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毛獅子酒吧
毛獅子酒吧
宴會結束,仲季常去仲振全那邊略帶真誠地恭喜他。
模式化的表述完後,就趕緊找借口走:“爸,那我還有事,先走了,注意身體。”
仲振全正要囑咐他什麽話,仲廣源遠處喊了聲:“爸。”說着往這邊走,到跟前對着仲季常鄙夷一笑:“好久不見啊季常。”
“好久不見。”仲季常雲淡風輕打着招呼。
“下個月我公司動畫電影上映,記得去捧場。”
“一定。”
說完往周成川的方向走,餘光瞥見仲廣源斜着眼望向自己的那種嘲諷,随着自己的走遠,慢慢變成了崇拜朝向仲振全。
“爸,你也該支持支持我。”
“我還怎麽支持你?你那公司,從開始到現在,光賠錢了。”
“這需要時間,再說那可是我的夢想。”
“你需要的是你老子的錢。”
“嘿嘿…這次不多,就宣發費還得找人刷評…”
仲季常徑直朝周成川那方向走,将他們的談話漸漸丢在了身後。
周成川正拿着手機觀看家裏的監控,實時視頻裏闫小山正坐在餐桌旁畫着他的設計圖。
他知道闫小山每天被關在家無聊,又不準他跟外界聯系。
有一次回家,見他盯着電視一動不動,像是看了一整天人已麻木,瞳孔似瀕臨死亡的瞬間在緩慢放大,讓人絕望。
他當時對那種眼神感到了害怕,覺得自己是個劊子手,将一雙靈動的眸子變成了枯如死灰的呆滞,是一種多大的殘忍。
轉而又想起自己的境遇,又是被哪個劊子手毀了的?
莫名升起一種矛盾的怒火,他極力地去壓制,這種矛盾卻将他撕裂得如刀砍。
最終忍不住将那人壓在地上,肆意地去踐踏,去發洩。
那失神的眸子慢慢回轉,變得害怕無助,彰顯出他可怕的力量和可以這麽去做的權利。
他霎時間覺得,自己跟那些人又有什麽區別?
吓得忙收了手,起身坐沙發裏。
世界是不是該這樣?
別人傷害你,你再去傷害別人。
半天才開口問他:“你不是喜歡設計嗎?設計玩具有興趣嗎?”
“可以嗎?”
他從地上爬起來,像是黑暗裏有了那麽一絲曙光,馬上忘卻了剛剛的委屈和疼痛。
……
“走吧,喝酒去。”仲季常打斷了他的回想,“叫上小山吧,我也好久沒見他了。”
“……”
周成川正猶豫,見仲季常又接了個電話。
“喂?宴會已經結束了,來不來有什麽關系?對…多你一個不多,你剛回栔城…又出了差?晚上和成川一起去喝酒…你來嗎?好,我到了發定位給你…”
“羅遠嗎?”
“嗯,我們先去接小山吧。”
“……”
“怎麽了?”仲季常對他們之間的事情知道個大概,開着玩笑,“藏着嬌妻,不想帶出來見人嗎?不會有人搶他走的。”
……
江夏忙完回家,張文海打電話找他。
說有消息,那拿了他表哥錢的人在南竹路附近出現過,他喊他在巷子口等他。
站在巷子口等了十分鐘,張文海開着一面包車停在他面前,副駕駛坐着小栗,開門進去,林泉、南波也在。
“聽說是在肓樓一破房子裏,那娃要完。”小栗挂了一通電話,似乎找着了他的具體位置。
“那裏?”林泉納罕,“那不是蟲鬼待的地方嗎?”。
“所以說他要完,”小栗搖搖頭,“那裏面的人,每天都是在等死。”
“蟲鬼?”
江夏茫然,轉頭問坐他旁邊的林泉。
“哎,就是…”林泉假裝拿起一東西對着鼻子,将手掌攤平,低頭從下往上,發出一聲響,“這樣。”
“不過那裏邊兒的人已經發展成這樣了。”南波手往自己靜脈上一指。
到那盲樓,五個人下車,張文海對着江夏快速說:“說好的放風,你就在這等我們,”掃視一周發現好像也不需要放風,馬上追着問一句,“你會開車嗎?”
