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薇安·莫恩

第7章 薇安·莫恩

也許是惡魔的天賦，洛彌走路甚至跑步的動靜都很小，悄悄綴在那幾個鎮長屬下後面，看着他們把少女關進了地牢裏。

說是地牢，其實只是一間下沉式的倉庫，門口堆着不少木材。

那幾個男人鎖上門之後沒有留人看守就都離開了，似乎十分放心裏面的人不會逃走。

洛彌悄悄靠近門口，端詳了一下那把沉重的黃銅大鎖，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力量，理智放棄，轉而找到了一間小窗戶。

窗戶很小，而且角度很別扭，洛彌本以為自己肯定鑽不進去，沒想到努力了一下，居然在後腰向後幾乎超過90度的情況下鑽了進去。

洛彌捂着自己的腰，感覺很新奇：“這具身體的柔韌性居然這麽好！”

【畢竟是魅魔嘛。】

洛彌從窗戶上跳下來，輕盈地落地，看向了被鎖鏈拴在柱子旁邊的少女。

少女坐在地上抱着雙膝，裸露的雙腳和小腿上有不少血痕，顯得有些驚悚。

她愣愣地看着洛彌，似乎沒想到有人居然能從那麽小的窗戶裏鑽進來。

這次洛彌終于看清了她的臉，居然感覺有些熟悉。他很快就想起來——這不是他偷衣服的那個木屋裏的照片上的女孩嗎？

洛彌咳嗽了一聲，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薇安·莫恩？”

少女凝視着洛彌，表情逐漸有些恍惚，喃喃地道：“是天使來接我了嗎？”

身為惡魔卻被認成了天使，讓洛彌感覺有些奇異。

要不是現在場合不對，他很想回一句“我不是天使，是惡魔”。

洛彌記得這個女孩的年齡才八歲，慢慢走近，聲音放緩：“薇安，你想要逃走嗎？”

某個詞語似乎觸動了薇安·莫恩，她帶着些雀斑的臉蛋上浮現出一縷驚慌：“逃走？我不能逃走！”

洛彌略略思考，試探着問：“是因為你爸爸？”

薇安表情又變得恍惚了起來：“您果然是天使？如果我逃走，鎮長就會把我爸爸打死，所以我不能逃走。”

她忽然驚覺，慌忙跪了起來，“天使大人，您能不能救救我爸爸？他發燒了，躺在床上起不來，要是沒有醫生他會死的！”

洛彌沒在木屋裏看到薇安的父親，眉頭稍微皺了皺，沒有表現出來，只問薇安：“我不是天使。我只想問你，你想不想逃走？”

薇安愣了愣，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們說我害死了媽媽，害得爸爸和安娜生病……”

說着說着，她把臉埋在膝蓋之間嗚咽起來。

洛彌無聲地嘆了口氣，問系統：“薇安應該不是魔女吧？”

【沒有魔力，也沒有和惡魔接觸的氣息。】

洛彌本來想摸摸薇安的腦袋安慰她，想起之前教廷能夠檢測出和惡魔接觸過的人，便沒有連累薇安。

他在這間倉庫裏找了找，看能不能找到幫薇安解開腳鐐和門鎖的工具。

很可惜，鎮長不至于犯這種錯。

洛彌沒能找到工具，薇安本人也不肯走，他只能幫薇安收拾了一下附近的地面，讓薇安的環境舒服一點。

臨走之前，洛彌嚴肅地對薇安許諾道：“會有真的天使來拯救你的。”

……

洛彌在此從窗口爬出去之後，左右看了看，開始考慮應該去哪找阿諾斯。

還不等他決定往哪走，就感覺脖子上的項圈一緊，似乎有人向某個方向拽了拽。

洛彌若有所悟，向那個方向跑去，中間幾次拐彎，最後來到了一間牆壁被塗抹成灰色的屋子前面。

阿諾斯站在門口，看到洛彌過來，問：“你去哪了？”

洛彌如實地交代了自己的見聞，末了道：“薇安的爸爸應該就是我……買衣服的人，只是已經不在那裏了。”

他差點把“偷”說出口，還好臨時拐了回來。

阿諾斯颔首，指了指旁邊的屋子：“古夫·莫恩就在這裏。”

洛彌很意外：“殿下怎麽找到的？”

阿諾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道：“忘記告訴你，之後在外面只要叫我的名字就好，不要用尊稱。”

洛彌看阿諾斯一本正經，故意道：“沒問題，阿諾斯聖子殿下。”

阿諾斯沒有配合他的玩笑，轉頭看向了灰牆屋。

一個鬓角已經有了些風霜色的修女從裏面走出來，對着阿諾斯微微彎腰：“大人，老莫恩已經睡下了。”

阿諾斯點點頭：“他的情況怎麽樣？”

老修女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擔憂：“老莫恩年紀不小，受了風寒，傷口還感染了，可能不太好。我已經給他吃了藥，但是要看今晚他能不能退燒。”

阿諾斯向屋內看了一眼，略略沉思，給左手也戴上了白手套，走進了屋內。

洛彌好奇之下跟着走進去，看到躺在床上的花白頭發男人。

他記得之前看木屋裏的照片，薇安的父親看起來只有不到四十歲，精氣神也不錯；然而現在床上這個男人頭發花白、身形瘦削，猛一看還以為快六十歲了。

老莫恩的身上也有不少傷痕，一眼就是被什麽人打出來的，最嚴重的手臂和大腿上已經開始化膿。

阿諾斯左手平攤開，掌心垂下了一條銀鏈十字架，手背上的十字紋章微微亮起，雙唇輕啓：“神愛世人……”

