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

陳商回消息過來的時候, 郁初已經挂斷了電話。

他呆坐着沙發上,腦子裏回響着剛才那人說的話。

郁初的第一反應是騙子。

對方說他爸爸在一年之前去世,立下遺囑時委托人要求在自己去世一年之後執行遺囑, 現在已經到了時間。

對方還給了郁初律師事務所的地址, 就在風鎮的隔壁市。

但陳商告訴過他, 他爸爸只是很忙,沒有時間來見他。

郁初想自己現在應該去問陳商。

但萬一只是騙人的呢。

他不能像之前一樣莽撞, 無緣無故誤會別人。

陳商也沒有必要在他爸爸這種事上騙他。

他相信陳商。

郁初冷靜地撥通了郁通的號碼。

在這之前,很多很多次, 他都沒有敢撥通過這個號碼。

得到的結果是對方已經關機。

不知道是沒電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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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郁初打多少遍, 對面還是無情地傳來關機提醒。

一直到手機自動關機,郁初才停止撥打郁通的號碼, 他盯着黑掉的屏幕看了一會兒,才感覺到自己剛剛放在一旁的陳商給他的手機在震動。

在一個多小時之前陳商就給他回了消息,許是看他許久沒回複, 隔了一個多小時, 陳商才又發了幾條消息。

陳商:今天放這麽早?那這算是放寒假了?下午有什麽計劃嗎?

陳商:我在吃午飯, 在家裏不敢玩手機, 但我偷偷給你回消息

陳商:好了我剛被抓了

這是一個多小時之前的。

而現在。

陳商:豌豆少爺你是在吃午飯嗎?

陳商:好的我錯了我不喊你豌豆少爺了

陳商:郁初同學, 我現在不方便視頻, 但我很方便發消息

陳商确實不知道郁初今天放這麽早, 這還是郁初第一次主動給他發消息,當然值得高興。

只不過發完那一條消息郁初就沒了聲, 陳商也沒法在飯桌上一直玩手機, 只能等吃完飯再發, 只不過郁初一直沒有回複,陳商有些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郁初的回複就過來了。

郁初:在吃飯,你話怎麽這麽多,打字很麻煩

陳商已經能想到郁初此刻板着一張臉非常嫌棄的表情,他笑了聲,幹脆發了條語音:“這不是怕你一會兒不理我了嗎?”

郁初點開語音。

聽見陳商的聲音,一直亂糟糟的大腦突然很神奇地平靜下來。

他相信陳商。

那個打電話的人一定是騙子。

郁初不太會用手機的各種功能,陳商給他的手機他平時也只用來和陳商打視頻,聊天軟件也只加了陳商和林昭兩個好友,游戲他平時也玩得少,他知道這手機并不是他的,總有一天會還回去。

他摸索了一會兒才找到導航軟件,輸入了方才電話裏那人告知他的律所名字,地圖上确實顯示了,也确實是在對方所說的那個位置,他甚至還去網站上查了,這個律所規模并不小。

風鎮只有一個汽車站,而這個汽車站的位置離郁初住的地方其實有點遠,郁初從來沒有去過。

他下樓的時候小賣部老頭還哎了聲,問他去哪兒。

郁初停下腳步告訴對方,“有東西落在學校了。”

老頭也沒懷疑。

郁初打了輛車去車站,因為他看起來年紀不大,司機一直問他為什麽去車站。

郁初沒回答,只是給了對方一個很冷的眼神。

司機就沒再問了。

風鎮到隔壁市的班次并不多,尤其是年底,客運量很大,郁初又不會網上搶票,他去窗口排了好久的隊,才被告知剩下的最早的一班車是傍晚五點多。

郁初買了那一班的車票,又去車站裏的小商店買了桶泡面。

正好陳商問他吃了什麽,他回答:面。

陳商也沒有過多懷疑,告知郁初自己要去忙了以後就沒有再給郁初發消息了。

他的畫交稿了,還有一些事項和對方對接,臨近年底公司也忙,他父親又讓他去公司幫忙,可以說這幾天他簡直忙得腳不沾地,就連昔日好友知道他回家了想約他出來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他本來也可以不用去父親公司幫忙,但為了争取能夠回去陪郁初過年,他只能在這方面做出讓步。

