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夜晚過去後，所有人都将愁緒與心思放在一邊，因為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忙，陳明華還是時不時教左盼年練槍。他進步很快，現在

的命中率已經在軍中僅次于陳明華了，不過令陳明華疑惑的是，他經常會感受到左盼年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而當自己看過去時他又會急忙轉開視線，耳朵邊也有點紅。他對此很困惑，但心中又有些沒來由的高興．

每日都在行軍，所有人都有些疲憊了。這一天他們又經過一個村子，由于日軍已有了些潰退的跡象，這個村子比以往他們看見的都要繁榮．更令人驚喜的是，還有另一支隊伍也在這個村上休整．好不容易碰到戰友，大家都有些高興，就聚一起放松一下．

這個夜晚是愉快的。兩個隊伍準備在村裏搞個聚會，犒勞一下各位戰士。

村裏的百姓聽說了，也來幫忙布置酒宴，從家裏帶來各種各樣的菜，來感謝子弟兵給村子帶來新生與和平。兩個隊伍的同志也都開始相互熟悉着，互相地幫忙布置，這裏叫了聲"劉哥"，那裏吼了嗓"小趙",或許同為子弟兵的緣故，很快，兩隊伍互相便熟識了，親切地稱兄道弟起來。

這種熱鬧的場面，村裏的小孩自然是感興趣。這些孩子，在對陌生人的害怕，和對熱鬧的渴望下，選擇了後者，也在院子裏跑來跑去，追逐着那些同樣是孩子，只不過早些經歷戰争的"兵哥哥"們。這裏扶一個盤子，那裏撿一支筷子，也忙得不亦樂乎。

村子裏不間斷傳來少有的嘻笑。在那時的黑暗年代，這幸福的笑聲，就像閃耀的流星，将黑夜劃出一個口子，給至暗的天地，帶來剎那璀璨的光明。

陳明華看着院子裏一個個左蹿右跳的小家夥，不禁也玩心大起。

随手捉住一個孩子，在他身邊悄悄說道："不要再亂跑了哦！等到天黑，這裏會出現鬼！那些被打死的日本鬼子不得善終，怨氣很重，會在夜晚出來吃人，走挑像你這種可愛的小孩！"

小朋友顯然是被吓壞了，在聽到"吃人"的時候，那明亮的眸子裏閃爍的光被一層薄薄的淚霧蒙上，轉而變成碩大的淚珠，順着臉頰滾下，滴在衣服的補丁上。随後慌亂地看向四周，掙脫開陳明華的懷抱，無頭蒼蠅似的跑開，正撞上走來的左盼年。左盼年連忙把孩子抱起，拍着他的後背，哄道："不怕不怕，哥哥在，沒有誰會傷害你！"随着手的拍動，孩子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但還是用驚恐又憤怒的眼神盯着陳明華。

待小孩子情緒穩定跑開後，左盼年走近陳明華，佯裝愠怒道："陳哥，你都多大了，還逗小孩，欺負他。我最喜歡小孩兒了，從小就看不得孩子哭。"言語中，是藏不住的清朗的笑，像初開的太陽，照亮了陳明華的內心。看見左盼年上揚的嘴角，陳明華的唇也不經勾勒出些許孤度。

晚宴很快便準備好了，其實本來也沒什麽太要準備的，就是擺些農常菜和碗筷罷了，但更多地，是為了給晚會預熱，先熟悉彼此。

陳明華正問着左盼年的射擊練習得如何，從旁邊蹿出來一個紮着雙馬尾的小姑娘。一身有些許褪色的穿裝，卻十分幹淨，也襯得原本不是很白的皮膚格外白皙，一雙眸子透着清亮，卻掩蓋不了眼底的一點狡猾和靈動。鼻子很挺，卻又不是那種立體的清冷，反而給整張臉添上一些稚氣，或者說，是活潑。她将手往陳明華與左盼年之間伸出，笑語道："兩位同志，你們好！我叫柳絮，想和你們認識一下！".雖然嘴上說着兩位同志，實際上，那雙眼睛，一直在左盼年身上打轉，時不時還彎彎眼睛。

陳明華臉上沒有露出不滿，但心底卻是澀澀的，好像被誰頂了一下胃，把肚子裏的酸給湧上來了。"我叫左盼年。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左盼年剛開口一下，柳絮就馬上牽上左盼年還未伸出的手，挽上左盼年的胳膊。左盼年動了一下，但并未掙脫。"盼年，好好聽！我就叫你盼年哥吧？走，我們去看他們跳舞！"說着，便拉着左盼年走了．邊走還邊對左盼年說笑，左盼年的臉上有很淡的笑意．

陳明華在原地看着他們二人，心底更像被壓住了什麽似的。轉身走向村口，想去換下值班的哨兵．哨兵說了聲"謝陳哥！"就轉身紮入村莊。陳明華坐下，背靠着樹，折了一根小臂長的草，開始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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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軍醫見狀，踱到陳明華身邊，想和他聊幾句，卻發現陳明華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幾聲，白軍醫愣了一下，扭頭看他，發現他的眼睛一直聚焦在一處．他順着望過去，是左盼年，仔細看看，陳明華的眉心還有些擰起來了．

他該不會……白軍醫內心一驚，狀似不經意地說："我覺得這倆小孩兒挺配的。"陳明年不做思索，立即回答："我覺得一點兒也不．"白軍醫默了默，問："你對左盼年是什麽感情？"陳明華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把他當做我的一個弟弟．""不對．"白軍醫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卻無比肯定："你肯定喜歡他．"聽到這句話，陳明華愣住了．

夜已深，聚會的人都散了，陳明華還是抱着槍，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篝火已燒得差不多了，月光明亮，照在陳明華身上卻冷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陳明華回想着白軍醫對他說的一字一句，還有那句肯定的"你喜歡他"，震驚一點點被苦澀取代．先不說現在戰火紛飛生命難以保障．小年是男人啊，兩個男人怎麽能在一起呢？

他擡頭看着月亮，手指無意識地用力捏着槍，以至于手指發白。

但陳明華不知道的是，在不遠處，左盼年站在暗處看着他，他無比敏銳地感受到，陳明華不高興．或許是因為這個，或許是因為聚會上柳絮明顯對他表露的好感，又或許是因為今晚月光太好，月光下的年輕班長身影太過孤獨了，左盼年很想過去陪陪他，甚至抱住他。

但他不能，夜色與熱鬧後的安靜是情緒最好的催比劑，他現在過去，一定會藏不住自己的內心，無論後果是什麽，他都不敢承擔，他記得小時候村上有個人，因為喜歡男人被知道了，小孩對他扔石子，壯年人對他厭惡，避而遠之，還有村裏點點滴滴，不加掩飾的閑話與惡意……那男人選擇了自殺。

他不敢賭，不敢賭現在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是否和那些村裏人一樣。

他無意識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直至濃烈的血腥味在唇齒間漫延開來，他勉強找回被情緒吞沒的自己，一點點麻木地回到屋裏，倒在床上閉上眼睛．

在這時，他以為早已入睡的白軍醫睜開眼。他看着左盼年唇上的血跡與眼角不明顯的淚痕，眼神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