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公主牌狗糧

“你連我都不認識了？”

信草模仿着齋藤歸蝶的口吻, 對面前的男子說道。她用了小小的障眼法，歸蝶公主的頭發被她綁在人形符紙上，而這張符紙此刻就揣在她衣襟裏。

男子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 随即收刀入鞘, 朝信草恭敬的低下頭。

信草不動聲色的觀察着這個年輕的男子，她不清楚這人是誰, 也不清楚他和歸蝶公主是什麽關系，但對方再急切也和她保持着三步以上距離, 大多數時間都低着頭不敢與她對視, 卻又說出“您不能嫁給尾張的大傻瓜”這樣逾越的話, 行為看似矛盾，卻有跡可循。

這大概是一個地位不高卻愛慕着公主的男人，而且他和公主的關系, 應該還不錯。

也許是公主的侍衛，也許是齋藤道三的家臣。

她的大腦正飛速轉動，面上卻不顯，看上去依舊是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你把我劫來, 到底想做什麽？”

“我……”男子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再握緊，沉默良久, 他終于再次開口：“公主，你不是聯姻的道具，我帶你走，別嫁給他。”

信草決定跟自己打個賭, 如果這個男人不是公主的愛慕者，她就吃十包辣條！

“嫁給政治，我并沒有任何不願意。”她語氣平淡。

“織田信長不是能托付終身的人，他不可能給你自由的生活！”提起織田信長，男子的語氣有些激烈，“你真的決定嫁給尾張的大傻瓜？”

少年時期的織田信長并非日後無數史書中所寫的那個英明的領導者，他從小就不守規矩，行為荒誕，成天尋釁滋事打架鬥毆，禮儀和功課也一塌糊塗，他的父親為他的頑劣而頭痛，他的母親也不怎麽喜歡他。

齋藤歸蝶是織田信長的正室，為了平息尾張與美濃的戰事，小小年紀就嫁到尾張。傳聞在她臨行前，她的父親齋藤道三送給她一把短刀，還說：“如果信長真是傳說中的大傻瓜，那麽就用這把刀刺死他。”

女兒對此的回答卻相當有趣——“或許這把刀也會刺向父親呢。”

齋藤歸蝶個性強硬，對于自己在權利中心的定位非常明确，織田信長對于雙方的利益結合也了然于心，二者是夫妻更是戰友。

身處亂世，上流社會的女子要麽就做随波逐流的一滴水，要麽做別人手裏的一把刀。齋藤歸蝶不想做一滴水，但即使做刀，刀柄也要由她親手遞到看得上的人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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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草與歸蝶公主相處時間短，對于公主的很多習性并不是十分了解，在熟悉人面前時間越久越容易露餡，所以她決定速戰速決。

“雖然很多人都說他是尾張的大傻瓜，但觀其行事，雖與衆不同，但并非世人所說的那般不濟。嫁去尾張，我的确是願意的。生在亂世，身為武家女兒，享受藩國的供奉，自然要負起相應的責任。”

行走江湖這麽多年，棒打鴛鴦的事信草也沒少做。身為一只單身狗，斷起別人緣分來那是毫不手軟滴~

“我是大名的女兒，要嫁的丈夫自然也是未來的大名。更何況，這是兩國的聯姻，你貿然擄走我，置美濃的臉面于何地，這樣的你還算是一名武士嗎？”

信草說的大義凜然，她都快被自己感動了。

“美濃尾張常年征戰，我這種從未接觸過戰争的女子都為身在水火中的百姓感到不忍。你身為堂堂男兒，不為生民立命，不為天地立心，終日沉醉兒女情長，如今竟然還有本事劫走和親公主，你難道不感到羞恥嗎？”

信草想了想，覺得也不能說太重，不然面前這位萬一是個玻璃心，直接切腹自盡怎麽辦？

“如果我是你，就去努力成就一番事業，讓自己配得上任何人。”

語氣認真的說出上面這句話，信草一甩衣袖，轉過身背對這人，“除非你送我回去，不然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歸蝶公主在男子心中的地位大概是無比神聖的，“心上人”的殷切教誨他顯然是聽了進去，最後說是希望公主殿下能給他一晚上的考慮時間。

