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後悔

後悔

江夏下樓,碰見六個人抱着酒正往上走。

向問開口問他:“完美模特這是要哪兒?”

“樓下漆還沒補完。”側身讓他們過。

每個人往上走,從他身邊過的時候都瞥他一眼,或笑或逗或豔羨。

江夏等他們都上去,下樓來忙活。

心有餘悸:還是不要随意跟他開玩笑了,不小心就差點起了反應,而且還察覺到自己可能下一秒會控制不住自己去親他。

親他?

怎麽會這麽想?哪裏來的勇氣還有權利。

刷完牆準備收拾東西走,門口進來了羅遠。

江夏見着他,沒有理會,自行跨了包和梯子往門口走。

“季常在樓上嗎?”

羅遠看見他,知道他是上次那個漆工,順便問了一嘴。

“嗯。”

羅遠沒管他,自行上了樓。

江夏停腳,想了些事,有些怏怏不樂。

自己跟他,是不是差距太大了?

随後瞧了眼自己的行囊。

從多早開始,就是這麽個綠色布包,裏面裝滿了工具,身上除了手機和一個錢包,駕駛證,一把鑰匙,什麽都沒有。

将東西放在摩托車後面,用繩子把木梯捆好,準備騎車走。

“怎麽走了?”向問在二樓露臺見他準備走,“多坐會兒啊!”

江夏擡眼去望,向問在二樓露臺跟他揮手打招呼。

他剛要說:不了,再見。瞥見仲季常走到露臺邊,笑着看他,打了電話,之後自己電話響動。

接起後,電話那頭是他的聲音:

“怎麽走了?”

“補完了。”

“上來喝酒,他們都舍不得得很。”

江夏遠遠望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上去,會不會又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就自己能看見。

後瞧見他身後出來羅遠,笑着攬他肩膀,眉眼皺了皺。

“難不成,還是怕我?”仲季常轉頭對着羅遠一笑,依舊對着電話說,“放心吧,我吃不了你,他們也吃不了你。”

“我不怕你吃了我。”

江夏說的話多少有賭氣的成分,他現在非常不喜歡他身旁站着的人。

“那就上來,我保證吃的時候,嘴下留情。”

仲季常挂了電話,聽見羅遠在一旁酸溜溜地問他:“吃誰呢?下面那位嗎?”

“吃不着,有人吃醋呢。”

“誰?”羅遠裝作不知他的意思,笑說,“我嗎?我可不敢,不然吃不完的醋。”

“說得我多饑渴似的,”仲季常轉過身,背靠在露臺的牆上,拿餘光去瞧正往房子裏走的人,喝酒淺笑,“我可挑食。”

“那我還合你胃口嗎?”

羅遠聲音變沉變小,好讓距離靠近些。

“嗯…”仲季常偏頭,“還行,不過得加點料了…”

“太寡淡?”

“太短暫…”

說完又噗呲笑了半天。

羅遠挂一臉窘迫,跟他開不得玩笑,吃虧的總是自己,悻悻地去一旁箱子裏拿酒來喝。

江夏一上來就後悔了,責怪自己:你是忘記了昨天的噩夢嗎?

那都不是噩夢,是最真實最真切的感受,清清楚楚地在你眼睛裏發生。

如果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因為你的關系,就該做好選擇。

明明今天早上在公交站臺上想着離他遠一些。

你得不到,還可能…給他帶來不幸。

他被向問積極地拉到一旁坐下,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裏除了幾個椅子,還有當時砌牆師傅砌的幾個長方形長磚凳,長凳後面是木工做的花箱,花草還沒有種進去,石凳是他刷上的戶外防水白漆。

“你叫什麽?”

向問遞給他一瓶啤酒。

“江夏。”

他仰頭喝了幾口,還在怪自己剛剛的選擇是不是錯的。

難道從昨天到現在一直沒睡覺,沒了理智,賭氣呢…

“今年多大了?”

向問不知他心裏的矛盾,繼續問他,對他很有興趣。

“23。”

江夏接着喝酒,目光一直留在站在露臺牆邊的仲季常和羅遠身上,他們說着笑,內容都是他們共同的經歷。

而且…很般配。

“這麽小?我們這最小的可能就是季常了。”

“他多大?”江夏停止喝酒,好奇問他。

“25了,好巧,今天來的那位叫小山的,也是23歲。”

闫小山本來和泰山李說着話,看見江夏上來,走過去道謝:“謝謝你上次的幫忙,我還沒能感謝你什麽東西。”

“不用謝。”

“我才說,你們兩個一個年紀,年輕就是好啊…”向問無比羨慕,“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

正要感嘆過往,被泰山李喊了過去。

闫小山坐他旁邊見他愁着眼,眼睛裏還有血絲,精神面貌不太好,也不知道說什麽話,就都各自喝着酒。

江夏酒喝完一瓶,不知道是不是喝太快,還是沒休息好,或者是煩悶太多,眼睛很幹澀,甚至有些暈,晃眼間閃過一張臉。

是誰?

小山?

他轉頭去瞧,可能是迷糊了,揉了揉眼,關心問他:“你上次說有人不讓你走,怎麽現在可以了嗎?”

