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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門啪得一聲關上,震得本來不行的聲控燈亮了起來。

陳商無奈地看着老舊的門晃了兩下。

郁初的反應在他預料之中,不管是誰,在母親身亡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陌生男人稱是自己的哥哥,都會難以接受。

更別提郁初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

但眼下,除了“哥哥”這個身份,似乎并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來接近郁初。

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陳商還是沒選擇繼續敲門,這樣反而容易更吓到郁初。

離開的時候,陳商給在臨市的好友秦方打了個電話。

他來風鎮的事兒除了他父親也就秦方知道,秦方早就嚷嚷着要給他接風洗塵,陳商不喜歡那種場合,拒絕了。

“你被趕出來了?”秦方特不能理解陳商父親把陳商打發來照顧小孩兒的做法。

按理說,郁初和陳商非親非故,就算是父母雙亡,那也輪不到陳商照顧。

陳商自個兒也就是個剛大學畢業的愣頭青,雖然他是他們那一圈朋友裏最穩重的那個,但也不至于能成熟穩重到當一個十六歲孩子的長輩。

陳商擡頭看了眼夜空,風鎮地方不大,空氣比市裏幹淨多,連着星星都要多上不少。

就像他父親說的,這樣的地方應該會适合他這種性子的人生活。

“沒有被趕出來。”陳商無奈笑了聲。

根本連門都沒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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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方哎了聲,“你說你爸到底幹嘛非要你去照顧那孩子?他沒別的親戚了?再說再過兩年他就成年了,也犯不着特意把你打發過來吧?”

陳商之前也挺疑惑。

兩周之前,陳商父親一直保管着的舊手機收到了一條陌生短信,短信內容是:“你能來見我媽最後一面嗎”。

這只手機的主人是陳商父親以前的好友,據陳商父親所說,當年他創業困難沒錢吃飯,是這位好友收留了他,不過這位好友自己也過得貧困潦倒,生了病,沒能治好。

手機是好友拜托陳商父親保管,說萬一以後他老婆兒子求助,希望能幫一幫他們。

等陳商父親去調查,才知道郁初母親去世了。

陳商也向父親提議過可以直接把郁初接回家,但郁初已經十六歲,有很大可能會拒絕。

上了車,陳商向秦方解釋:“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一直在找工作室的選址?”

陳商大學學的畫畫,上學時候就一直在給別人畫插畫,也算小有名氣,畢業以後想搞個自己的小工作室,但又想找個安靜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你想在風鎮定下來?不是,那地方離市區遠,離你家更遠,你圖什麽?放着你爸公司不要跑這麽遠的地方開什麽小工作室。”秦方更不能理解這想法了。

不過陳商這人向來有自己的想法,旁人幹涉不了。

他想幹的事,誰都攔不了他,不想幹的事,誰都強迫不了他。

由此可見,去照顧郁初,也是他自願的。

“圖清靜。”

“你這是嫌我們吵,故意躲着呢是吧?”

陳商笑着說:“沒有的事。”

車開出了小區,陳商視線從小區外面的藥店掠過,想起郁初臉上的血跡,放慢了車速。

-

外面不知道哪兒的車在瘋狂按喇叭,按了一陣才消停,昏暗的屋內,郁初靠在門邊聽着門外的動靜。

老房子隔音不好,能很清晰地聽見腳步聲,門外的男人沒待多久就走了。

腳步聲消失在安靜的夜裏。

郁初攥緊五指,鑰匙在他手心刻出痕跡,牢牢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許久沒聽再聽見任何聲音,郁初猛地喘出一口氣。