郁初坐上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到隔壁市的時候,他手機沒電了。

他打車去了律所,但時間太晚,律所已經關門了。

沒辦法,現在已經沒有回去的車,他只能找附近的小旅館住一晚上,旅館的前臺看他身份證見他是個未成年,還特意提醒他晚上千萬別給陌生人開門。

郁初沒什麽表情地應了。

房間的空調是壞的,這個晚上很冷,郁初也沒能睡着。

第二天他把借的充電器還給前臺後開了機,陳商果不其然給他發了消息,但是是半夜了。

陳商:睡了嗎?我才剛下班,被我父親壓榨了

還發了個楚楚可憐的表情包。

話真的很多。

郁初抿起唇,指腹點在手機屏幕上,想關掉,但最後還是回了消息:睡着了,今天約了林昭出門

他不擅長騙人,但現在也不是面對面,沒有人會看穿他在騙人。

他回完就切了導航軟件,今天他沒打車,直接走過去的,離得不遠。

到了律所,郁初向前臺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告知了對方自己昨天收到的電話內容。

前臺見他是個未成年,又是一個人來的,态度溫和了許多,把他領着去了負責的律師那邊。

“這是郁通先生的遺囑,請您過目。”律師見郁初是只身前來,怕他有什麽不懂,還特意向他解釋了。

郁通在得知自己生病的時候就立下了這份遺囑,他名下所有財産都歸他的前妻和兒子所有,也就是說,這麽多年,他沒有再婚,也沒有另外的孩子。

律師見過郁通,是個很瘦削的男人,和眼前的男生長得有幾分相似,但男生明顯更好看一點,也看得出來被養得很好。

而之所以要在去世後一年執行遺囑是因為郁通有一筆追了很久的工資沒能拿到手,對方承諾一年以後就會發放工資,他怕到時候工資還沒能下來。

只不過那筆工資至今還未打款。

而郁通留下的遺産也只有萬把塊錢和一些并不算很值錢的東西。

因為沒有前妻的銀行卡號,又怕自己死了以後前妻和兒子拿不了這筆錢郁通才花錢立了遺囑。

整個過程,郁初都在安靜地聽律師說。

“如果您同意的話,需要在這裏簽上您的名字。”

郁初一聲未響,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靜靜地看着這份遺囑,好一會兒開口,語氣冷靜地問:“骨灰在哪。”

他遇到這種事向來冷靜。

就像他媽去世的時候,他一個人辦完了喪事,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忙。

“這個我并不知曉,抱歉。”

出律所的時候時間還早。

外面有太陽,是個難得的大晴天,但還是很冷,和昨晚一樣,刺骨的冷。

郁初對郁通的印象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早就想不起郁通長什麽樣了,自從離婚後,郁通也從來沒來看過他。

但郁通是他爸爸。

也是他媽死後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但現在,他好像沒有親人了。

郁初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他像個沒事人一樣,按照往常睡覺的時間爬上床。

但沒開空調,也沒睡。

手機上有幾個小時前陳商發來的語音,估計是午飯時間發的,郁初聽見背景音裏嘈雜的說話聲,還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陳商說:“我在公司食堂吃飯,菜式還不錯。”

還給郁初拍了幾張食物照片。

郁初沒有回複。

他閉上眼睛,開始回想當初陳商說過的那些話。

陳商明明告訴過他,他爸爸只是太忙了,有事要忙,才沒空來見他媽最後一眼。

為什諵諷麽要騙自己呢。

又是半夜的時候,陳商給他發來消息問他睡了沒有。

這回郁初回複了,說沒有。

他像個沒事人一樣接了陳商的視頻。

鏡頭裏的陳商和現實裏的陳商有些不一樣,也和夢裏的陳商完全不一樣。

陳商神色明顯透露出疲态,上班可比畫畫累多了,畢竟是他讨厭的事情,但還是強撐着沒有打哈欠,見郁初房間沒開燈,他問郁初:“怎麽這麽晚沒有睡?”

