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命案

第26章 命案

細雪落在眼前,像柳絮輕飄,陶司業指着人起來作詩,越是縮着腦袋躲躲閃閃的人,陶文之越要叫他起來吟詩一首,若作不了詩,回去便要抄書。

沈庭珏聽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詩句,專心地吃着烤番薯和烤肉,一副與世隔絕的局外人姿态。

張祭酒怕他覺得自已遭到無視,心裏會不快,于是等念詩的監生作完了七言絕句,便笑着說:“小侯爺要不也來吟詩一首?讓我等瞻仰下您的風采。”

沈庭珏:“……。”

呵。

想看我出醜就直說。

沈庭珏咬了口紅薯,鼓着腮幫子,理直氣壯:“不會,不懂,作不來。”

“……。”張祭酒以為,丞相讓他過來,肯定會作一兩首詩教給他,好讓他在詩會上顯擺顯擺,自已都把氣氛弄到了這兒了,結果對方居然拒絕得那麽幹脆。

張祭酒聞言頓覺一片好意錯付,幹笑:“小侯爺過謙。”

沈庭珏點頭:“嗯嗯,居然被你看出來了。”

衆人:“……。”

要點臉成嗎?

蘇硯本想上去跟沈庭珏打個招呼,掙紮半晌,還是作罷。

身旁的桑汶見他一直朝沈庭珏的方向看,最後卻又洩氣地坐了回來,不由湊過去,小聲說:“你是想去跟小侯爺打個招呼?”

蘇硯抿了抿唇,搖搖頭:“尊卑有別,還是罷了,免得有人取笑我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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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汶頓了頓,搖頭輕笑,替他沏了杯茶:“人言雖可畏,但只要自已無愧于心便好,何必去在意別人說三道四,你啊,就是太古板老實了,以後真做官進了朝堂,想要站位腳跟,不懂攀附權貴,是要吃大虧的。”

蘇硯側目看他:“桑兄會嗎?”

“攀附權貴嗎?”桑汶眸光微垂,笑了笑:“會啊。”

蘇硯皺了皺眉。

桑汶擡頭看了他一眼,緩聲說:“君子氣節,在官場是沒用的,欲守必有失,一昧守節,保不準最後,卻落得個死于污名。”

蘇硯正想喝口茶,聞言手一頓,停在杯沿,張了下嘴,卻一時詞窮。

君子氣節,死于污名。

确實殘忍。

蘇硯隐約覺得桑汶眼底藏滿了故事,想要詢問一二,卻見他把頭轉了回去,出神地望着層疊起伏的檐角,顯然是不想再繼續交談這個話題。

詩會過後,監生們便三三兩兩約着去逛園林,沈庭珏身邊本來圍了一群想攀炎附勢的人,但見他時不時掩唇咳嗽,弱不禁風極了,一副随時有可能暈過去的架勢,那些人當即一哄而散,撒丫子跑得飛快,生怕被對方碰瓷。

惹不起惹不起。

小厮撓撓頭:“公子,相爺不是讓您來交朋友的嗎?”

怎麽都把人給吓跑了呀。

“不需要朋友。”

沈庭珏單手托腮,孤獨寂寞又空虛地想,要是太子殿下在這裏就好了,可以陪他一起賞雪吃烤肉,還可以調情,這樣那樣的……嘿嘿。

暗七跪坐在旁邊奉茶,突然見他笑得春風骀蕩,猶豫半晌,擡起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生怕自家首領是中邪了。

東西都吃完後,沈庭珏便想打道回府了,剛走出曲風院,穿過長廊,就聽見不遠處喧鬧嘈雜,湖邊圍了一群人。

沈庭珏走過去,被前邊的人擋得看不見什麽,踮起腳尖:“都堵這幹嘛呢?”

前面的人向兩旁散開條道,露出了躺在地上的男子,臉部朝下,一動不動,看不出死活。

沈庭珏見那人渾身濕漉漉的,卻不會冷得打顫,像是具沒有知覺的死屍一樣,奇怪道:“他這是落水了?”

蕭堇泓站在他旁邊,說:“死了,剛從湖裏撈上來的。”

沈庭珏問:“誰?”

有人擡手掩住了口,伸出腳将地上的屍體翻過面來,沈庭珏盯着瞧了一會,發現那人是适才一直坐在蘇硯身邊的男子,明明上一刻還在意氣風發地作詩,現在就突然變成了一具面色灰白的死屍。

蘇硯終于從外圍擠進了人群,看清了躺地上的人是誰後,頓時眼眶一紅,撲跪了過去,搖晃着對方的肩膀:“桑兄!桑兄!”

蕭堇泓對沈庭珏道:“那人叫桑汶,是前年朝廷特殊推行一次恩貢時,選進國子監的恩貢生,平時為人挺友好開朗的,照理來說應該不可能得罪了什麽人。”

有人猜測:“估計是失足落水了吧,雪天路滑,湖水刺骨,若不懂水性,跌下去不消片刻,鐵定就會沒了命。”|

沈庭珏上前兩步,蹲在了屍體前。

張祭酒怕他看久了會暈,趕忙走過去,俯身要去扶他起來:“屍體污穢,小侯爺還是離遠些好。”

“他後頸有紅痕,痕跡尚新,分明是被人掐過的樣子。”沈庭珏站起身,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有可能是被人先掐着脖子摁進水裏憋死的,之後再将其推進水裏。”

撈人上來的監生頭發還在滴着水,裹了兩件厚厚的披風,依舊冷得直打哆嗦,恍然道:“我一聽見落水聲就立馬跑過去救人,那麽短的時間內,應當不可能如此快就溺亡,所以這是......蓄意謀殺啊。”

衆人齊齊打了個哆嗦,恐懼與不安迅速爬上心頭,蘇硯魂不附體地癱坐在地上,頓覺渾身發寒。

張祭酒同陶文之對視一眼,撫着胡須,嘆了口氣:“看來只能上報大理寺了。”

出了命案,但凡在沁春園的人,一時半會是離開不得了,馬蹄聲踏踏而來,由遠及近,禁軍比大理寺先一步趕到,迅速将沁春園圍了個密不透風,鐵甲長矛,肅殺之氣籠得整座園林氣氛壓抑。

聞驚崆大步走到沈庭珏面前:“喲,你怎麽也在這?”

沈庭珏沒想到出門賞個雪竟能遇上命案,頗覺晦氣得很,心情煩躁,沒好氣道:“叫爹。”

聞驚崆見他還惦記着去戶部讨債那檔子事,伸手拍了下副将的腦門:“快,叫爹,大點聲。”

副将:“……。”

你姑姥!

自已怎麽不叫?

恰巧這時,丞相跟着大理寺的官員一塊出現,他走在前頭,左右側兩個官員皆比他錯後半步,顯示尊敬之意。

沈庭珏身上那股“莫挨老子”的氣勢頓時一散,變成了一副受驚過度,随時都可能暈倒的凄慘模樣,在人群中頗為無助地呼喊:“爹,爹——”

千回百轉,聞者心軟。

“……。”

國子監衆人和禁軍皆看着他,目瞪口呆,肅然起敬。

厲害啊,不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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