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定儲君5

定儲君5

魚十鳶總覺得軒轅媛對自己的态度多有轉變。

可是具體哪裏變了，她又說不清楚。就是感覺不一樣了。

她們本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過路人，也就是借着顧知韞的關系，二人才有機會相識，可是，這相識相熟，總得有個過程吧……

魚十鳶觑了一眼兩側胳膊上，一邊挂着的一個姑娘，頭皮發麻。

“十鳶，你嘗嘗這個，可好吃了。”

“十鳶，你試試這釵子，極襯你。”

魚十鳶被二人拽來拽去，眼花缭亂。等再回神，手中早已被堆滿各式物什。

“那個……要不咱們，先去歇歇腳？”魚十鳶見二人又送來物什，飛快指了指一旁的茶肆，見二人點頭，方才松了一口氣。

她原本以為自己手上這些已經夠多了，待落座，才發現小半張桌面都被堆滿，險些驚掉下巴。

軒轅媛還好，顧知韞這輕盈的小身板，是如何拿得動這麽多東西的？她們三人中，最屬顧知韞面前堆得多。

三人叫了茶，瞧着日頭滑到了頭頂，又要了幾樣小點，正吃得樂呵，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交談。

聲音有意壓着，但她們離得近，聽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人道：“聽說哲憫皇後被褫了封號？”

另一人立馬唏噓：“何止是封號那麽簡單，連着鳳印也一齊端走了。”

“啧啧啧，估摸着啊，是他們陸家出了事兒，聖上先拿皇後開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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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別說，這些年，陸家仗着太後皇後，不知道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這幾日尚國公的案子不是洗冤了麽，依我看，當年那事，八成是他們陸家在背後搗鬼。梅妃可是咱們聖上心尖尖上寵着的，尚國公被誅連三族，她可不是得陪着，聖上心中積怨已久，陸家啊，怕是到頭了。”

“我還聽說……”

許是她們三人目光過于熾熱，一人才開口，另一人急忙将他制止，二人膽怯着往這邊瞧了眼，扔下銀子飛快跑了。

“皇後被褫了封號？”顧知韞問軒轅媛，她常在宮中當差，這種事情定然會比旁人消息準确。

“昨兒還好好的。”軒轅媛也不大清楚，她撓了撓頭，又細細想了一想，昨日确實沒什麽大事。

二人就把目光投向魚十鳶，她住在燕王府，一定知道得更多。

“看、看我做甚？”魚十鳶幹巴巴一笑，昨日李酌修回府，似乎是揣了兩卷金燦燦的卷軸，她還沒大看清呢，李酌修就讓人放了起來。

當時魚十鳶正糾結自己心裏的疙瘩，也沒在意，也就是今日聽到這些話，才又想起來。

但是，宣讀聖旨，不都是內侍官做的活麽？李酌修怎麽可能去幹。

于是魚十鳶搖搖頭，“我也不清楚。”

三人吃了小點喝了茶，剛走上街，就見城中百姓一股腦往告示牌那邊沖。

三人被迫随着人流過去，待看清上面赫然貼出的告示，不由唏噓。

顧知韞道：“三請為九九八十一天，廢後這一套流程下來，少說也要半年呢，怎麽城中一點風聲都沒有，況且，前幾次宮宴，也都瞧見了哲憫皇後……”

“是啊，我表弟在禮部當差，也沒有聽到一絲消息。”軒轅媛同樣納悶。

三人不太敢議論皇族的事情，便及時住口。後來軒轅媛說要回家補覺，顧知韞便拉着魚十鳶去了布樁。

百姓都要穿衣，布匹生意很是好做。但是魚蝦之屬，除了些富貴人家，尋常百姓并不是很青睐。顧知韞怕攪亂魚十鳶的積極性，就安慰她，到時運去京畿這幾處繁鬧的都城，也不是不可以。

魚十鳶笑着說試試。心中不免打起退堂鼓，荊州到這些繁華都城，少說也要月餘，冬天還好，夏季，魚蝦運來後，早就發臭了，是個賠大本的買賣。

當夜，魚十鳶去尋李酌修，想問問他怎麽看。

誰知被木津攔住，說是陸思瓊在屋裏頭呢。魚十鳶退去一旁，腳邊有顆石子，本在安安穩穩地休息，魚十鳶一腳踢飛。

皇後出事，陸思瓊作為皇後的侄女，肯定是跟着着急上火的。

陸家人四處托關系求自保，陸思瓊能求的，也就只有自己未來的夫君了。

他們有一層姻緣在，李酌修不能不見。

道理魚十鳶都懂，可她就是不樂意，只好拿無辜的石子撒氣。

過了好久，陸思瓊終于出來了，李酌修來送她，她哭哭啼啼拽着李酌修的袖子，隔得有些遠，魚十鳶只能瞧見她嘴巴一張一合，說的話卻聽不清。

李酌修要守喪三年，就算陸家真的出事，李酌修又娶不了陸思瓊。魚十鳶撇嘴，手裏一根小草被折磨的稀碎。

終于，陸思瓊走了。

魚十鳶将手上草沫撥去，飛快跑向李酌修，學着陸思瓊方才的樣子，捏着他的袖子，可憐兮兮道：“時予哥哥，十鳶有一事甚是不解，你能不能指點一下？”

