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A市北郊,某條小路上。

一輛髒兮兮的警車有氣無力地行駛在路上。距離喪屍爆發已經十天過去了,城區一片廢墟,半個活人都沒有。

鄭文窩在副駕駛座上,雙目失焦地望着前方。

張小傑面無表情地開着車,偶爾偷看一眼身旁的人。

鄭文說:“小傑,我們到哪兒了?”

張小傑放慢了速度,掏出一張地圖,皺眉:“應該……在這裏吧?”

鄭文轉了轉眼珠,“剛才你也指的這。”

張小傑抿嘴不說話。

這十天裏,他們先是收到小區報警電話,解救了被困在公寓裏的林小富同志,然後守在出事的大樓門口,等待支援。他們在陽光下暴曬了幾十分鐘,然而支援依舊未到,喪屍卻像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後面發生的事情混亂之極。

穿着制服的他們,被驚慌的群衆當成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圍住。那些人面對喪屍不知所措,從求助,變成了歇斯底裏,要讓他們立刻把吃人的怪物逮捕歸案。慌亂中,鄭文被人推到了喪屍跟前,那是一只無臂喪屍,身體死死壓住了鄭文的雙腿,并露出了髒污的牙齒。

張小傑就是在那一刻爆發了。

他推開擋在面前的人群,用警棍砸爛了喪屍的腦袋,渾濁的液體濺到手上,散發惡臭。

鄭文什麽事都沒有,他拖着一言不發的張小傑轉身就走。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摸上警車後,張小傑的手抖了半天,還是鄭文幫他把鑰匙插了進去。

兩人回到局裏,才發現到處都是喪屍咬人的報案。所有人都在逃竄、哀嚎、打求救電話,秩序在崩壞,情勢在惡化。他們沒有參與救援,而是和一小隊人被派去某個偏僻的高速收費站,設立路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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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病情擴散。

最高級別隔離。

全城封鎖。

群情激憤之下,有人發起了攻擊。他們打碎了幾輛警車玻璃,拿着棍子揮趕前來阻止的警察,路障被撞開,所有人一擁而上,沒有人因為汽車追尾而去罵戰,每個人都在倉皇出逃。

鄭文就是在那時忽然說:“張小傑,我們也逃吧。”

張小傑不贊同。

鄭文說:“我們沒有權利攔着他們。每個人都有逃命的機會。”

他拉住張小傑握着警棍的手:“跟我一起走。”

他們駕車離市的時候,遠遠看到一條軍綠色長龍。是軍隊的人,攜帶着只有戰争時期才會用上的重武器,各個全副武裝,朝着市區前進。

張小傑停下了車。

鄭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個路癡,又不知道方向了?”

自從導航失靈後,兩人已經徹底迷失了方位。

不過這次張小傑搖搖頭,說:“沒油了。”

鄭文:“……”至少比迷路開回市區要好一點。

兩人下了車,背上了必要的東西,開始徒步往前走。鄭文拿着沒什麽卵用的地圖,試圖從幾條扭曲的線中找到什麽線索。

張小傑說:“前面有車,兩輛。”

鄭文擡頭,發現有一輛橫旦在路中央的轎車。它的身後,還有一輛車。

鄭文吹了聲口哨:“哇,還是百萬豪車。”

他走過去,發現橫在路中央的車裏,竟然有司機。司機聽到動靜,慢吞吞地轉過頭。他的半邊臉已經腐爛,半顆金牙露在外面。

張小傑将鄭文拉到身後,将試圖從車裏爬出的喪屍一槍爆頭。

兩人走過去後,鄭文看了一眼,搖搖頭,指着駕駛座上黃黃的污漬:“我可不想坐在這上面。”

他們又去看另外一輛車,這次他們運氣比較好,車上空無一人,車鑰匙竟然還插在上面。關鍵是裏面很幹淨。

“嗬嗬”,又一只喪屍冒了出來,被張小傑一腳解決了。

鄭文依靠在豪車上,擺了個富家子弟撩妹的姿勢。

張小傑打開那輛被鄭文嫌棄的車的加油蓋,然後從背包裏取出一根管子,将它插入油箱內。他先是對準管子吹了口氣,等到裏面冒出了氣泡聲後,他對準管子開始吸氣。

汽油順着管子流了出來,在快要到達嘴裏的時候,張小傑掐住了管子,将它對準早就準備好的汽油罐。搜集完汽油後,鄭文率先坐進了駕駛位,張小傑坐到了副駕駛位上。

鄭文很苦惱:“咱們往哪個方向走?”

張小傑抱着汽油,面無表情。

這個問題,比打喪屍還難。

“就是今天了。”許明深放下窗簾,下定了決心,“我們過會兒就走。”

外面的喪屍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幾只不足以攔住一輛全速行駛的汽車。等了十幾天的時機終于到了。

林小富抱住酒壇子,一張臉漲得通紅,他打了個酒嗝,茫然地“啊?”了一聲。

許明深:“……”

他一把取出林小富懷裏的酒壇,蹲下身,揉了揉布滿紅暈的臉,“醒醒!”