就在洛彌以為阿諾斯要誦念什麽祈禱詞的時候，就聽到阿諾斯繼續用聖文道：“恩賜世人抗生素……”

洛彌：“……”

随着阿諾斯的話語，銀色十字架上流淌出如水的粼光，宛如被一團無形的水包裹着。

阿諾斯将十字架放在了老莫恩的身上，那些粼光随機蔓延到了老莫恩全身。

在粼光覆蓋中，那些化膿的傷口開始緩慢地愈合。

洛彌忍不住問：“聖……阿諾斯，抗生素是？”

“教廷的醫藥修道院研究出的一種藥，能夠有效治愈創口感染等病症，在大多數病人身上都有很好的效果。”阿諾斯摘下左手的白手套，重新放回懷裏，“世間一切都是神所創造，抗生素也不例外。因此作為神的代行者，我能用聖光模拟抗生素的效果。”

邏輯很合理。洛彌感嘆道：“我還以為您會用什麽神術直接把人徹底治愈呢。”

阿諾斯搖搖頭：“治愈神術僅僅只是強行激發生命力，長遠角度于身體無益。”

阿諾斯沒有收回那條銀鏈十字架，轉身離開了灰牆屋，對修女道：“古夫·莫恩醒來之後，給他準備一些清淡的食物，不許他亂動。”

修女答應了一聲，随後有些不安：“老莫恩要是執意離開，我攔不住。”

“不會，我施加了神術，他沒有力氣。”阿諾斯溫和地道，“如果他擔心薇安·莫恩，就告訴他很快就會把他女兒釋放。”

修女這才點頭。

阿諾斯轉身向教會的方向走去。

路上洛彌得知阿諾斯去施展神術僞造神跡的時候，碰到了昏迷在屋後的老莫恩，于是看薇安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就先帶老莫恩來到了教堂附屬的醫所，讓修女幫忙照看。

洛彌見阿諾斯對僞造神跡這麽坦然，還是沒忍住問道：“您在天空中僞造天使神跡……不會顯得對神不尊重嗎？”

阿諾斯漂亮的臉上泛起一絲疑惑：“為什麽會不尊重？”

“那個，神不是要求信徒不可說謊嗎？”

“我沒有說謊。”阿諾斯轉過頭，比天空還要蔚藍的眸子裏清澈而坦然，“我是行走于地上的天使，我展現的自然是天使神跡。”

洛彌啞口無言。

他被阿諾斯言語中理所當然的自信折服。

“我的一切都是神所創造，我的行動自然也是神的安排。”阿諾斯點了個十字，虔誠地仰望天空，“并非是我想施展神跡，只是神要施展神跡，借我之手罷了。”

洛彌總算理解阿諾斯身上一些行為的微妙矛盾性在哪裏了：他發自真心認為神安排好了一切，他做的事情都是神要他做的，用神術催眠騎士團、僞造天使神跡等等自然也就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我覺得他有點極端了。”洛彌對系統道，“虔信徒太可怕了。這樣的人真的會反叛教廷、變成反派嗎？”

【按原作劇情的話，現在聖子應該已經開始堕落，只是表面上無人發覺。】

洛彌稍稍思考：“也是。越極端的人，走歪了之後偏離的方向也就越大。”

至于怎麽讓阿諾斯偏離方向，就是洛彌要做的事情了。他相信教廷這個龐大的機構中必然有大量和阿諾斯的信仰完全相悖的東西。

眼下不就有一件？

洛彌跟上阿諾斯的腳步，問：“聖子殿下似乎反對魔女審判？”

“眼下不要叫我聖子。”阿諾斯先糾正了一下，才繼續道，“教廷不承認任何魔女審判。”

這一點倒是有點出乎洛彌的預料：“為什麽？”

“按照大多數魔女審判的卷宗描述，魔女是被惡魔蠱惑的人類，并被惡魔授予了詛咒或者災禍的能力，通過獻祭來取悅惡魔，獲取更強大的力量。”

阿諾斯說到這裏看了洛彌一眼，“你也是惡魔，能夠授予別人能力嗎？”

洛彌嘀咕道：“我連我自己有什麽能力都不會。”

他穿過來的這具身體是魅魔，會一些基本的魅惑術，但被項圈封印之後連魅惑術也沒法用了。

“這就是問題——低級惡魔無法授予人類能力，只有非常高級的惡魔才行。但這種級別的惡魔根本無法穿過光域結界。

“退一步說，哪怕某個大惡魔通過某種方式進入了光域，他也不可能去做引誘邊陲小鎮的普通人類這種事。這對惡魔來說根本沒有意義。

“就算要引誘堕落，也是去找教廷的高層或者大貴族，至少也是主教或者伯爵以上。”

洛彌忍不住瞅了阿諾斯一眼。

身邊這位現任聖子、未來教皇，恐怕才是惡魔們最趨之若鹜的對象吧。

“所以，您的意思是……不存在真正的魔女？”

阿諾斯颔首：“實際上至今為止，教廷都沒有發現任何一例真正的魔女或者巫師。哪怕在豢養小惡魔成風氣的南方公國也一樣。”

洛彌摸了摸下巴：“那為什麽還會有這麽多的魔女審判？”

阿諾斯蔚藍的眼眸中一片沉靜：“這就是我要調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