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等價交換

等價交換

江夏今天沒有活做,難得蕭閑一天。

一早起來,院子就有不少鳥兒在紫荊樹上找尋花露,可惜花已經不是最豔麗的時節,估計花蜜什麽的,也就都不多了。

他将那些地上的花朵悉數撿起來,夾在了一本新的厚本子裏,随後聽見白琴喊他吃早飯。

風徐徐地往院子裏面兒吹,他們就把稀飯饅頭泡菜拿到樹下吃。

惬意的天氣,人都變得溫柔許多。

就連平常黃大娘和董叔昨晚上吵架吵得街坊鄰裏都知道了,今天起來一看這天氣,馬上就忘卻了昨天争吵的理由,一臉的喜氣。

“吵一晚上,吵到最後,為什麽吵的,我是忘了。”黃大娘雖然說忘了,卻還是睨了董叔一眼,“不過就是真的氣人!”

“哎…都說吵架床頭吵床尾和,不過你們聲兒也太大,我們這邊都能聽見聲響。”

白琴給他們也添了稀飯,遞了饅頭。

“謝了,”黃大娘接過饅頭,将自己拿來的保鮮盒放石頭桌上,“我帶了剛出缸的鹹菜,你們嘗嘗,好吃我就拿去市場賣點錢。”

江夏只顧喝稀飯,不敢去夾她的鹹菜。

因為去年他去幫她家修水管,看見過她從廚房拿出的醬菜缸。

打開後面兒上好厚一層腐壞,味道之大,他擰着水管轉頭問她:“是不是壞了?”

“面兒上壞,下面還能吃。”

江夏見她把壞的那部分弄出來,還将鼻子湊過去聞剩下的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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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的鼻頭一皺,卻又無所謂地說:“拿市場去賣看看。”

自此,黃大娘拿來的任何東西他都不敢夾來吃。

“哎…你們聽說沒有?”

黃大娘不知道江夏此時所想,也不關心,開始八卦。

“什麽呀,直接說嘛!”

“曹琴霜啊,那天跟一男的吵架呢。”

江夏仰頭喝稀飯,透過碗沿瞄了瞄黃大娘。

董叔和謝英自己聊自己的話,就見白琴将耳朵湊過去,很認真地去聽接下來的故事。

“我在那看了好久,那男的真的,我都不知道怎麽說,曹琴霜甚至打了他一巴掌,他卻差點兒給她跪下了。”

“誰給誰跪下?”白琴沒聽懂。

“男的,給曹琴霜跪下,被曹琴霜扶住,喊他不要在外面做這些舉動,有話去家裏說,結果那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慌了還是故意的,嘴上說:不可以,他不同意。就是要在那街口鬧,搞得曹琴霜沒辦法,只好讓他先不要吵,好像又答應了他什麽事。”

“到底什麽個情況?不是說曹琴霜是個小三兒嗎?”

“看來是那男的一直不肯放手,現在男的真的是,結婚了還纏着不放,不是好東西!”

說完又睨董叔一眼。

董叔無語,喝稀飯噎了一口:“誰啊!我就是和一大媽多說了幾句話,你沒完了是吧!”

哦,原來因為這事兒吵的架。

江夏等他們吃完,白琴她們準備開始打麻将,自己就收拾了碗筷,洗完擱好,站在院子裏發呆。

“江夏沒地方去?”董叔看他無聊,給他出主意,“要不要買馬?”

“我沒錢。”

一句話就把人要說的話給噎了回去,本來董叔說完,黃大娘還準備說:對對,買馬贏得多。

其實輸得也多。

“對了對了,這裏有張動物園的門票,那天說是帶我孫子去看的,結果到動物園門口孫子拉稀,一查,東西吃壞了。”

江夏走過去接那動物園門票:“兩張?我一個人,就拿一張吧。”

“哎,都拿去吧,你找個人跟你一起去撒。”白琴對他的一板一眼表示不耐煩,“沒有女朋友,朋友總有嘛。”

江夏接過那兩張票,想了想。

第一反應是想:要是能找他一起去就好了。

接着反應的是:那怎麽可能呢?