林小富強撐着擡起眼皮,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

唉。

許明深無聲地嘆了口氣。

“大老板,這酒真~好喝呀~”他咯咯笑成一團。

許明深掂了一下重量,發現酒壇已經輕了一大半。

林小富伸手想把酒壇拿回來,卻發現怎麽都夠不着,只好委屈地埋進許明深的胸前。過了一會兒,他身體一僵,慢慢把頭撇到一旁,嫌棄地捂鼻:“好臭呀!”

許明深:“……”近半個月沒洗澡了,你以為你自己有多、香、嗎?

——如何在這生死攸關的時間點,喚醒喝得爛醉如泥的豬隊友?

許明深試着掐了掐人中,林小富皺眉,難受地哼哼;他又将剩下的酒液潑到了林小富臉上,後者笑呵呵地舔了舔嘴唇。

許明深:“……”真是、拿這個小東西、沒有辦法!

他将人擺正了,放到自己跟前,說:“再不醒來,明天你就別想醒了。”等着喂喪屍吧。

林小富左手捂臉,右手錘了錘他的胸口:“讨厭。”

許明深:“???”

“深深~再愛我一次~”林小富撅起嘴,眯着眼尋找起下嘴的地方。

“……”深深是誰?

最後在許明深的配合下,兩人啾了一口。

“好了,行了。”許明深的語氣十分敷衍:“站起來,走幾步路醒醒酒。”

許明深像抱小孩一樣,面對面摟着軟得仿佛沒骨頭的林小富走了一圈。

林小富的雙腿不知什麽時候盤上了許明深的腰,他仰着頭,嘴裏嘟囔着:“我是一只樹袋熊,我爬樹本領高~”

說一句,蹭一下,伸直了身體想往上竄。

許明深感覺腦殼一陣陣的疼。

林小富原地爬了一會兒,扁扁嘴,消停了:“腿酸。”

“……你到底喝了多少?”

許明深認命地托着林小富的屁股走到窗口,現在是白天,喪屍經過近半個月的暴曬,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了。曬谷場上的喪屍變得稀疏起來,可能是原地消解了,也可能是游蕩去了別的地方。

他有信心這次肯定能逃出生天。

不出意外的話。

可是……他看了眼懷裏爛醉如泥且不定時搞事的某人——手裏抱着這麽一尾活魚,一個不小心蹦進喪屍堆裏也是有可能的。

車子就停在糧倉門口,下車前他留意過,還剩下很多汽油,足夠他們開到幾百公裏外了。

他們的水早就喝光了,這幾天他們靠着地窖裏的幾壇米酒熬了下來,但長此以往對身體無益,他們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喝酒,何況某人的酒品……呵呵。

糧食也已經吃完了。林小富背包裏的零食不怎麽耐餓,兩個大男人你一口我一口,沒幾天就見底了。原本鼓鼓囊囊的雙肩包如今蔫了大半,和他的主人一樣,像個被戳破的皮球。

所以他們必須得走了。

林小富迷迷糊糊間望見窗外有張腐爛的大臉。

“唔!”救命啊——林小富張嘴就想尖叫,嘴巴卻被捂住了。

許明深單手托住林小富的半邊屁股,另一只手将毛茸茸的腦袋摁住:“不許叫。”

窗簾被拉上,失去目标的喪屍幹嚎了一聲,逐漸沒了動靜。

“醒了?”

林小富點點頭。

“那就下來。”

林小富戀戀不舍地将雙腿從勁瘦的腰身上放下來。

許明深:“……”把表情收收。

“頭好暈,我困了。”林小富很直白的表達了他的想法。

許明深一把提起他的後脖子,“準備一下,我們要出發了。”

林小富打了個哈欠。

許明深很冷漠:“想想你的可樂、橙汁、還有西瓜。”

林小富的眼裏燃出了火苗。

許明深一字一句:“你已經十幾天沒洗澡了。”

林小富一愣。

許明深:“太臭,該洗了。”

林小富慢慢露出沉痛的表情:“我們馬上走!”

許明深一把摁住他,“先收拾東西。”

說是收拾東西,實際上他們的東西少得可憐。

林小富的雙肩包裏只剩下些可有可無的物件。比如KY、比如TT。

“這怎麽能是可有可無的呢?”林小富不服氣,“這分明是居家出行必備!”

前幾天,他們還在某個角落裏發現了宋家人遺留下來的子彈槍支,不多,但已經不錯了。此刻一并收好放進了包裏。

許明深又去地窖,把剩下的一壇酒搬了上來,再拖出僅剩的一袋稻谷。A市的情況也不知道如何了,吃的喝的,有沒有很難說。

林小富看到他的動作,立馬湊上前,“放着我來!”

許明深:“……”

半分鐘後,林小富身後背着巨型雙肩包,肩上扛着半人高的大麻袋,手裏還拎着一壇酒,一副整裝待發的狀态。他甚至覺得只要許明深一句話,他能舉起整個世界!

許明深:“……”那股奇怪的迷之郁結感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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