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琴聲

琴聲

江夏接到謝英的電話，有些抱歉：

“對不起師傅，昨天那主人家出了事，就去了警察局…殺了人…我也不清楚具體原因…那跟趙工說…這筆工錢還能拿到嗎？好…我現在正在車上，快到了…那你先去，我一會兒就去找你…好。”

江夏下了車，走到北街的時候，遇見了陳嬸兒和她兒媳，正招呼着客人吃早餐。

見他過來，陳嬸兒就跟見着一個什麽可口食物般興奮上前：“小夥子，又看見你了，怎麽面容不好？是發生了什麽嗎？”

江夏本能要繞過去走，聽她言語關切，又站在原地乖乖回她：“沒什麽事，就是晚上沒睡覺，現在要回去。”

“加班啊，哎，現在工作就是這樣，不然賺不着錢，不過主說了，受苦也是上天堂的必修課，只要有這個信念，受再多苦，都是值得的。”

“我…我該走了…”

江夏結巴，擡腳準備走。

“吃早飯沒？”

“沒有。”

“那剛好，剛出籠的包子，送你兩個吃。”陳嬸兒忙去蒸籠裏拿了兩個大包子給他，“兩個夠不夠？”

“不用了，你們賺錢也不容易。”

“要關愛自己的鄰居，都是主的旨意。”

“……”

“媽！你再這樣！我們店還開不開了？一天送多少包子出去？”

陳嬸兒媳婦在店裏面一邊忙一邊罵她。

“愛鄰如己，懂不懂？”

“懂個屁！你兒子在監獄的時候，你愛的誰幫了你？我警告你，你再這樣，我就跟你兒子離婚！”

“哎呀，不要随便把離婚挂在嘴邊…”

陳嬸兒對着江夏歉意一笑，回店裏安慰她媳婦去了。

江夏手裏捧着兩個大包子，又不能放回去，只好在門口掃了碼，把錢付了。

付完錢見一個老婆婆正在店門一角的潲水桶裏扒拉着什麽東西。

好奇看了看，是客人在店裏吃剩的小籠包，都倒進了潲水桶。

老婆婆穿着破舊，拿着一雙一次性筷子将那些包子撿進一塑料袋子裏。

“你怎麽又來了？”

陳嬸兒跑過來打了她的手，将顫顫巍巍沒夾起來的包子打回潲水桶裏。

“我…就撿回去自己吃，你反正都不要了。”

“不準撿！”

陳嬸兒似乎很不喜歡這個老婆婆。

“媽，那都不要了的，”她媳婦兒又在遠處開口，“你讓阿婆撿。”

“她騙人的！”

江夏見時間不早，吃着包子，自行往巷子裏走，将她們的對話抛在腦後。

餘聲還是傳來些許：

“你兒子害得我兒子坐那麽多年牢，你還有臉來我店裏找吃的，你這是拿去喂豬的吧！”

“我兒子被你兒子害得都沒法兒出去工作，這是我撿來自己吃的。”

“放屁，要不是你兒子罵人，我兒子那麽善良的人能動手砍他，他平時連殺一只雞都不敢！肯定是你兒子…”

随着江夏走遠，聲音也就消失了。

好多上學的小朋友打鬧着從他身邊過，耳朵旁時不時傳來幾句對話：

“買菜去嗎？”

“是啊，才下班啊？”

“昨天晚上的班。”

“才結婚，讓老婆獨守空房太久…”

步履不停，随後聽得一陣悅耳的音樂聲。

他凝神去聽，盡量去撇開早晨熱鬧的人聲，是口琴嗎？

往前走，琴聲聲源越來越近，擡頭一望…

是曹琴霜。

她正站在窗口吹着口琴，見江夏正擡頭望她，笑着打了聲招呼，随後輕松将雙肘靠在窗沿上：“包子好吃嗎？陳嬸兒家的？”

“你怎麽知道？”江夏看了眼自己吃了一半的包子，“上面也沒有記號啊。”

“香味兒都飄上來了，”曹琴霜柔着媚眼，“這附近，就她家包子最大。”

“你剛剛吹的是什麽歌？”

“萬水千山都是情，”她将口琴在手裏晃了晃，“十孔的，我弟弟以前就喜歡吹口琴，你呢？喜歡嗎？”

“沒吹過，”江夏搖搖頭，“不過很好聽。”

“是音樂好聽？還是我吹得不錯？”

“都很好。”

“有興趣？”

“嗯，我好像聽過這個音樂。”

“這首歌大街小巷都耳熟能詳，肯定聽過。”

“不，是口琴吹出來的，我聽過。”

“那也再正常不過…”

“對了，”江夏反應過來，“我還要去找我師傅，下次聊。”

“好，慢走。”