夜深人靜，大多劫匪都已經安睡，信草透過窗縫看到有兩人守在門外，她眯了眯眼睛，探身把蠟燭吹滅。

手指觸碰到綁在腿上的短刀，一個少年憑空出現在房間裏。

“終于到我出場了。”厚藤四郎元氣十足的跟信草打着招呼。“大将，有事拜托我嗎？”

“我在想一個問題。”信草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時間溯行軍目的是讓齋藤歸蝶無法嫁到尾張，可這個劫匪首領是歸蝶公主的粉，如果公主執意不跟他走，他不會強行帶公主走，這樣的話，溯行軍下一步計劃會是什麽呢？”

“大将的意思是，今晚會出事？”

外面不知從哪裏傳來喧嚷聲，聲音越來越近，聽上去像是喊殺，甚至還有火光映到破舊漏風的窗戶紙。

有人正在攻擊這個據點！

“不是會出事。”信草站起身，看向窗外的眸光格外深沉，“是已經出事了。”

門被人猛地推開，看守對信草說，“公主殿下，請跟我們走，首領讓我們保護你。”

屋裏沒有一絲光線，再加上普通人很難注意到神明的存在，站在漆黑角落的厚藤四郎被兩名看守自然而然的忽略了。

信草點點頭，“勞駕兩位。”

她走在中間，兩人一前一後保護着她前進。前面的人正在殺敵，後面的人悄悄從懷裏拔出一把短刀。

寒光一閃，趁所有人都沒注意，他一刀揮向信草。還不等刀近身，男人後脖頸就被刀鞘狠狠敲了一下。

随着男人倒下，站在他身後的厚藤四郎露出臉。機動高，再加上夜戰，短刀的實力此刻完全發揮出來，轉瞬間前面殺敵的人也被敲了脖頸。

厚抹了一下鼻子，刀鞘在他手中抛上抛下，“嘿嘿，小菜一碟！”

“多謝~”信草笑着從衣袖裏掏出一把糖果，随後看到厚藤四郎囧囧的眼神，“大将，我不是小孩子啊！您還是留着糖給我那些弟弟們吧。”

“這樣啊……”信草一臉遺憾加失落将糖果收進衣袖，卻見厚藤四郎有些傷腦筋的撓了撓頭發，最後嘆了口氣，“大将您別這種表情行嗎？好吧好吧，吃一塊也不是不行。”

短刀都是天使啊！天使！

信草歡天喜地的遞出糖果。

“接下來您打算怎麽做？”厚含着糖，語音有些含糊。

“你看，夜襲這個據點的都是人類，”信草擡起頭，耳邊充斥着不遠處傳來的厮殺聲，庭院的火光倒映在她眼眸裏，“日課的溯行軍戰力都不高，所以它們和人類結盟了。到底是什麽人，寧可齋藤歸蝶死也不希望她嫁到尾張呢？”

“大将，我倒是有一些猜測。”厚藤四郎說道。

“兩國的政治聯姻，往往象征着停戰以及短暫的和平，這場聯姻牽扯到兩國，一個是美濃，一個是尾張。”

厚想了想，繼續道：“從公主在美濃啓程，我們就跟在她身邊做護衛。如果說是美濃單方面毀約，想要繼續和尾張的戰争，完全不需要在此刻派出殺手。一是他們只需要讓公主返程即可，不需要殺公主；二是即使需要殺掉公主激化矛盾，那也應該在尾張的地界殺，這樣就可以推卸責任，說尾張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公主。”

“有道理。”信草點點頭，“這樣看來，應該是尾張那邊出的問題。要娶歸蝶公主的是織田信長，有人不希望他從這場政治聯姻中獲益。”

“織田信行。”厚忽然說出一個名字，“這人是織田信長的弟弟，比信長小兩歲，與信長同母所出，都是嫡子。聽說兩兄弟的母親不喜歡信長，一直希望二兒子繼承家督之位，包括尾張的許多家臣，也都希望信行成為大名。”

厚下定論道：“時間溯行軍的同盟，很可能是織田信長的母親和弟弟。”

