着頭,哭得更加厲害。被張芳芳識破,她連死的心都有了。全村的人乃至全鎮的人馬上就會知道,梁美清被強暴,或者是說,她梁美清勾搭了野漢子,被抓包……

她這輩子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全村的女人,沒有不嫉妒梁美清美貌的,張芳芳自然也不例外。平日裏對這個嫂子說不上好,但是這一刻,人性裏正義的一面完全激發出來:“嫂子,別怕,有我和強生在,沒人敢欺負你們娘倆。”

張芳芳一把攬過寡嫂和侄女,竟然也哭起來。她不知道是同情心使然還是被自己的仗義感動了。

蘇敏心裏嘀咕着,已經被欺負成這樣了。

蘇敏從母親和嬸嬸懷裏掙脫出來,抹幹淨眼淚,把繩子和那塊塞梁美清嘴的布抓在手上,去外面看個究竟。

此時,蘇強生和李春成剛剛大戰一場,被鄰居們拉開,各自坐在地板上喘着粗氣。

李春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恢複了往日的惡性,“你騷.貨嫂子勾引我的,還給我留了門……”

“我X……”蘇強生爆粗口,一拳揮到李春成鼻梁上,鼻血瞬間流出,摁倒他接着揍。

“我讓你欺負我嫂子,我讓你胡說八道!誰不知道你李春成幹慣了偷雞摸狗的事情,誰家的門你撬不開?”

“別打了,別打了,強生,這樣會出人命的……”

蘇強生被幾個年輕人強硬拉開,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蘇敏沖上去把繩子和布直接扔在了李春成臉上,“叔叔,這是作案工具!我媽,差點被他掐死!”

“放.屁,你這惡毒的小妞,你媽就好這一口!”

仗着叔叔和各位鄰居,蘇敏踹了他一腳:“我呸,我媽會看上你這種貨色,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你,你總有一天會栽在我手裏!”

蘇敏沒搭理他,而是進了屋子找了一副繩索出來,遞給蘇強生,“叔叔,幫我把他捆起來,我明天要把他送到派出所。”

蘇強生詫異地看着侄女,仿佛不認識似的。這是15歲的姑娘麽?可明明就是15歲的姑娘啊。

蘇敏知道私自綁人犯法,但是在這種鄉下地方根本沒人管這些,在97年甚至沒有人用電話報過警,都是直接騎自行車或者摩托車去派出所報警。

普法還沒有普及到這個窮鄉僻壤。

蘇敏想去借電話報警,但是她這兩天已經夠出格了,不宜太過,畢竟她只是個15歲的,連縣城都沒去過的丫頭。就算報警,深更半夜也沒有人出警。

這個空檔,看到繩索的李春成真的慫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拔腿就跑。這麽多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其實豈是說跑就能跑的,不肖一分鐘,幾個人就把他團團圍住。

這村裏凡事目睹過中午的事情的人,無不感到痛快。在一個15歲的女孩面前,他們感到自慚形穢。

從來沒有如此多的人聯起手來對付李春成,梁美清事件是個催化劑,欺負孤兒寡母,他們有充分的理由粘合在一起,打倒李春成這個惡霸。在之前每一次勢單力孤的吵架裏,他們都沒有想過要如此強硬。這種惡人其實就是欺軟怕硬,得寸進尺。

李春成被綁了起來。

暴脾氣的孫奶奶從媳婦屋裏出來,上去就戳着李春成罵:“禽獸啊,禽獸,你這個禽獸白眼狼,你當我們蘇家人都死絕了是不是,這麽好欺負?今天就算你爹從墳墓裏爬出來,你娘從山上下來,我也不會放過你……”

李春成被扔在蘇家糧倉邊上,丢人的事情做多了,也沒覺得這有多丢人。他罵罵咧咧地詛咒着孫奶奶,“你這死老太婆,不得好死的老太婆,克夫克子克全家的死老太婆。”

接着是沒完沒了的對罵。

人群漸漸散去時,天已經蒙蒙亮。

蘇家一家人坐在廳裏安撫梁美清。

梁美清并沒有尋死覓活,只是變得沉默寡言。

她自小在鎮上學裁縫,嫁給蘇敏爸爸後,在街上的小合作社裏租了個攤位,做衣服。賺不了多少錢,但好在都是現金交易,時間自由支配,地裏忙時回去幫丈夫,閑時多接幾件衣服,貼補家用。

她和丈夫關系說不上多恩愛,但也還過得去。丈夫好賭的毛病,他常說小賭怡情,大賭傷身。這種說法,梁美清不贊同,誰知道哪天你就從小賭變大賭了。再說了,家裏經濟本身就不寬裕,哪來的錢讓你小賭?

