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視頻

第7章 視頻

鬧鈴的聲響将我吵醒,我睜開眼睛,下方的濕漉令我頭腦發懵、身體僵硬。

頭痛伴随着昨晚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我知道,我又犯病了。

那……是夢嗎?仇郁清嗓音猶在我的耳邊,如同伴随着餘痛的燙傷,癢癢地貼在我的耳朵上,我爬起身,撩起被子看了一眼,不由破口罵出了聲。

沒救了,我想,我确實是沒救了,我分明清楚那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妄想,卻仍能在那樣絕望的情況下依舊一意孤行地以為仇郁清依舊在我身旁。

我一廂情願地,任由自己沉淪,仇郁清沒有責任,有錯的是我自己。

扭頭,看見仍被放在枕頭上的手機,那黑乎乎的屏幕,猶如已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下一秒就要将我吸入、吞噬殆盡。

所以……昨晚上又是怎麽回事呢?生鏽的大腦緩慢開始運轉,我分明知道它的不可信,卻只能使用它努力地進行回憶,試圖拼湊出事情的真相。

最初,我是迫于生計,為了接單在跟我的老顧客商定拍攝事宜的,後面好像……

對沒錯,是仇郁清,他宛若暗夜中的鬼魅,忽然出現,從背後抱住了我,而我竟沒有第一時間産生任何質疑的情緒,而是就那樣接受了他的存在,緊接着,他的手開始緩慢在我身上游弋,他對我做那種事,而我則再度開始一廂情願地沉迷,甚至在心中如是說服自己——這樣真實的觸感,怎麽可能會是假的呢?

那就是假的啊!笨蛋!在內心中咆哮着,我絲毫不能明白為什麽每次一碰見仇郁清的幻影我都會陷入到“他究竟是不是真實的”陷阱中去,明明答案那麽顯而易見,但我卻好像一個頑固的笨蛋學生,一直糾結在同樣的錯誤裏。

特別是昨晚,他的出現既突兀又沒理由,我怎麽就那樣心甘情願地沉淪了呢?

就在我萬分痛苦地思考着這個問題的時候,“叮——”手機響了,是來自昨晚我那名常客朋友的信息。

是了,比起那個“仇郁清是否真實存在”的難題,現在更為重要的,是能否吃飽飯的生計難題,昨晚同葉玲約好了相見的事宜,如果不出差錯,這大概會是我重新開始工作以來的第一次約拍。

搖搖頭,強迫自己将那些繁雜的思緒趕出腦海,現在不是糾結于那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的時候,手上沒錢了才是真正致命的問題,賺錢賺錢賺錢!起碼在找到我的卡之前,我需要現金來維持自己的生計。

深吸一口氣,強行無視了那張被設置為屏保的仇郁清的臉,我打開了手機,準備回顧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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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間,對于昨晚睡覺之前自己究竟看了什麽,我只有一個十分模糊的概念。

手指絲滑地解開屏鎖,頃刻間,“為什麽昨晚上仇郁清會忽然出現并且對我做出那種事”便有了答案。

一時間,我屏住了呼吸,心跳與此同時加劇,看來我真的是病得不輕,以至于我壓根想不起,昨晚上的自己究竟為什麽再度點開了相冊,用手指一張一張地劃過那獨屬于仇郁清的私房照片,而最終……我選擇了一個視頻。

而今我終于明白,為什麽對于“點開相冊”這種事,我會如此恐懼。

因為裏面數百張照片,全都是仇郁清。

當然,其中穿插着的,是我跟他的,有關親密行為的視頻。

指尖是冰涼的,視線卻直勾勾地盯着畫面中緩慢褪下自己衣衫的仇郁清,我絞盡腦汁也想不通,怎麽會這樣呢?仇郁清怎麽會答應這種事?我是否該慶幸他足夠信任我?畢竟這樣的身材條件,就算不露臉地拿出去售賣,都能獲得不少好評。