後背濕透了。

倒不再覺得冷。

摸了摸嘴角的傷,郁初冷着一張臉進衛生間。

冷水撲在臉上,刺痛了嘴角的傷,郁初看向鏡子。

男人的話在他耳邊徘徊。

他爹讓他來找自己的。

他爹要是在乎他,為什麽不自己來找他。

低劣的騙術。

他要是上當受騙,豈不是傻子。

回到卧室,郁初拿着張白紙發了會呆。

吳桐讓他寫檢讨。

檢讨這玩意,郁初從小學寫到高中,熟門熟路,但今天……

他眯了眯眼,洋洋灑灑寫了幾個大字。

寫完檢讨,郁初才從書桌抽屜裏翻出來一支舊手機。

他媽留給他的。

他媽留給他的東西還挺多,這房子裏的一切,都是他媽留給他的。

手機上有未讀消息。

發消息的是郁初初中認識的社會混混。

【幫你打聽過了,他們那兒不要未成年,說用童工犯法,你又沒學歷,再不行就去什麽餐館端個盤子,一個月也能有兩三千,夠養活你自己了】

【不過你真不準備讀書了?你這才高一呢,你媽留給你的錢夠你讀完高中了吧?】

郁初就回了兩個字:【謝謝】

他媽給他留的錢,不多,但讀完高中也确實夠了。

那時候他媽查出來癌症晚期,他媽不樂意治,說費錢,那點錢留着給郁初上大學,但郁初不樂意。

那兩周他沒去學校,天天逼着他媽去醫院,錢花了,可人還是沒了。

但郁初想,要是早點帶他媽去檢查,是不是他媽就不會死了。

他又念不出書,考不上大學,把錢花在他身上沒用。

不如攢攢,給他媽看病。

對,給他媽看病。

他得攢很多錢。

郁初捧着手機倒在床上,晚上屋裏很冷,以前他媽還在的時候會給他提前開電熱毯把被窩焐熱,睡覺前還喜歡給他熱牛奶,雖然郁初不愛喝那玩意。

翻了會兒招聘軟件,他發過去的消息全都是已讀不回。

沒什麽意思,郁初指腹在手機屏幕上停了片刻,又劃了劃,劃到通訊錄裏一個備注為“郁通”的號碼上。

手指摁到屏幕上,又像被燙到一樣,迅速挪開。

反複幾次,郁初煩躁地把手機扔到枕頭下,悶頭睡覺。

第二天郁初睡到中午才起來,手機上好幾個吳桐的未接來電。

這幾天吳桐不知道抽什麽風,他只要遲到,就跟催命一樣給他打電話。

很煩。

把昨天剩的半個面包啃了郁初才慢悠悠出門。

門一打開,郁初就跟一個扛着白色木櫃剛好走到樓梯口的胖師傅來了個眼對眼。

互相沉默了一會兒,郁初後退半步。

胖師傅說了句謝謝,郁初就看着他扛着那櫃子,在自家對門停下了。

對門???

郁初家對門從他初中開始就沒人住了,什麽時候搬來的人?

不是,這破地方都能有人搬來?

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胖師傅把櫃子擡進門,人又退了出來,指着地兒說:“娃兒,那東西是你的不?剛不小心踩了一腳。”

順着他指的地方看過去,郁初才發現地上有一袋子東西。

郁初剛想說不是,就瞅見一張被胖師傅踩得多出來個腳印的白紙。

紙上寫了幾個大字:給郁初。

郁初眨了眨眼。

這字看起來也不像是他認識的誰能寫出來的,很漂亮,比郁初班上他們老師經常誇的那幾個字寫得很好的學生的字都好看。

胖師傅撓了撓頭,又進屋去了。

把話咽了進去,郁初蹲下去翻了翻塑料袋。

有幾袋面包,看着不像是樓下小賣部裏能賣出來的貨,上面還貼了生産日期,是今天,保質期,三天,隔着包裝袋都聞到了香味。

翻到最底下一瓶碘伏和創口貼的時候,郁初動作頓了下,片刻後,又重新把這些東西放回去,放整齊了。

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不管誰給的東西,他都不需要。

到學校的時候,吳桐就站在教室門口,郁初想溜進教室都沒門。

一見着他,吳桐似乎松了口氣,拽着他領口就問,“檢讨呢?”

“這兒。”郁初從書包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吳桐眉頭一蹙,在看見那紙上就寫了“我沒錯”幾個大字後,臉色更難看了。

“這是兩千字?”深呼吸幾口,吳桐暗暗告誡自己要忍耐,“給我回去重寫!”

