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蝸牛的家
蝸牛的家
仲季常手指在啤酒瓶上輕敲,眼眸低垂,去看酒瓶裏的泡泡一顆一顆消失,消失完仰頭把啤酒全都喝完。
身體懶洋洋靠在吧臺上,看那啤酒瓶裏的啤酒殘沫沿着啤酒瓶壁緩緩往下流。
倏地,笑得開心,笑得無謂:
“我知道了,你喜歡把幹淨的東西弄髒。不過你不該找我,你想想,你媽媽的盤子要是不每天把它擦幹淨,你就沒有機會去滿足你的嗜好。”
靠手肘上的頭一偏:“你看看我,你怎麽确定我是幹淨的?”
裴晨見他眼神有些迷離,那樣子更是銷魂,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原因,臉上還浮了一層紅。
簡直就是妥妥的勾引。
他現在腦海裏早就開始對他各種撒芝麻花生醬,要是有一瓶果醬就好。
最好還是藍莓味兒的,白花花的身子,身上全是自己弄的污穢,再将它一點點吃幹淨,再來一次…
他往他面前湊了過去,壓低聲音:“我看你就幹淨得很。”
“呵…”
仲季常直起身子,呵呵笑了半天,像是在笑一個非常好笑的事情,老是笑不夠,最後笑彎了腰。
笑聲又戛然而止。
他在離裴晨幾厘米的距離瞅他,低聲:“我啊…早就髒得不成樣了…”
随後又趴在桌上笑了半天,上氣不接下氣地補充:“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枉費你還調查出那麽多東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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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不枉費的,不是你說了算,髒不髒的,要試試才知道。”
“可是我不想,我想好好待着,我可不是盤子。我是仲季常,是個好孩子,好孩子不能跟人亂說話。你是陌生人,媽媽說,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好累啊…
仲季常依舊趴在吧臺上,沒空再去管旁邊的人。
注視那酒瓶,眼睛越來越沒有焦點,像是進入到了那個啤酒瓶的空間裏。
那裏是他安全的庇護所,讓他仿佛沒了防備。
裴晨訝異他的語氣和神态,猜測他是不是喝醉了。
不過乘人之危不是自己的風格。
一定要不情願、無奈、又不得不,那才刺激。
哈…要是還有一個痛苦的看客…
他扯出一股笑,出了酒吧,站在門口撥通了電話。
“江夏是嗎?”
“你是…?”
電話那頭聲音很重,還很痛苦。
“裴晨。”
聽出他的心情,心下更是驚喜,兩個不開心的人遇見,能擦出什麽火花?
“有事嗎?”
“我有個禮物送給你,你過來拿。”
“我不需要。”
“看來心情不好啊,跟一個人一摸一樣,他現在心情也不好,一個人喝悶酒呢。”
“誰,跟我有關系嗎?”
“仲季常啊,你說跟你有沒有關系?”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問:“他在哪裏?”
“我發地址定位給你,記得要快哦,不然壞人太多…”
那頭已經挂了電話。
裴晨将電話放衣兜裏,透過玻璃門去看依舊趴在桌上的仲季常。
心裏暗暗一笑:髒了?別人怎麽弄的我不管,一定是要在自己手裏玩兒着的,才叫爽快。
……
江夏挂了電話,瞅着睡着的江華。
他現在手還在打着抖,額頭全是冷汗,随後出了醫院,打燃了自己的摩托車。
剛剛千鈞一發之際,心裏怨恨達到了最高的零界點,卻在山峰上雪崩的微毫之間,松了手。
他拿開枕頭,縱聲狂笑了半天。
像是瘋狂地将自己內心的想法集聚成一股力量往外冒。
他靠近江華一臉快要窒息而扭曲的臉旁,憤恨地說:
“想死啊…我偏不讓,我就讓你好好活着,看看我是不是魔鬼。看看我身邊的人是不是都會死,看看我是不是永遠一個人。就算你再怎麽往下跌落,我都要拿錢救你上來,就算每天幸苦賺錢,要是不夠我就去借去搶,就讓你好好地、痛苦地活着看我!”
江華猛地一呼吸,回到現實。
聽他那麽憤恨地對自己說那些話,開始笑得呆傻得意:“哈哈哈,你看看,這才是你本來的面目,魔鬼,哈哈魔鬼…”
随後江華昏迷過去,江夏閉眼平緩了心緒,去找了醫生。
醫生檢查說體征正常,還開着玩笑着寬慰他:“你爸爸命硬,這樣摔下來都沒事,不過你回去可要好好看着他,不能再這樣摔了。”
“知道了,謝謝醫生。”
……
江夏騎着自己的摩托,往裴晨發的地址開過去。
到酒吧門口,就見他在門口抽煙像是在等他,走過去:“他呢?”
“裏面兒,”裴晨見他立馬往裏邊兒走拉住他,“不先打聽打聽他為什麽心情不好?”
“你知道?”
“不知道。”
江夏又往裏面走,又被拉住:“你急什麽?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你不是說你不知道?有什麽要說的。”
“桌上的文件,記得看,才知道他的身世,多了解他一點。”
“你去查的?”江夏起了疑心。
“是啊,我還打算下次送他一個大禮。”
“是什麽?”
“這個跟你就沒關系了,”裴晨吐了口煙,“我找你過來,加深你倆之間的感情,你不謝謝我?”
“謝謝你?”江夏眸子一冷,“我知道你大概打什麽主意。”
“喲,你還看出來了,”裴晨興致盎然,“那你說說,我打什麽主意?”