開手機導航,考慮了下交通,公交車更方便,雖然下車要走20來分鐘。

路過曹琴霜樓下,仰頭望了望,不知道在不在家,還是自己去吧。

下了決定以後,他就自己坐上公交車去了動物園站,下車左右望了望,往目的地走。

……

“約動物園附近?”

仲季常坐下點了檸檬水。

“完了就要陪女兒去動物園嘛。”

李賽拿出資料給他。

“女兒呢?”

“跟她媽媽在車裏等我,所以,趕緊地吧。”

“好好。”仲季常翻看他給他的資料,“很平常,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你拿這份跟你大哥交差,”李賽拿另外一份文件袋給他,“其實這女的不得了。”

“還整兩份,賣關子…”仲季常笑他,“意思要賣兩份兒消息,賺兩份兒錢?”

“養家嘛,知道現在養個小孩兒多費錢嗎?別人有的你又不能眼看着她去羨慕去嫉妒,還得是富着養,不然容易被騙跑。”

“呵,不管怎麽養,遲早要跑。”仲季常拿手機給他打了錢,“看看,滿意不滿意。”

“你給的,一直都滿意。”李賽起身,背好背包,“我走了啊,你有心的話,幫我拓展點兒業務,缺錢。”

仲季常見他走遠,嘴角帶着笑。

養孩子原是這麽個急切又緊張嗎?盼着趕緊長大,又怕離開自己。

仔細翻閱那資料,換了另一種笑,模糊不清,意味不明。

出咖啡館,門叮玲一響,響聲有點奇怪,目光往上一走的瞬間,遠遠瞥見一熟悉的身影,注目一看。

又跳着什麽步伐在那走呢?

……

江夏本來往動物園方向走,走完這大街一轉,到達一條小街,車道是單行道。

小街兩旁都是藍花楹,還沒到開花的時節,都是細碎翠綠的葉子,一絲絲風都能帶動它們舞蹈。

路上行人較多,有說着笑跟他擦肩而過的;有低頭匆匆往前走一會兒就見不到的;還有一旁花壇邊沿坐着閑聊嗑瓜子的。

閑聊的話倒還是那些平常經,就連那一地的瓜子皮也熟悉。

不過今天他球鞋遭殃,有幾片瓜子皮被扔在了他的鞋尖。

他看了看鞋尖上的瓜子皮,轉頭去瞧繼續嗑瓜子聊天的兩位大姐。

她們擡眼瞅他一眼,稀奇那麽一秒,又當他不存在似的,繼續她們的話家常,瓜子磕得咯嘣響。

他就開始腳跟着地,從左腳将那瓜子皮一颠,快速用右腳去接。

颠得不錯,全都接住了。

他在心裏面誇獎自己一番,随後又颠回左腳,來來回回,邊走邊颠,玩兒得不亦樂乎。

“佳佳樂家具大清倉了!大清倉了!”

一輛車從車道上開過,聲音巨大,還配上震天響的音樂。

他停下腳步,轉頭去看那車上挂着的巨幅海報。

海報上的代言人,好像是栔城有名的名嘴。

“最優惠的價格,回報新老顧客,清倉特價,最低998!”

車帶着口號和音樂緩緩從他眼前行過,車走了,廣告聲音也漸漸變微弱。

視野裏卻出現了他白天想見見不到,夜晚卻老在夢裏經常見到的人。

他心下驚喜,見他在馬路對面也望見了自己,還沖自己那麽一笑。

那讓他緊張不已,甚至忘記了回他一個笑,呆呆看了他幾秒,才露出那憨憨的笑容來回應。

倆人就那麽笑着望向對方,沒說話也沒招手。

仲季常喜歡看他憨憨的姿态面貌,在他那臉上顯出的那種不合時宜的別扭,像是從外太空來的,不屬于這物欲肆掠塵世繁華的産物。

似是有了什麽興趣,将雙手揣進西褲兜裏,往前走。

去學他那掂着腳走的步伐,一邊兒學一邊取笑地去挑釁他。

江夏覺得他的笑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就從第一眼開始。

就像這個世界有千百種笑,但那些笑都是你有我有,相似且重複。

而他的笑,別人沒有,只他有。

看出來他在學自己剛剛颠瓜子的行走方式,有些窘迫。

不過見他學得開心,是當作游戲了嗎?