“會。”
“那等會兒抓了人出來你來開車。”
“好。”
張文海他們四個往盲樓跑去,江夏就站在外面面包車旁等他們。
那樓裏放着節奏快且炸裂的音樂,心想,是用來将那些幻覺變得更有迷幻嗎?
他想起小時候他家鄰居的孩子出去打工回來後,一家子奇奇怪怪經常閉門不出,但老是聽見裏面咚咚咚的聲響,還有嘶喊。
好些村民會站在門口猜測裏面發生的事。
說得最多的就是他們家孩子沾了不該沾的東西,家裏面人把他綁在家裏,不準出門。
最後那男的将自己的手指砍了一截,依然于事無補,在一天農忙的時候,掙脫開繩子跑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過。
最後是怎麽了?
江夏眉頭微微鎖緊。
似乎是,在縣城裏的某個街邊,一個冬天的夜裏,沒了呼吸,倒在了一條幽深的巷子裏。
有人說,人太容易對有些東西産生迷戀,一旦着了魔,就是一條巷子走到黑,盡管你知道那巷子裏又什麽惡魔在等着你。
“抓住他!”
盲樓裏跑出來一男的,手關節處黃色軟管還在。
他一邊跑一邊笑,嘴上狂妄,眼神卻很害怕,整副面容已經扭曲得不成形:“啊哈哈…你們抓不到我!我不怕你們!來啊…哈哈哈哈。”
張文海撲過去把他腰被恨恨地抵在地上,雙手将他的手往後掰,小栗拿着麻繩快速将他捆了。
“狗日的!”林泉從後面跑出來,朝那男子呸了一口,揉着自己的臂膀,“屬狗的嗎?咬那麽重。”
“東西在哪裏?”
“哈哈哈…”
那男子被拉拽起身,嘴角扭曲的笑還在,眼神變得呆滞,繼續說:“我不怕你們,我有金剛護體…”
“滾吧你!”林泉連拖帶拽地把他往車裏塞,“到時候有你怕的。”
“江夏,開車。”張文海吩咐。
“往哪開?”江夏啓動車輛。
“南開大道,毛獅子。”
………
周成川接到闫小山,先到了南開大道,找着一間酒吧,毛獅子。
仲季常問羅遠要不要去接他,羅遠說自己直接開車過來,就自己開車和周成川前後腳到了毛獅子。
“好久不見。”
仲季常打着招呼,拿眼去看闫小山的精神面貌。
“好久…不見。”
闫小山回應得生疏,顯得局促。
“多久了?”
仲季常在回憶他跟闫小山認識的時間,他跟周成川還沒有走到這一步,跟自己一樣學的是設計,但是方向走的不同,沒想到現在都在設計玩具。
他還沒等闫小山回話,見羅遠進門,到跟前後忙跟他介紹:“羅遠,你可能沒見過,這是闫小山,周成川,你見過。”
“你好。”
“你好。”
招呼打完,落座叫酒。
四人都只喜歡喝啤酒,就叫了幾打,剛好臺上dj打碟,就都沒說話,喝着酒,看舞池裏面晃動身姿的人群。
闫小山很久沒有出來過,像是放風一樣,對着周圍的一切猛着看,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好多多去喝酒借此掩蓋他此時的心情。
狂躁完後,音樂才變得舒緩,舞臺上開始有人演奏小提琴,他們才得以說會兒話。
仲季常對着闫小山:“剛還在和成川說,你設計的手辦市場反響不錯,就着這個風格,可以設計一整套。”
“真的?”
