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碎裂鏡頭

第64章 碎裂鏡頭

準時抵達拍攝地點,我如約見到了楊天鵬。

望見我的那一瞬間,大松了一口氣,走上前來,他跟我說:“昨晚上等你你不回,我還以你從今往後都不來了呢。”

無法理解這家夥奇特的腦回路,架着攝像機來到他的身邊,略略叉腰,我道:“保證要來就一定會來,怕什麽?仇郁清又不會吃了我。”

撇嘴,楊天鵬嘴裏不住地嘟囔:“他那可不是要吃了你麽?我怕我總找你,他也能把我給吃喽。”

動作誇張表情生動,不得不承認,我被這小子逗笑了。

跟楊天鵬在一起的感覺十分輕松,這種志趣相投且攜手提升彼此的感覺,是同仇郁清在一起時從未體會過的。

我想,我需要同仇郁清在一起時的溫存,也想要跟楊天鵬一起為自己未來打拼的感受,人生不就是這樣嗎?不總是由一個部分構成的,如果過分的将生命浸泡在同一種基調裏,致使自己的人生失去了其他的色彩,那就不好了。

所以我一直覺得,從仇郁清那裏辭職,是我所做出最為正确的決策,這并不意味着我不喜歡他,相反,正是因為喜歡他、想要跟他更長時間地走下去,才會想要解決那些一直橫在我與他眼前的問題。

仇郁清那家夥……物質條件過于豐足,困擾于人類身上的尋常物欲無法打動他,生活輕松,心思卻無比深重,不把死亡當一回事秉性令他只會一味地抓着同一件事物死磕,所以很多事情……還是需要我去邁出那一步。

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好不容易讓拍攝對象熟悉了我與楊天鵬的氣息,但如何讓它在明知道我們存在的情況下仍舊保持着原先的生活習慣進行捕獵,又是一件值得細思的難題了。

“為啥這個地方的棄貓這麽多?”壓低聲音,楊天鵬掩嘴詢問我。

“可能它們也有它們自己的圈子吧,平時沒事,聚在一起分享情報什麽的。”守在原地,我的腳其實已經蹲得有些麻了。

楊天鵬“嘿嘿”地笑,無不幾分自得地說:“我就說我們的貍花是貓王吧,其他公貓都不敢欺負它。”

“得了吧,我看它又在欺男霸女了,那三花是那只橘的女朋友。”望着不遠處兩個交疊在一起的兩團身影,我說:“得想個辦法把貓王的兩顆鈴铛摘掉才行。”

“啊?”長時間的跟蹤已經令楊天鵬單方面同貍花貓王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或許在他的內心,那貍花已經成了半個他的兒子了,“罪過罪過,它要是知道了得有多恨我們啊。”說着,楊天鵬潸然涕下。

“拍攝完畢後再去搞吧。”頓了頓我又補充道:“把這些內容做成花絮,搞成短視頻,說不定還能引一波流。”

“……你是懂運營的。”

·

拍攝完畢後回到楊天鵬家,已經瀕臨傍晚了。

當我看見司機先生拿着我的家門鑰匙站在楊天鵬家門前的時候,我的心情是略微有些複雜的。

得知這司機是奉仇郁清之命來轉交鑰匙的,一時間楊天鵬惶恐萬分,就連一早說好一同整理素材的約定都不顧了,他連聲說:“要是你倆有事就去吧,回來我給你留門兒就是了。”

看着楊天鵬這幅模樣,我簡直如鲠在喉,仇郁清再權勢滔天也不過只是個凡人罷了,楊天鵬這樣又是何苦?接過鑰匙,跟司機先生打了個招呼,等樓道內部重新安靜下來,我便拎着楊天鵬便進門去了。

“啊?你不跟司機走啊。”

“他是來送鑰匙的,又不是來接我的。”雙手環胸,凝視着楊天鵬,我問他:“咱能不能別把仇郁清當成什麽洪水猛獸?”

聞言,楊天鵬撓了撓頭,“呃……我這不是尋思着,萬一以後跟仇總打好關系了,他願意投資我倆的項目呢?我爹說了,能拉到仇家的投資,也算是我的福氣了。”

一早就知道他在打這個算盤,拳頭略微攥緊,我只能告訴他這是要等我倆把工作室做成一定規模之後才能進一步讨論的事情了。

“多個朋友多條路,有仇總撐腰,咱做什麽成不了啊?”楊天鵬的眼中金光閃閃,或許在他的暢想中,我倆的工作室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了。

只可惜再豐滿的理想也得建立在現實幹枯的骨架之上,而今到了“下班”的時間,我也不能盡把大好的光陰浪費在與楊天鵬扯皮上了。

“得,跟你說不通,素材今晚上你先整理吧,我還有事要回趟家去了。”擺手轉身,我自是不能告訴楊天鵬今晚我還要當一回大偵探福爾摩斯的。

“結果說了半天,你晚上還是要去仇總那兒。”身後,楊天鵬無不哀怨地這樣盯着我。

懶得同他仔細解釋,拿起自己出租屋的鑰匙,我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于我而言才是揭開那名為“真相”之面紗的關鍵。

問過那前來送鑰匙的司機了,仇郁清派來的人辦事效率極高,昨天深夜吩咐的拆除監控的指令,今天傍晚就已經全部做好了。

站在昔日的“家”門前,想到曾經在這個地方癫狂錯亂的種種,不由自主地,我咽了口唾沫,使用新的家門鑰匙打開房門,只聽“吱呀”一聲,那塵封着可恥經歷的過往便伴随着如潮水般的記憶一齊沖我撲面湧來了。