信草情不自禁的鼓起掌，“哇，你可以做軍師了！”

“畢竟我曾經的某一任主人是黑田孝高大人，他可是以智謀揚名天下的呢。我在他身邊時學到了一點軍事策略，不過……”

厚的話音一轉，“我學到最重要的東西，是怎樣對待家臣。身居高位之人，能否抓住家臣的心，會直接決定他的的視野和事業的廣度。因為有弟弟們在，所以感覺上多少能懂這個道理。”

厚擡頭看着信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覺得大将在這點上做的很好，不過我還是想要輔佐您，處理一些您顧及不到的地方。”

聽了他的話，信草微微一愣，随即彎起眉眼，唇角笑意盈盈。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小軍師先生。”

梳理好這些線索，接下來的任務就好完成了。信草和厚藤四郎也沒管劫匪和夜襲者的戰鬥，她直接回到車隊，将刀劍男士分成兩組，一組保護歸蝶公主，一組提前去尾張解決時間溯行軍。

就在車隊即将離開美濃踏入別國時，歸蝶公主忽然若有所感般掀開車簾，遙遙望向身後故土。

遠處山丘之上，一名武士翻身下馬，朝着車隊的方向單膝跪了下來。

歸蝶公主眼中似有水光一閃而過，随即眼神變得果斷堅定。

她轉頭看着前方的路，這條路仿佛看不到盡頭，未來的一切，對她來說全都是未知數。

這條路，終究要她自己一人走過。

“如果當時被劫走的是歸蝶公主，她會不會真的跟那個男人私奔？”宗三左文字看了一眼山丘上的武士，若有所思道：“畢竟，她的聯姻對象是那個魔王呢。”

這話得虧沒讓不動行光聽見，不然他得炸毛。

“宗三先生，別對歷史人物抱有太多憐憫。不管歸蝶公主心中如何想，我們的任務就是要讓美濃和尾張的聯姻順利進行。”

信草頓了頓，輕聲說道：“很多年以後我也會成為一個‘歷史人物’，我希望那時候的你們，也別為我留情。”

宗三嘆了口氣，“您對自己的這份冷酷，與那個魔王有點像呢。”

“有嗎？”信草思忖片刻，笑道：“織田信長是歷史名人，我嘛，只是個無名小卒罷了。”

“對了！”她敲了一下手心，“給你講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宗三做出洗耳恭聽的動作。

“故事發生在這個時間節點很多年以後，歸蝶公主的父親齋藤道三對自己的義子不滿意，因此立下遺書，将美濃送給了女婿織田信長，因此引來殺身之禍。這封遺書給了信長進攻美濃的正當理由。1567年，織田信長得到美濃後，齋藤歸蝶的消息忽然在歷史上完全消失。”

在旁邊安靜聽着他們說話的厚藤四郎猛地回頭看向山丘上跪成一道豐碑的武士，“難道是他……”

“誰知道呢。”信草搖搖頭，“有人說她死了；有人說她削發為尼；有人說她離開了織田信長。齋藤歸蝶的後半生就如同信長是否死在本能寺一樣，至今都是一個謎團。”

她擡起頭看向天空，一只飛鳥鼓動着翅膀劃過。

“就讓我們留個念想，也許她真的撕破牢籠，飛向了屬于她的天空。”

宗三左文字低頭，手指落在胸口的蝴蝶形魔王刻印上。

“那還真是令人羨慕呢。”

“宗三先生，你的牢籠不在外界，而是在心裏。”她歪着頭，笑意溫暖：“我這裏有一片天空，要不要試試飛上去？”

宗三左文字愣住，良久，他輕輕笑出聲。

“我猜，那大概是一片很美麗的天空吧。”

抵達尾張的那一天陽光很好，織田的家臣在城外列隊，耐心等待着這位從美濃遠道而來的公主。

齋藤歸蝶走下車，看着尾張的百姓，以及和美濃相似卻也不盡相似的城池，她彎起唇角，在陽光下微微擡起下颌。

另一邊，刀劍男士們功成身退，而信草也剛好收到戈薇的通信符——她找到那振妖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