“他已經想通好多事了,”闫小山說起來有些寬慰,“還讓我出來工作。”

“他?”是上次見過一眼那男子嗎?随後又關心問:“你媽媽呢?她好嗎?”

“他說因為術後需要恢複,等康複得差不多,就又送回雲溪療養院。”

“那就好了。”

“你爸爸呢?他在療養院還好嗎?”

“說不上好和不好,可能就一直那樣了…”

闫小山聽他語氣有些頹喪,問他:“他怎麽了?”

“坐在輪椅上,想着哪一天能摔下去。”

“他不想活了?”

“嗯,不想。”

闫小山接不了這話,低頭想了想,也有些惆悵:“我還不知道我媽媽到底怎麽樣了,成川說她一年前得了老年癡呆,可能不記得我了。”

“你現在可以出來,就可以抽時間去看看她。”

“我有這個打算,在心裏籌劃呢,還是要問問…”闫小山停了兩秒,“一切都會好的。”

江夏覺得這句話一般說出來,就不會好。

首先這是一句安慰的話,需要說安慰的話的時候,那就是有不好的事發生了,而且事情無法挽回。

不然就會說,這個解決辦法怎麽樣?而不會說,一切都會好了。

就像以前他去參加一個工友妻子的葬禮。

他們夫妻一起出來打工10年,雖然沒有孩子,感情卻很好。

妻子在一次買菜的時候路過一舊房子,上面磚瓦脫落,剛巧砸在了她頭上。

大家對于這種悲傷不知道怎麽安慰,但是不對他說句話呢又覺得不太好,就都會對他說:

“不要難過了”

“節哀順便。”

“一切都會好的。”

怎麽會不難過呢?

他最愛的人走了,哀傷也是抑制不住的,一切也都沒有好起來。

最後那個工友回老家,陪着父母,郁郁寡歡。

今年收到消息,在一個夜晚,喝酒回家的時候,摔在田埂上,死了。

這個時候,零零伍拿出自己帶過來的家當之一:雲南手鼓。

零零伍名叫伍靈,面貌清秀可人,一頭烏黑長發,遠看簡直就是靜若處子,性格卻活潑張揚,說起話來快速又不拖沓,一接觸就發現動如脫兔,喝了酒就加倍地開始作妖瘋狂。

她揚聲歡笑:“唱歌來。”

“唱什麽?”

向問第一個附和她,她倆認識後就一直是好友,在一起的時間除了畫畫,就是電影院。

“你挑一首。”

“會的也沒幾首,”向問吐槽她,“就《一瞬間》。”

“好嘞~~”

鼓點節奏說來就來,伍零手拍着鼓,和向問笑在一起,歡欣有節奏地點着頭:

就在這一瞬間,才發現,你就在我身邊…

就在這一瞬間,才發現,失去了你的容顏…

什麽都~能忘記,只是你的臉…

什麽都~能改變,請再讓我看你一眼…

……

江夏和闫小山觀望,她們的歡樂,太過無憂無慮,反而讓兩個人此時的心情有些複雜,不能輕易地就進入到那片歡樂裏。

一切…是會好的吧?

那只能是自己安慰自己,讓自己能往前走的話而已。

……

仲季常喝着酒和羅遠聊天,聽着那邊的愉悅歌聲,也都将目光投入到她們的歡笑裏去。

偶爾看向江夏,見他愁眉蹙眼,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煩悶。

心想不會是自己玩笑開太過了?

這麽歡樂的歌都讓他走不出來嗎?要不要去道個歉?

羅遠去感受那片歡悅,用餘光去看此時的仲季常,見他笑容依舊,總覺得稍微不注意,就會失去。

心裏暗暗去自責:遇見他,想去擁有他是一種沖動,背着他喜歡上另一個跟他完全相反的人,也是一種沖動。

他現在陷入兩難的境地,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做個決定。

他舍不得,舍不得有人對自己産生的那份依戀,也舍不得自己對仲季常的渴望。

“你還記得那條被金色銀杏葉鋪滿的路嗎?”

仲季常喝完一瓶酒,将酒擱地上。

“記得…”

羅遠有些緊張,暗想,他提以前的事是想提醒他什麽嗎?

“你覺得我們在路上走了那麽久,”仲季常點了煙,見他盯着自己的煙問他,“抽嗎?”

“嗯…”羅遠接過他抽了一口的煙。

他抽的煙味道比他抽的淡,就像他對待自己的感情一樣。

仲季常又點了一根:“你…找到答案了嗎?”

“什麽答案?”

羅遠聲音繃得太緊,果然,做了虧心事,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緊張。

“不是你說的,一起找找愛存在不存在嗎?”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将那邊的江夏抹了一眼,“找着了嗎?”

“……”

“羅遠?”仲季常見他表情異常,“你怎麽了?”

“季常…”

羅遠鼓了些勇氣,似是要坦白什麽事,電話突然響了,讓他的勇氣霎那間消失了。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表情不悅,對着仲季常:“我接個電話。”

仲季常見他朝屋裏走,背緊繃成那樣,有些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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