江夏繼續朝前走，口琴聲有響起，随着距離，漸冉。

包子慢慢在路上吃完，到謝英家，快速洗了澡，拿了工具，騎上自己的摩托往謝英刷牆的那戶人家開去。

舒适的晨光要不了多久就會被火辣地烈陽給代替，照在栔城的萬物上，都罩上了一層白。

除了車流人流，一切都岑靜得出奇。

鉑油路仿佛都被曬化了，遠遠看過去，熱浪翻湧。

………

仲季常把那分析競争對手的優勢劣勢報告發給了仲廣路，順帶分析了一下他們公司的市場，今年确實搶占了不少原來屬于自己公司的份額。

這其一，就是因為仗着自己公司大，資質又老的玩具公司，廠子呢也大多跟公司合作的很好，價格給的低。

而這一年，好多工廠開始跟其它公司合作，利益最大化嘛，慢慢價格就漲了不少。

其二呢，玩具公司跟雨後春筍般冒出好些來，開始內卷。

仲季常托着下巴，瞧了眼那分析報告，那些一年內多出來的玩具公司。

其實都是競争對手那家的馬甲，将總類細分，分別做成了文創品牌。

他佩服他們一點，取了這麽多名字。

他還在想自己工作室叫個什麽名字才好，取名字實在是太燒腦了。

“這是你上次讓我留着的簡歷。”

範青進來把厚厚一疊簡歷遞給他。

“你看過沒？有沒有其實很好，被hr漏掉的好苗子？”

“有啊，其實很多，他們喜歡看文憑學歷，很少看作品，你看，”範青上前，翻找了幾個例子給他，“就這幾個，雖然工作經歷不夠多，但是設計的玩具都很有創意。”

“我看看。”仲季常認真去看他們的設計作品，“是不錯…”

思忖着怎麽招人，總不能自己一個一個面試去招吧？

還得解釋是自己的工作室，也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廟小，還是想在大公司做，機會前途都不是一個級別的考量。

讓誰打電話去問呢？

“總經理，”範青問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在外頭開個工作室啊？”

“嗯？這麽明顯嗎？”随後眨了左眼，“不要往外說啊。”

“我不會，我就是想問，需不需要我繼續給你當助手，工資可以減一點點，不過也不能減太多。”

“跟着我開工作室？你不想在公司往上走嗎？寧願降工資？”

“我還是喜歡每天都能看總經理一眼。”

仲季常怔了怔，沒料到眼前這個一起工作了兩年的人會跟他說這話，一時不知怎麽回他。

“不要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呵，誤會什麽？”仲季常手肘拄桌上，笑他，“你喜歡看美的東西，還不如買一幅畫兒挂家裏，人皮這種的，歲月容易蹉跎它，過幾年說不定就醜了。”

“不會，”範青堅定且認真地說，“歲月從來不敗美人！”

“……”

倆人在奇怪的氛圍裏對視了幾秒鐘。

範青第一個低了頭，準備道歉，想表示自己唐突了，聽見一好聽的笑聲。

“哈哈…哈哈…你可笑死我了，”仲季常低頭笑了一分鐘光景，随後擡頭揶揄他，“看來長得好看還真的能換錢呢，不怕你女朋友的奶茶錢不夠嗎？”

“我可以自己煮奶茶給她喝，我還會做珍珠，”範青也跟着開起玩笑，“以後存了錢，給她開家奶茶店，讓她泡在奶茶裏。”

“知道你的決心了，不過工作室還沒成形，你呢現在開始幸苦些做兩份工作，工資也拿雙份，先幫我挑幾個人，看他們願意不願意去小工作室。”

“好…”範青接過他遞過來的簡歷，“運氣不錯，工資不僅沒降還漲，還能如願以償，看來人真的是需要更多勇氣才行。”

“那好好回家慶祝一下，為了你的好運氣還有無限的…”又忍不住笑一聲，“勇氣！”

“一定一定，做一缸子奶茶，跟女朋友同樂。”

說笑完，範青繼續去工作。

仲季常開始看年中總結報告，還有公司促銷季的折扣力度。

正看呢，手機響了，群裏刷刷刷地好幾條信息。

是他們愛繪畫愛作妖群。

泰山李：我到了啊，環境真的不錯嘿，前後通透，陽光能照進來大半。

零零伍：我也快到了，這片兒區的別墅會不會太多？找暈了都。

向問：等着吧，我打算把我的家當搬過去，那裏是不是還有沒用上的卧室？季常，我能不能把我租的房子退了住進去？

大頭菜：你是不是就眼巴巴地盼望這一天呢？你想得也太好了，小季，我能不能也住過去？

藍胖子：我c，你們也太明目張膽了！

仲季常笑看他們在群裏鬧，半天後發消息過去：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們自己帶床和家具，還有…水電燃氣自己交，要是分配不均打起來，我可是不會管的啊。

大頭菜：得嘞，我們一定一定好好相處！

鉑金王：喂喂，怎麽就成了死皮賴臉的人了你們，沒骨氣！

藍胖子：就是，我啊，以後就仰着頭鄙視你們！

仲季常：你們今天都去嗎？晚上要不要喝酒？我下班買酒過去。

群裏一片沸騰，那還不戳中大家的人生信條嗎？

那信條就是：一切都不重要，什麽重要？盡在酒裏找！

信息刷刷刷刷地馬上填滿整個屏幕，全都是：好好好好好！要要要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