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青冥宗（一）

第58章 青冥宗（一）

桃花開得很豔, 簇簇粉紅花朵墜在枝頭，和深棕的枝幹、嫩綠的葉子相得益彰。

花香飄散出來，吸引路人駐足。

江離也是其中的一位。

她懶散地靠在軟榻上，趴在窗臺上俯視熱鬧的集市。

“團團, 板栗糕開門了, 快下去給我買點——”

江離眼前一亮，迅速扭頭看向半空中漂浮着的粉紅團子。

這是系統的化形。為了方便在外行走, 系統借着江離的靈力化形, 變成了一只毛絨絨的粉紅團子。

尖尖的小耳朵, 細長的尾巴藏在身體裏, 毛毛纖長, 摸上去像個暖手寶。

雖然江離經常叫它粉耗子，只有用上它的時候才勉為其難願意叫它團團。

“……那我要吃糖葫蘆！”系統對這個女人的要求已經很适應了，司空見慣, 并且趁機提出新要求。

“沒有。糖葫蘆是冬天吃的，現在是春天…不對, 都快夏天了。”江離毫不留情拒絕, “不過有棉花糖。”

“好嘞！”系統樂滋滋地往窗外鑽去，蹦蹦跳跳地滾到攤位前。

江離差點兒脫口而出叫住它，注意到攤主與平常無異地交談後，才恍然察覺。

——玄都城已經變了。

自從柳青清開始掌管玄都城的監察司，對妖族的管控和敵意大大下降。到了現在, 甚至經常可以看到妖族在人類社會中行走、買賣。

Advertisement

系統這副樣子說不定也只是被認成耗子精罷了。

江離又放心地窩了回去, 一邊啃桃子一邊百無聊賴地看着遠方。

從九尾靈狐的族地離開後，她和系統一路躲躲藏藏, 最後還是柳青清收留了他們，在玄都城住了下來。

這一路上, 起初他們鮮少聽到有關沈清淮的傳聞。過了一段日子，有關他的消息便多了起來。

他天生魔骨、災星轉世的身份不知被誰說了出去，在外面沸沸揚揚地流傳。再加上一直庇佑、保護他的靈虛宗将他列入黑名單，沈清淮在外界的名聲一落再落。

即便如此，沈清淮仍然過得我行我素，到處流浪，近乎把整個大陸翻了個遍。

江離到那一刻才恍然大悟，沈清淮對她的情意遠比她想象中的深。

過了不久，九尾靈狐的族地內，密林深處的被殺者身份浮出水面，魔族一衆身份打破了素日來魔族和人族之間的表面和平，妖族也從中立之勢擺脫出來，被迫與人族同盟。

針尖對麥芒的氣氛已經焦灼起來，只是目前，還沒有影響到普通民衆的生活。

距離她和沈清淮最後一次見面，竟然也過去了三年……

江離低低地嘆了口氣。

起初她還不适應，偶爾會對着空氣發呆，也會下意識叫“師兄”。

但是到了現在，她似乎已經習慣沈清淮不在她身邊這一事實了。

畢竟，是她主動離開的他，成年人就是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的。

時間會沖淡一切的，不是嗎……

“喂——”猛地，肩膀一陣痛，“還發呆呢，你家團子被人欺負了都不見你這個主人回神？！”

青哥兒一臉無奈地搖了搖手，瞬間收回敲上去的扇子，對上江離惱怒的視線也不怵，懶洋洋地努嘴示意窗外。

江離揉了下肩膀，無奈起身，探出半邊身子向外看。

……系統那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它整只毛絨絨的身子騰空，細長的尾巴被小攤攤主拽在手裏。

瞧着有點狼狽。

江離不地道地哈哈大笑起來。

等樂夠了，聽着腦海中系統吱吱哇哇地譴責聲，她終于擡步向樓下走去。

來到玄都城後，她和系統兩人直接住進了青哥兒的樓裏，偶爾幫他做做生意，趕走來鬧事的男男女女。

就這麽相處了三年，和青哥兒他們的感情也越來越好，幾乎處成了家人。

青哥兒跟在江離身後，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搖着他的扇子，一起往樓下走。

這裏身處鬧市，四周都是嘈雜的人聲，熱鬧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江離順手給了一旁乞讨的小孩一小袋銀子，在她跪地道謝的聲音中繼續往前走。

不知道什麽原因，這幾年她愈發見不得貧弱，碰上老幼能幫則幫，似乎這樣可以祈福……

“——嗚嗚——嗚——”系統正可憐兮兮地叫喚，疼得兩眼冒出淚花。

它的尾巴整個被人拽在手裏，緊緊掐着它的肉，掙一下就泛疼。

可惡的壞女人，淨看它笑話也不幫忙！

江離眼裏帶笑，樂得見系統這副難得吃癟的模樣，慢騰騰地走上前。

“老板，這是我家靈寵，發生什麽事了？”

板栗糕攤主聽到一道女聲，輕快溫柔，袅袅娜娜的。

她不自覺地放松了手中的鉗制，順着聲源看了過去。

——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墨發如瀑，白裙翩翩，衣服上鮮少有裝飾，看起來簡潔優雅。