“上次搜錢,是你讓南波他們故意讓我上去,本來想讓我進局子。這點我理解,你可能看我不爽,但是再把我從裏面弄出來我就不懂了。後來我才想明白,你是想讓我記你的恩情,然後幫你跑腿,成為你那堆人裏面的一個,聽你的安排,服從你的命令。也有可能你是在向我展示你的手段,你即可以把我送進去,又能輕而易舉的把我弄出來,想讓我怕你,從而服從你。”
說到這裏頓了頓,總結出一個結論:
“你喜歡別人服從你,特別是你不喜歡的人。”
裴晨聽他一通跟告白一樣的解釋,忍不住笑出聲音。
笑完拿眼好奇瞧他,打量他全身上下:“猜得十有八九,不過有一點猜錯了。”
“什麽錯了?”
“我喜歡別人服從我,尤其是我喜歡的人…”
“喜歡?”
江夏不懂,觀他幾秒,見他目光瞟向酒吧裏的仲季常。
心裏咯噔一下:他喜歡他?想使什麽計謀要他聽他的話?
但是往我身上使計是什麽用意…
“你覺得我喜歡不喜歡你?”
裴晨看出他的猜想,打趣問他。
“我?”
為什麽這麽問我?江夏更加迷糊。
“算了,你自己去想吧,”裴晨将煙頭一丢,奇怪對他一笑,“要好好珍惜哦。”
說完走了,江夏迷茫看他,沒想出所以然,推門進去,坐在仲季常旁邊。
見他沒擡頭也不說話,專注看那酒瓶子,他就默默坐在他旁邊,思考裴晨到底有什麽目的。
想了好久,只覺身後脊梁骨透着冷,像冰刺,隐隐覺得他那奇怪的笑在哪裏見過。
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要保護好此時坐自己身邊的人。
他拿眼去瞧仲季常。
自我懷疑:可我能保護好他嗎?
又對他爸爸對他說的話心有餘悸,他不相信他說的話,卻還是害怕。
“你怎麽來了?”
仲季常從他的游走裏出來,瞧見身邊換了個人,奇怪問他。
“裴晨喊我來的。”
“他?”仲季常思忖,他到底打什麽主意,想半天沒有頭緒,問他,“他喊你來你就來,那麽聽他話?你是他小喽啰?”
“不是,他說你在我才來的。”
“他還說了什麽?”
“說你心情不好。”
“我心情不好,那你來我心情就好了?”
“……”
這種問話讓人怎麽回答,不過江夏居然在認真思考,随後老實說:“我确實不是開心果,好不起來。”
輪到仲季常不知道怎麽說,不過心裏愁雲卻因為他一臉認真思考這種廢話的模樣一下散了。
“你受傷了?”江夏看他手上的紗布。
“小傷。”
“那就好。”
“什麽叫那就好?”仲季常又開始來事兒,“小傷就不需要關心了?”
“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江夏無奈盯着他,半天說:“還是送你回家吧,不早了。”
“不想回去,”仲季常趴吧臺上像是撒嬌,“裏面冷得很。”
“夏天啊,怎麽會冷?”
“你是不是傻?”他直起身子怒怼他,“是說溫度冷嗎?”
“我知道了,是孤獨。”
“……”
“我陪你。”
“……”
他說的都是什麽話…
不過,好像很好聽啊…
“我今天沒開車,你打算怎麽送我回去?”
“你不嫌棄可以坐我摩托後面。”
仲季常付了酒錢,跟着江夏出了酒吧門,又返回去把裴晨那本資料拿好,把那名片也塞了進去,想着明天去打聽打聽那個律師的事情。
“怎麽坐?”
人到摩托車跟前,發現江夏那麽大的身軀占了那摩托大半,就留那麽點空隙給他。
“坐後面,”江夏想起什麽,把自己頭盔給他戴上,“我盡量往前坐一點。”
仲季常把頭盔脫下來:“悶得很。”
“那我開慢點。”
江夏把頭盔挂前面,自己也沒戴,等他坐自己身後,啓動車子,往前慢慢開。
速度比平常開得慢,但是沒有遮擋,帶起來的風,四面八方都能吹得到。
仲季常先是扯着他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夜晚舒适的風讓他沒了防備和隔閡,慢慢将頭靠在他寬闊的背上,抱他腰。
發現腰很好抱,将自己整個人都靠了過去,覺得安全,就越抱越緊。
江夏以為他害怕:“是不是害怕,要我再開慢點嗎?”
“能開快點兒嗎,你這蝸牛速度什麽時候才能到家?”
“蝸牛可能,爬不到家。”
“呵呵,搭上順風車就能到家。”
“你是說,你是只蝸牛?”
“你才是只蝸牛,還是個笨蝸牛…”
“當蝸牛也沒什麽不好,背上總背着自己的殼,永遠都有個家。”
此時穿過一個下穿隧道,隧道裏無數暖色黃光落他們身上。
一盞一盞地經過它們,像是穿過無數的太陽。
太陽是溫暖不炙熱的太陽,流動的風吹動了他們身上所有能飄動的地方,包括心裏的煩悶。
都吹散了,吹沒了…
一出去,倆人都覺得剛剛的舒服惬意好短暫,不免有些惆悵。
仲季常想起什麽,笑了笑,下巴靠他背上,悠悠唱起歌。
聲音很小,但是江夏耳朵好,不管歌詞和聲音,都完完全全灌到他耳朵裏。
“給我一個小小的家,蝸牛的家…能擋風遮雨的地方,不必太大……給我一個小小的家,蝸牛的家…一個屬于自己溫暖的,蝸牛的家……”
“我好像聽過這首歌。”
“很正常啊,好老的歌了。”
“有人唱給我聽過,在我耳邊。”
“誰唱給你聽的?”
“好像就是你的聲音”
“胡說,我可是第一次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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