當然,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他們做了十年夫妻,基本的依賴和感情總是有的。一個農村婦女突然死了老公,還欠下一屁股債,就等于沒了主心骨,天塌突然塌了,女兒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一件衣服兩塊,三塊,村子裏人口本就少,加上成衣的快速擴張,梁美清的收入急劇下滑。她開始每天起早貪黑,田裏攤位兩頭跑。早上天不亮去幹農活,白天在合作社車衣服,傍晚回村裏後繼續幹農活。和她一樣中年喪夫的婆婆,身子骨硬朗,能夠幫襯到她,地裏的收成剛剛夠她們祖孫三人解決溫飽,其他開支完全靠裁縫收入。有時候,接不到衣服,她便跟着建築隊到處幫人蓋房子,挑砂漿,幹點苦力活兒。辛辛苦苦這些年,她總算是把丈夫治病欠下的債務還清了。村裏的人,說起她,無不對她豎起大拇指。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但是梁美清門前沒有是非。徐娘半老,仍舊掩蓋不了風情,又正值狼虎之年,這些年不是沒有漢子撩過她,蒼蠅只盯無縫的蛋,她從來沒有給過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機會,漸漸的也就沒有人再去碰釘子。

但是,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年輕的寡婦可以一直堅守節操。

這不,果然,她就招惹上了李春成。強奸?誰他媽的信呀。然而農村人就熱衷于談論這些倒竈的風流韻事,此時早躲在各自的被窩裏聊着這事。

蘇敏想,也許她做錯了,當時把李春成吓跑就行,不需要這麽大動幹戈的。

可是,李春成不是善茬,倘若放過他這次,絕對還會有下次。到時候,她媽媽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論爆發點,這是最好的時機,況且還有作案工具。

小叔子蘇強生早年是個不務正業的二流子,夢想一群哥兒們一起闖蕩江湖,自從他哥死後,他突然一夜之間長大,像個男人一樣保護着蘇家的女人們。他的想法和蘇敏基本一致,把李春成送派出所是最好的辦法。這件事情現在捂着,也捂不了多久,一旦有了風言風語,那黑的白的就任憑別人說了。屆時,梁美清可能會被流言逼死。

正當他們在談論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時,隔壁的三叔婆家傳來年輕女人的大叫聲。

蘇敏第一個反應就是:莫不是嬸嬸因為這件事動了胎氣吧?

蘇強生第一個跑出去,蘇敏也跟着出去了,迎面碰上颠颠趕來的,臉色慘白的三叔婆。

“麗珠恐怕是要生了,要生了,前幾天檢查醫生說胎位不正,我都慌了,不知道該怎麽辦,慶生又還沒回來……”

“啊……”蘇敏都懵了。

“別着急,別着急。”蘇強生趕忙安撫三叔婆道:“蘇敏喊你嬸嬸一起去陪小嬸嬸,我去找車,我們馬上把她送進縣裏。”

蘇敏馬上自責起來,若不是剛剛這一出,小嬸嬸絕不會提前生産,這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麽辦。

梁美清也一同跟着蘇敏和張芳芳過來陪麗珠。

蘇敏第一次目睹生孩子,多少有點激動和好奇。只見麗珠躺在客廳的躺椅上,哀嚎。梁美清妯娌二人嘀咕着是陣痛開始了。

突發情況,梁美清馬上從之前的抑郁裏抽離了出來,她張羅着給麗珠整理産包,問這問那,張芳芳給她打下手。

麗珠開始聲撕竭力地叫着,額頭滲滿薄汗。

這陣仗,蘇敏只在電視劇裏見過。她記得上一世聽人說生孩子要吃巧克力補充體力,可這窮橡僻壤的,上哪買巧克力去呀。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小嬸嬸身邊,任她捏着自己的手,喊小叔叔的名字:“慶生,慶生哥……”

三叔婆也是手忙腳亂,梁美清讓她先把雞鴨和豬喂上,一會兒好直接去醫院。

蘇強生很快就把車叫來了,梁美清跟着蘇強生、産婦婆媳四人一起去醫院。

蘇強生這樣的安排也有他的考量,讓嫂子離開幾天,這件事也就這麽過去了。三叔婆家沒男人,他得跟着去辦入院手續什麽的,辦完再回來處置王八蛋。

折騰完,天也大亮了。

蘇敏回到自己家裏,發現糧倉邊上李春成跑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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