這是她第一次來玄都城擺攤，并不認識江離，只是覺得她美貌。

趁着攤主放松控制的那一刻，系統呲溜一下收回了尾巴，連蹦帶跳地滾到江離懷裏。

“啊嗚…啊嗚……”壞女人，壞宿主……

聽明白系統的心裏話，江離冷哼一聲，作勢要把它扔出去。

系統瞬間驚恐地抱緊她的手臂，猛地搖頭死死拽住不放。

粉團子沒有脖子，與其說是搖頭不如說是搖身子，看起來滑稽可愛。

“這位小姐，這是您家的靈寵…？”看到江離，攤主的表情和緩了不少，語氣也放柔了許多。

但是一扭頭看到粉團子，又氣不打一處來，“您家的靈寵未免也太沒有禮貌了些，不喜歡板栗糕不喜歡是的了，還非要噗通一下把我的糕點都給砸了，這讓我怎麽做生意？”

江離目光一凝，在系統撲到她懷裏時，她就感覺到毛毛觸感不太一樣。

有點粉撲撲的，摸出一手粉。

順着攤主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本整潔幹淨的攤位上鋪滿了淺黃色的粉，蓬松暄軟的板栗糕被壓成薄薄一張餅，一看就是被什麽東西壓實了……

……你幹的？

江離在腦中問系統。

粉團子選擇裝死，撅着屁股背對衆人，似乎覺得羞恥，一動不動。

攤主越說越生氣，滿臉通紅，“還要飛起來再壓，怎麽就他能飛是吧？！”

江離：……

聽到這，江離大概知道原因了……

垂眸看了眼懷中的粉團子，在攤主說完的時候，它就猛地動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飛的時候沒掌握好力道……一下子歪倒了…”

它細細弱弱地解釋，也顧不得丢臉不丢臉了，反正它不能被人這麽冤枉！

攤主明顯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江離；“…那它還從樓頂飛下來！”

是啊，明明就不怎麽會飛，還非要飛下來……

江離也在心裏默默吐槽。

粉團子甩了下尾巴，輕輕甩在她胳膊上。

然而面上，她頗為誠懇地道歉，主動把所有的板栗糕都買了下來，還給了攤主一小筆精神損失費，就當是安撫她被系統氣出來的情緒。

攤主嘟嘟囔囔地收下銀子，回到攤位上收拾起來。

“瞧瞧吧，板栗糕沒吃上。讓你懶得動彈，派這麽個小毛頭過來買，出事了吧？”青哥兒湊到她跟前，搖着扇子幸災樂禍。

江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有些無語。

最開始見面的時候她以為青哥兒是個溫柔如水的男子，這麽多年相處下來她才徹悟。

哪有什麽溫柔，明明是個披着羊皮的狼，極為擅長幸災樂禍，并常常以他人的倒黴為樂。

江離正要開口反駁，驀地，一陣陰冷晦暗的被注視感從身後傳來。

她猛地扭頭看去。

周圍看熱鬧的人正在緩緩散去，小攤小販還在樂此不疲地叫賣，就連路邊的桃花樹也一動不動，花瓣紛紛揚揚飄落。

毫無異常，也沒有什麽可疑之人。

“…怎麽了？有什麽東西？”青哥兒表情凝重起來，循着江離的視線看去。

從遠處看，兩人就像一對璧人，白衣和青衣交織，發帶又恰好錯開。男子目光溫柔如水，正側頭看着女子。

江離皺了皺眉，到底沒發現什麽，“可能是最近沒睡好，沒什麽…”

“…是不是又熬夜看話本子了？那些個死遁跑路的話本子就這麽吸引你？”青哥兒對江離的品味感到惋惜，“明明是霸道女王爺愛上我更好看……”

江離：“……”

被他這麽提醒，她忽然想起剛收到的消息，“青玄劍尊的線索又有了，青清說在青冥宗遺址那裏發現了殘存的靈氣波動，靈虛宗弟子去查證過了，和青玄劍尊的靈氣波動極為相似。”

“我們打算去看看……”

青哥兒臉上的戲谑瞬間消失，雙眸不敢置信地睜大，腳步停下，整個人頓在原地。

江離沒有出聲打擾，安靜等他慢慢消化這個消息。

他的臉色急劇變幻，兀自失語了很久，眼中已經不自覺地溢出淚。

“…真…真的？”青哥兒的聲音有些發顫，猛地伸手拽住江離胳膊，急不可耐地死死盯着她。

沉悶的疼痛從胳膊處傳來，江離思考了一會兒，緩緩點頭，“我覺得青玄劍尊在那裏，至少曾經在那裏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可能性比較大。”

雖然知道期望落空的感覺格外令人難過，但是青哥兒現在需要這麽一根胡蘿蔔吊着他。

他的心都快死了，再不來點刺激，整個人也要死了……

江離伸手，輕輕撫上青哥兒冰涼的手，“等我的好消息…”

兩人提步走進樓裏，緩緩消失在門後。

葳蕤盛開的桃花樹上，幾乎和樹幹融為一體的桃木簪在陽光下散發着瑩潤的光芒。

沉默、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