郁初說:“打游戲。”

陳商沒忍住笑了聲,“玩什麽?帶我玩一把?不過我很久沒玩游戲了,估計玩得挺菜。”

“我要睡了。”郁初語氣淡淡的,聽不出異樣。

陳商啊了聲,“我也該睡了。”

雖然這麽說,郁初也沒有挂斷電話。

他本來是想問陳商為什麽騙自己,但到最後睡着了,也沒能把話問出來。

問了又能怎麽樣。

他想要什麽答案?

郁初自己也不知道。

接下去幾天,郁初一直像沒事人一樣。

他去學校拿了期末卷子,考得并不好,只比之前有一點進步。

全校倒數第十。

又無所謂。

每天晚上,或者是半夜,和陳商視頻。

陳商一天比一天看起來疲憊,但精神看起來很興奮。

直到年三十那天,陳商說:“我要回來了。”

這是他和他父親拿打工交換來的,陳商一直不願意進公司,之前他父親苦口婆心怎麽也沒勸得動,但這回陳商拿了回去陪郁初過年的條件。

本來陳商父親也并不會反對,但老爺子那邊需要有人去做思想工作,這是個難事。

郁初眼皮顫了下,“什麽時候?”

“應該晚上到,今天路上很堵,我已經在家門口堵了半小時了。”陳商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出了門。

“哦,你別把人撞了就行。”

陳商連忙替自己辯解:“我車技也不至于那麽差,人多的話我會開慢一點,而且我只是開到機場。”機票他提前好久就訂好了。

陳商向來孝順,這也是少數的違背老爺子意願的一次,他只是覺得不能留郁初一個人過年。

他怕郁初又一個人啃面包。

面包那玩意兒吃多了可沒什麽營養。

聽見陳商的一長串回複,郁初語氣硬邦邦的,“誰管你。”

陳商笑了聲,“你剛剛不還讓我別把人撞了?這不是在關心我嗎?”以防郁初又要炸毛,陳商趕緊轉移話題,“晚上想吃什麽?”

明明沒什麽話好說,因為陳商話太多,兩人的硬生生打了一路的電話,一直到郁初手機沒電了。

他昨晚和陳商打完視頻忘記充電了。

電話斷掉以後,郁初就躺下來睡覺。

他媽去世的那幾天他也是這樣過來的,只不過一直沒能睡好。

但這幾天他睡得其實還好。

就像現在,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他睡了整整一天。

郁初有點餓,但沒什麽胃口吃東西,腦袋也因為睡得太久而有些昏沉,剛準備爬起來,好久沒用過的手表突然震動起來。

是陳商的電話。

“看樓下。”陳商的語氣很興奮。

郁初走到窗邊。

外面很暗,老小區,不少路燈都不亮了,外面也沒人,大年三十,大家都在家裏過年,根本沒有人出來。

不過小區裏住戶家的燈比平時亮了許多。

郁初往樓下看。

陳商就站在樓下,他身形太好認了,方圓十裏都找不出一個和他一樣的人來。

陳商手裏拿着兩根很長的仙女棒,跟個傻子一樣拼命朝着樓上揮舞,仙女棒的火花就在空中劃出一條條漂亮的但又轉瞬即逝的金線。

生怕郁初看不見一樣。

幼稚。

郁初掌心貼在窗戶上。

他沒開燈,屋內一片漆黑,不知道陳商能不能看見他。

陳商在電話裏問他,“看見了嗎郁初同學?”

“你幼稚嗎。”郁初從來沒玩過這個。

陳商笑了聲,“還好,我也沒有很老吧?”

郁初鼻子發酸,他擡手摸了摸眼尾,不知道為什麽會變得濕潤,他嗯了聲,聲音很低地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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