不過……我無比明白我自己的視線為什麽會停留在這裏。

視頻中,仇郁清低沉的嗓音傳進我的耳朵裏,看是真的好看,聽是真的好聽。

他單人出境,完全仰視的視角……拍攝的那個人應該是我,以及……真是不錯的本錢。

理智拼命勒令我,叫我關上手機不要再繼續觀看了,可我的身體卻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因為完全沒有拍攝這段視頻的印象,所以它帶給我的沖擊遠比我想象得要大得多。

仇郁清的皮膚,仇郁清的肌肉,仇郁清的喉結,仇郁清的聲音……他垂眸,晲視一般看着我,漆黑的眼瞳,仿佛沒有任何情緒。

我沒救了,我沒救了,我真的沒救了。

滴滴答答,是鼻血流到衣服上的聲音,然而我卻無法動作,整個人僵住一般,甚至躺倒在床上,将手機拿高,意圖還原當時拍攝的情景。

或許曾經我的腦海中有那麽一瞬間的疑惑,既然分了手,為什麽不選擇删除,起碼不讓他的信息影響到你的心情。

而今看過了那些照片、這個視頻,我知道答案很簡單。

我舍不得。

我甚至巴不得将他們用光盤刻印成實體,莊嚴地放進我的寶物盒子裏珍藏。

所以說我沒救了。

我就是個大色魔,我無法拒同他留下的每一寸痕跡。

所幸,沒等視頻裏的仇郁清真正解決完畢,我先不行了。

我跑到廁所,仰起頭,意圖止住鼻血,而後将沾了血的衣服脫下來,趁它尚未幹涸,盡力搓洗。

這一刻,我的腦海裏滿是一個疑問——他為什麽會同意?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才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但,因為記憶的空缺,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其中的關竅,更何況在我清理完自己的衣服和身體,打開門的那一刻,再度看見了令我如此慌亂的罪魁禍首——仇郁清。

他還是那樣地處變不驚,漆黑的眼眸,看過來的時候讓人覺得他沒什麽情緒,又好像下一秒能直接被吸入他的眼眸中去。

鼻血尚未擦幹淨的我站在門口,同他對視了許久,那一瞬間我想,既然他是我幻想的産物,那麽他一定知道自己在我心中激起了多麽波瀾壯闊的驚濤駭浪吧。

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如此淡定,這個家夥,真是可惡至極、無聊透頂!

于是最終我選擇無視他,埋着頭直往客廳去。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我的身後,平均我走三步,他走兩步,他腿比較長,步伐之間總是顯得那麽從容不迫。

等我來到冰箱,拿出面包和牛奶,猛然轉過頭,才同他淡淡的視線猛然間對上了。

他說:“冷的,對身體不好。”

略微一愣,我繞開他,心說他都知道,我能不知道嗎?更何況仇郁清根本就不會對我這麽好,現實生活中的仇郁清,對我是冷漠的、無情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所以他一定不會說“對身體不好”這之類奇奇怪怪的話。

手臂被他拽住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僵硬住了身體,我發現他掌心的溫度是那樣炙熱,全然相反于他平日待人接物時給人的感覺。

他将我手中的冷面包和冷牛奶拿過,又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袋豆漿和一籠熱騰騰的生煎包,塞進了我的手裏。

該死,怎麽會這樣?難道我腦海中的幻想都已經學會隔空接物,還會自動下樓買早餐了嗎?

“給你買的。”他說着,擡手,那溫熱的手掌捧起我的臉,堪稱專注地凝視着我,“你怎麽回事?”他問。

我怕了,看着這樣的仇郁清,我是真的怕了,我能感受到他的體溫,聽見他呼吸的聲音,聞見他的味道,可是為什麽……

“昨晚上你到我房間裏面來了嗎?”我這樣問他道。

仇郁清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随即點頭。

我推開他,拿着豆漿和小籠包,坐到餐桌前,開始吃了起來。

真是邪門,我居然能吃出是樓下我最常去的那家,難不成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離開家給自己買了早餐嗎?