闫小山放下酒瓶,難以掩蓋他的歡欣。
“最近很多這種文創手辦出來,當然都是這家模仿那家,你這個真的有自己的特點,很難得。”
“我有在好好想,我已經設計了一套,關于叢林,我還為它們每個角色都寫了獨自的故事,我怕不是很好,就沒都給你看。”
“那等你哪天整理好,讓成川帶給我吧。”
仲季常說這話的時候,瞄了眼周成川,發現他眉頭依然沒有舒展,把另外一句話收了回去。
周成川收到仲季常的眼神,知道他的意思,是希望他不要太約束闫小山,放任他一些自由,最主要還是希望他自己能放下。
他明白,這件事從頭到尾跟闫小山沒有關系,只是…
“你以後自己跟他聯系吧,”周成川前幾天就下了個決定,他猶豫須臾,從包裏拿了個手機,“還給你,號碼還是原來的號碼,家裏電腦你随便用就是。”
“?”闫小山受寵若驚,“真的?”
“嗯。”
周成川依然沒好臉色,拿起新的酒瓶接着喝。
闫小山握緊自己的手機,處于一種困惑和驚喜的狀态。心想:是不是說,他在試着走出來,試着不那麽恨他了?
“這樣就好了,有什麽可以直接溝通。”
仲季常為他高興,拿起酒瓶跟他碰了碰。
闫小山高興,不止是可以有一份工作,還有周成川的變化,雖然他還是不那麽确定。
他笑着去翻自己手機裏面的內容,久違的像是擁有了一份來之不易的禮物。
周成川見闫小山露出來的笑容,察覺自己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什麽事。
如果當時他走到自己面前拜托他幫幫他,他選擇了拒絕,只是把真相告訴他,讓他明白他們之間永遠也不可能再有什麽交集。
那他現在會不會有新的生活,會不會一直像此時此刻這麽開心呢?
他有時候會一瞬間表露出來些強烈的願望,想要兩個人在一起,什麽都不要去想,抹平掉所有的過去,就這麽平和一路往前走。
他們前面其實已經沒有阻礙,當年父母知道他們之間有感情的時候都很生氣。現在阻礙他們的,只能是心裏那根刺,那塊疙瘩。
闫小山,你呢?你怎麽想的?恨我嗎?
“你工作室辦得如何了?”
羅遠聽見他們說話內容和語氣,猜測他們關系的好壞,不過與自己沒多大關系。
目光一直在仲季常身上去确認,發現他從一開始好像就沒有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心裏有些不快。
“硬裝完了,軟裝也快了,”仲季常沒發現他的慍色,沖他笑,“你呢?最近還那樣?”
“不然呢?”羅遠喝了口酒嘆口氣,“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怎麽?你還想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呢?”
“難道你甘願平庸?”
“什麽叫平庸?”
“總覺得來世上走一趟,我想給這個世界留下點兒什麽東西。”
羅遠話說得很好聽,也知道自己沒那麽大能力,所以無奈攤手。
“留下東西?為世界?”仲季常以為自己聽錯了,覺得有些荒唐可笑,“不是人人都是愛因斯坦,就算是…幾千萬年以後地球爆炸的那一天一切都将化為灰燼。”
“地球存在一天,有些東西就可以多存在那麽一天。”
羅遠手裏拿着酒瓶,低頭認真想着什麽事。
“那你想留下什麽?”
仲季常按耐不住好奇,什麽是他想留在這世間的?
“知識的傳承~基因的延續~”
羅遠喝完最後一口酒,淡然一說,像是在說一種自己不可能辦到卻又特別渴望的答案。
“呵…”
仲季常一聽他的答案,忍不住去笑,忽又察覺到什麽,擡眼細看他,有些不确定他剛剛說的基因延續。
為了确定自己的猜測,試探問他:“你想…要個孩子?”
dj到時間又開始打起碟,舞臺燈光閃耀,音響的重低音将他試探的問題淹沒,羅遠沒能聽到。
只聽他手機鈴聲響起,起身去接電話。
仲季常點了根煙,透過煙霧以及嘈雜的氛圍,凝神去看不遠處打着電話的羅遠,眼裏的意味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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