學得不像,他的姿态比自己的要好看多了,也将手揣進自己休閑褲兜裏,反過來去學他。

仲季常接收到他的意思,笑得更純粹更開心了。

變換了步伐,腳直着往前,掂兩步,往前跨一步,後腳跟前腳快速跨半步,有節奏有韻律,皮鞋在地上磕得清脆。

江夏有樣學樣,依葫蘆畫瓢,學得細心,笑容燦爛。

一家店的音響本來放着個舒緩的音樂,此時換了首節奏較快的歌。

他們就着這節奏,一邊兒跨着随意的腳與腳之間的距離,一邊兒去看馬路對面一起沉浸在這種幼稚行為裏的人。

目之所見都是對方的笑容,奇怪的步伐,還有快速經過遮擋他們視線的車輛,以及人行道上栽種的藍花楹。

倆人都覺得歡樂,玩兒得開心,也就有些忘乎所以。

仲季常見他前方急匆匆朝他過去一行人,使了個壞,轉了一個圈。

江夏一學,與前方走路如風的小夥子撞了個滿懷,停下腳步,慌忙道歉。

而仲季常已經在馬路對面笑得捂了肚子。

江夏道歉,小夥子擺手說沒事沒事,等他匆忙走開後,轉頭去望馬路對面的仲季常,發現人已經不在,就張望左右,找他不見,正失望。

背後被拍了一把:“學得不行啊,眼觀六路都不會。”

“人笨,當然學得不行了。”

“你笨?我不信。”

“那我在你眼裏是聰明的?”

“我眼裏…”仲季常垂眼思量,反問他,“笨和聰明,你喜歡哪個?”

“都可以。”

“那就都不是。”

“那是什麽?”

“是傻。”

“那也行。”

“還真是…”

人太過實誠了,有時候逗不出自己想要的結果。

仲季常心裏悶着笑,對這種隐隐的奇怪感受做了個總結:難受。

随後倆人并肩往前走,江夏心裏猶豫半天,斟酌着問他:“你喜歡…逛動物園嗎?”

“喜歡,”仲季常實話實說,低了低眼,似是在回憶,“小時候我老讓我媽媽帶我去,她總是忙,沒空,有一次賭氣,自己跑去逛了一天。”

“我還從來沒去過,今天第一次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逛?我有兩張票。”說完拿一張票給他,“不去浪費了。”

“真的是票浪費了?不是想找個人陪你去?”

仲季常接着那票,不信任地去瞅他的眉眼。

他知道一個人逛動物園的那種感受。

怎麽說呢?

其實也不是不好,動物可愛有趣,怎麽看都不夠。

只是偶爾瞧見動物的可笑行為,很想跟一個人分享,卻轉頭發現,原本答應陪自己來的人沒來,會有種失落感。

“也想你能陪我一起去。”

江夏堅定口氣,機會難得,早上這種想法一閃而過,覺得這是種妄想,沒想到他能幸運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那得趕緊抓住機會。

“呵,”仲季常聽出他肯定裏所含的期盼,手裏晃動着那門票,欣然對他一笑,“好,那我就陪你去,那你拿什麽回報我?”

“我…我也沒什麽回報的…”江夏急切,怕他後悔,忙解釋,“我有的東西少。”

“等價交換嘛,你再想想?”

“等價交換?啊…你陪我,我陪你?”

“對了~”仲季常從背包裏拿出張電影票,“我下午陪你逛動物園,你晚上陪我看電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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