這麽想着,看着坐到我對面的仇郁清,一時間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病入膏肓了。

仇郁清擡眸,沉默地看着我,随即拿出了手機。

蹙起眉頭,我眨了眨眼,因為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被我逃避一般放在床頭的、屏保為仇郁清睡顏的、打開仍能看見他在對着鏡頭那啥的,我曾經常用的手機。

“你……”

話音未落,就見仇郁清無比絲滑地解鎖,看見屏幕裏的內容,他蹙眉,問:“還沒删?這麽喜歡嗎?”

“是又怎麽樣?不用你管。”你一個我想象出來的幻象,還想管我在現實生活中拍的簧片?說着,我端起豆漿,猛喝一口,其間我想——不知道仇郁清手中的手機究竟是實體,還是我腦補出的幻境。

眼前人絲毫沒有拿了別人手機的自覺,他先是點了退出,後又直接當着我的面打開了我的社交軟件,緊接着,他開始翻看起了我的聊天記錄,一條一條,看得尤為仔細。

片刻後,我聽見他說:“又約拍了?”

我嚼着生煎包,只是瞪他,沒有回話。

而後他便了然道:“看來缺錢了。”

這你都知道,真是棒棒!

将剩下的東西塞進嘴裏吃完,看了眼時間,意識到自己即将遲到,我站起身,開始急忙慌地将今天拍攝需要的設備放進背包。

其間仇郁清問我:“你有錢,為什麽不用呢?”

知道他指的是他給我的那張黑卡,抿了抿唇,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總不好告訴他,一方面是因為我失了憶,不知道密碼,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不知道仇郁清究竟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将它給我的。

連續令仇郁清一個人說了這麽多話,屬實是我輕慢了他,我承認我是故意無視他、不回答,因為我既依戀,又有些害怕。

我收拾東西的速度向來足夠快,待我埋頭,将今天的設備在我脖子上挂好,回過頭看向客廳,卻發現室內早已沒了仇郁清的身影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心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了空茫。

哈,我就知道,我又一個人跟我腦海中的幻象殊死搏鬥了一早上,真是好蠢,真是……病入膏肓。

不過,雖然仇郁清是假的,可吃進嘴裏的生煎包卻好像是真的,摸了摸肚子,我甚至覺得胃裏都被豆漿潤澤得暖暖的。

所以……這究竟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路過樓下的早餐店,發現店裏的老板娘正看着我,微笑。

那一刻我想,可能是我的大腦忘記了“到樓下買早餐”的事實,而将它強加到了想像中仇郁清的身上。

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一瞬間我開始迷茫——這種心理狀态下的自己,真的能夠将今天的拍攝工作做好嗎?

更加無可救藥的是,路走到一半,我才發現自己繞了一大圈,還搞反了方向,一時間我想不通為什麽自己會犯這樣的錯誤,直到我擡起頭,在對面樓的廣告影像上望見了仇郁清的模樣。

那是他,的确是他,是現實中的他,而并非想像裏的他。

原來以往我想要去地鐵站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拐彎到這個地方?

看來我真的足夠喜歡他……畢竟就算大腦失憶了,身體都好像還維持着這個本能,将自己帶到了這個地方。

腦海中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仇郁清他……似乎并不在所謂傳統明星的範疇。

他的名字并不為大衆知曉,他僅僅只是一個走過秀的模特,他的照片吸引大衆的眼球,商人們将他的模樣映現在大樓上,大家記得他的臉,但卻叫不上來他的名字,而只會覺得他的那張臉高不可攀,從而加深對那款産品的印象。

有的時候我會很好奇,大衆眼中的仇郁清究竟是什麽樣?但下一瞬間我又想起,自己與他的種種糾葛都已成為不可追憶的過去,我不再是他的男友,而僅僅只是一個為生活而奔波的普通人而已。

忙把他的樣貌抛至身後,匆匆進入地鐵站內,我發現我是如此矛盾,一面想要見到他,一面又對他的存在避之不及。

我想,這可能就是我病情日益嚴重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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