李酌修聽完那聲哥哥，身子明顯緊繃起來。他猜到魚十鳶大抵是瞧見陸思瓊方才的作為，才這般。但還是沒忍住嘴角的笑意。

他嘴角壓着笑意，怕魚十鳶看出來，借着擡手輕咳的動作擋去，随後故作深沉道：“何事？說來聽聽。

瞧見李酌修這副模樣，魚十鳶挑眉，有意再去逗他，但轉眼瞧見他充血的耳朵，幽深的眸子，攥着衣袖的手不由一頓，接着飛快撒開，轉身坐到院中樹下石凳上。

“之前說過的魚蝦生意。”魚十鳶定了定心神，對面壓來李酌修的氣息，她下意識捂嘴。

隔着桌子，李酌修大半個身子靠過來，雙眸死死鎖住魚十鳶，她眼底有惶然轉瞬即逝，庭院燃起的燈火映照在她眉眼，像是一團惹人深墜的赫赫之光。

“魚蝦生意怎麽了？”

周遭風起，吹鼓木葉蕭蕭，伴着低沉的聲音砸進耳中，然後在腦海中炸開，如那日的煙花，絢麗多姿，連呼吸都要讓人忘卻。

“魚蝦、魚蝦生意……李時予，你喝酒了？”魚十鳶不由往後靠，離開李酌修幾分。

上次他喝了酒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後來自己試着拿起筆去描上一描他醉酒後的樣子，但腦海中只要描繪他的面貌，心中就像是失了梳理板的梭子，剎那自亂陣腳。

“沒醉。”李酌修搖搖頭，不依不饒問道：“魚蝦生意怎麽了？”

面前的魚十鳶雙頰緋紅，連餘霞成绮也要避讓三分，來了錦都後，她還是從前的魚十鳶，卻總覺得哪裏不一樣了。

“我、我若是日後想要把魚蝦生意做大，該如何保鮮？”魚十鳶暗暗壓下口水，硬着頭皮問。

酒味逼人，還否認沒喝，魚十鳶神色飄忽，盡量去忽視李酌修諱莫如深的眼神，見李酌修這樣子，怕是不得問題不罷休。

李酌修聽完後，蹙起眉頭，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

借着這一空檔，魚十鳶推開李酌修，飛快跑開。

“明日我等你答案。”

只留下清潤的聲音，随風來，冥散耳畔。

魚十鳶跑回屋子，阖門後，脊背抵在門板上，暗夜幽靜，心髒撲通聲更加凸顯。她捂着心口，吐出一口熱氣。

魚十鳶将床前最後的一支蠟燭吹滅，四周陷入黑暗，她躺在床上，還是沒有睡意。又翻來覆去好一陣，她起身，踩着鞋屐下床。

屋內燃起燈火，幢幢映在桌前，洗去宣紙淩然，徒留溫潤而澤。

魚十鳶研磨，提筆，在紙上話落過幾筆，停筆，又提筆，續而蹙眉，嘴唇微抿。

她歪頭又瞧了眼被黑墨染過的宣紙，最後折成方塊，随手擱到旁邊。

濃墨重摹，重重的線條壓在宣紙上，旁側悄悄散開一朵一朵黝黯碎花。

軒窗糊紙，映出一道窈窕的身姿，她時而落筆，時而端思，又時而疊起方塊的紙張。

濃夜少星，彎光偷偷劃過窗前，澤潤暗雅，與她相伴。

不知不覺，天邊翻出魚肚白，曙光破天，月色掩芒，魚十鳶展着身子推開門，眼底烏青，眼角還挂着因為哈欠擠出的淚花。

她一邊抹着淚花，一邊往宣竹閣去。

不趕巧，李酌修去上早朝了。

指腹輕輕搓着口袋裏的紙張，魚十鳶沖杜總管一笑，“等他回來我再說與他也不遲。”

……

朝廷之上，皇帝一身龍袍，九旒冕微曳，

憧憧之下，龍顏肅穆，眼神魂驚魄惕。

“朕與顧安，是家事，愛卿也要摻合一腳？”

話不變喜怒，但一處，原本還立在兩側的文武大臣不約而同又往後退一步。

朝廷之上，只有一着緋紅官服的大臣，抖若篩糖。

此人官拜禮部尚書，皇帝廢後一事，沒有經過禮部，卻是直接讓燕王去宣了旨意。

俗話說，人無禮則不生，事無禮則不成，國家無禮則不寧。聖上貴為天子，怎麽先破了“禮”一字？

禮部尚書昨日得了消息，一口氣差點沒有上來。受儒學，克禮義，這事情兒，成何體統！

聖上登基，他開始替聖上掌管禮部，這麽多年，克盡厥職，說來也是朝廷的老人了。廢後這麽大的事情，皇帝越過禮部，實在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他憋了一肚子委屈，今早更是提前半個時辰往宮裏走，象牙笏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跡，宮門打開的前一刻，他都不曾停筆。

可是，皇帝一句家事，将他到嘴邊的斥責統統堵了回去。

禮部尚書揩了一把額角的汗，眼瞅着兩側的人都遠離他，周遭沒了一絲人煙氣。

他的嘴唇不自覺發抖，嘴巴開開合合好幾次，象牙笏也瞟了許多眼，可就是說不出一個字。

他終于回過味兒，禦史臺都沒有吐一個字，他貿然開口，陰差陽錯成了第一只雞。

“父皇，廢後事宜一直由禮部監管，這次是兒臣冒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