“哦。”郁初無所謂。

吳桐更氣了,差點脫口而出明天喊你家長來,話到嘴邊又立馬咽了下去,沒好氣道:“現在給我回去好好上課。”

剛說完,郁初就從他身後鑽進了教室。

下午還剩三節課,郁初安排得非常合理,兩節課寫檢讨一節課睡覺。

最後一節課上課鈴聲打響的時候,郁初準時醒來,一聲不吭收拾東西走人。

周圍的同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正準備拖堂的數學老師。

數學老師:“……”

“下課。”

教室裏瞬間吵鬧。

“郁初真勇,居然敢直接跑路。”

“……他不是從之前曠課半個月回來後就這樣了嗎。”

“我聽說是他媽死了。”有人壓低了聲兒。

“真假?不是說他沒有爹嗎?”他們跟郁初當同學沒多久,不過班上有人是和郁初一個初中的,聽他們說郁初是單親,初中時候就不怎麽好好讀書。

“真的,我昨天去辦公室聽老吳說的,說不知道該拿郁初咋辦,又怕他現在這個狀況連學校都不願意來了。”

“他這種人,不來還差不多。”

這話剛落,說話的人突然感覺背後一涼。

扭頭一看,郁初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折回來了,陰恻恻看着他笑了下。

那人一哆嗦,連忙低頭。

郁初懶得理他們,從書桌肚裏抽出來本漫畫書,走人。

今天林昭奶奶來接他,郁初一個人回去,準備去家附近的餐館問一下收不收童工,實在不行,他去給自己搞個□□。

出校門的時候,迎面遇上了昨晚那兩個高二的。

互相對視了片刻,那兩人率先拐了彎。

郁初冷着臉快步走出去。

回家的路比較偏,越走人越少,附近的餐館也少,還小,不收人,看來得找遠一點的。

這麽一轉悠下來,天完全黑了。

進巷子口的時候,郁初感覺有點不對勁。

身後似乎有腳步聲。

他家住得離學校遠,又老舊,基本沒什麽學生住這兒,這個時間,應該也沒人經過這兒。

忽然記起點什麽,正要拔腿就跑,一根棍子就從他後背砸了下來。

郁初疼得腦袋一懵,踉跄兩步,差點直接跪下。

“還想跑?昨晚不是挺狂?”說話的是在校門口遇上的其中一個。

在模糊的視線裏,郁初看見他帶了五六個人。

被砸了那麽一下,郁初有一瞬間失去力道,但很快反應過來。

他得跑。

他打不過這麽幾個人,又沒帶東西。

但人哪裏給他跑的機會,棍子往他身上砸,拳腳往他身上砸,郁初被偷襲,打不過,寡不敵衆,他打架次數多,知道該護着哪兒,身上痛倒也是不痛,就是有那麽一段時間,郁初想,要不就這樣被打死算了。

反正他也是一個人。

沒人要他。

“他娘的沒爹娘養的雜種!”

又一腳踢在身上。

郁初漸漸松開護着頭的手。

“行了行了別打死了打殘了,一會兒還得讓我賠錢。”

郁初呼出一口氣,費勁地擡起頭,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怎麽不打死我。”

“你他媽……”

後面的話被吞在突如其來的汽車喇叭聲中。

車燈把昏暗的巷子給照亮了,那幾個打人的見有人來連忙慌亂地對視了幾眼。

郁初被車燈刺得睜不開眼,就聽見有人嚴聲問他們在幹什麽。

沒人回答,全都跑了。

都是學生,都怕擔事兒。

一手撐着地面,郁初咬着牙後背靠在牆上讓自己坐起來,這會兒才覺着疼得厲害,疼得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又不知道是哪兒疼,好像全身都疼。

緩了口氣,郁初聽見一聲很訝異的:“郁初?”

愣了下,郁初緩緩扭頭,先看見的是一雙洗得很幹淨的運動鞋,然後是深藍色牛仔褲。

沒等他看清對方是誰,他胳膊就被人握住了。

“還能起來嗎?”

這聲音,很耳熟。

郁初往後縮了下,對方沒松手。

擡頭,郁初看見一張面容溫和的臉,鼻尖也傳來隐約的木質香味。

雖然昨晚沒看清臉,但郁初記性不錯,記起來了,這是那個騙子。

眉頭一緊,郁初猛地從對方手裏抽出自己的胳膊,冷聲道:“別碰我!”

陳商也是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郁初,還發生了這種事,見郁初一臉戒備,他聽話地擡起雙手,“好,我不碰你,你還能自己站起來嗎?”

郁初看起來傷得不輕,手上都流血了。

“……”郁初沒說話,費勁地自己挪了挪屁股,感覺右腿似乎斷了,使不上勁兒。

他死死瞪着陳商,見陳商還沒有走的打算,忍不住道:“你能不能滾開?”

留在這兒,是準備看他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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