錯亂的、瘋狂的、無奈的曾經,那被仇郁清蒙蔽自己卻一無所知的歲月,因為記憶的缺失,我甚至不清楚那究竟持續了多長時間。

先走進卧室拿走了幾樣在家最常用的物品,它們十分乖順地呆在原處,就好像我從未離開,仇郁清也從來沒有不經我允許進入過這裏似的。

對于譬如卧室、廚房、客廳這些時常光臨的地方,記憶都是鮮明的,用手将每一個物品都順理成章地摸了個遍,自然,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可若是落到那些我不常去的地界,那可就不一定了。

次卧因為不常有人住,被我隔了一片不大的地方做庫房。

內裏灰塵密布,東西仿佛都被堆積的過往給淹沒了,我打開燈,隔了好長時間,才稍稍回憶起自己曾經是怎麽将那些我不喜歡的東西一件件扔進這裏的。

這個房間,是一個獨立的空間。

所以毋庸置疑,這裏也曾是有監控的。

我也曾在這棟樓對面的房間,看到過這裏的畫面。

那時,攝像機能夠直接拍攝的頂端,置物櫃最高層的架子上,不甚自然地,放着一個樸素低調的筆記本。

我仍是記不太清,仇郁清是怎麽把它給我的,但我知道這個東西內裏用文字裝填着秘密,顯得尤為重要。

我曾跟仇郁清分手麽?分手的時候,是他給我的。

僅僅只知道這些訊息而已,更具體的,要是能夠直接問他就好了。

雖然我明白就算我問了,他也是八成不會回答的。

拿起矮梯,我一步步地向上爬着,想要爬到置物架最上層的地方。

手觸及到了那本該放着筆記本的那片地域,我摸,我摸,我摸到了一手灰。

并沒有預期中的那個東西,意識到這一點的我身軀陷入了片刻的僵硬,于是很快,我又略顯急躁地向上蹬梯,直到我的視線真正觸及到我曾在監控中看到的那個地方。

果不其然,是空無一物的。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我看錯了?

其實我很想要将懷疑的矛頭對準自己……如果不是在只有唯一一個“其他”嫌疑人的情況下。

但很可惜,我的視覺是不會出錯的,那天在監控內的畫面,我看得一清二楚,那個筆記本就放在置物架的最上端。

而此刻,置物架最上層那勾勒出書本形狀的淺色落灰,佐證了我的猜想。

手指的痕跡,撫在那落灰旁,那是我精準預估了書本位置的證明,很顯然,有人在我到來之前,将那筆記本拿走了。

仇郁清拿的。

頹然地坐在矮梯上,手撫頭發,我自嘲地笑。

笑我以為仇郁清不會跟我作對,笑我心存僥幸,覺得仇郁清應該已經沒有其他事情再隐瞞我了。

然而事實證明并不是那樣。

有太多的事情,他不想讓我知道,或許我自己原本也是打算忘記的,畢竟我都已經把它放在了這麽隐蔽的地方。

眼不見心不煩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但最令我感到無奈的是,時至今日,我已不想再打電話質問他了。

他一定不會說的,無論我怎麽哀求、撒嬌、甚至提出交易,他都只會當做耳旁風,不欲同我講。

難道就要這樣放棄了麽?重新站起身,望着眼前滿滿一屋子的雜物,我嘆了口氣,心說既然來都來了,怎麽能空手離開呢?起碼,也得找出一件對恢複記憶有幫助的東西吧?哪怕做了無用功,那就當收拾了這間屋子就好。

于是……便這樣開始了。

我開始收拾這間許久沒有人打掃的屋子,這個被人廢置的雜物間,那時候我的想法很簡單,我只是覺得——既然這裏面存放了平日裏我不願看見的東西,那麽至少就說明,它們或被我忽視,或為我所逃避,說不定這些東西裏面,能被我發掘出什麽關鍵的物品呢。

老實說,其實最開始我是沒怎麽抱希望的。

特別當夕陽照射進屋內的光線被卡成了一處處小小的光束,而無數象征着污穢的灰塵,正如同争相舞蹈的精靈,在我的眼前律動,并被我吸進鼻腔的時候。

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空氣的流向在這樣一個小房間內被看得一清二楚,而捂着鼻子的我則垂眸,睜大了眼睛,看見了一樣……終于同我記憶相呼應的物品。

老實說,我不明白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甚至鏡頭也堪稱誇張地碎裂掉。

雖然它的款式很老,體積大,戴在脖子上也足夠沉重。

但單憑它在我心中的地位,也總不至于被遺棄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

——大學生日,顧鑫得知我的理想後,送給我的第一樣價值不菲的禮物。

這臺單反相機是一切的伊始。

是我一步步走到今天這裏來的證明。

當然……

手指略微顫抖,腦海中的記憶開始逐漸松動,我握住這臺相機的力道,忽然變得很輕很輕了。

輕到近乎能夠打碎它。

就像想要打碎那些不堪的過往一樣。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這個月終于馬上結束了!老實說,雖然知道怎麽寫,但是這篇文越寫到後面,我就有一種生怕自己寫不好寫崩了的感受,因為……因為真的……哎,這文催心肝啊!我不能像寫甜文一樣毫不顧慮地對待它,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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