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算盤珠子崩我臉上了

第4章 算盤珠子崩我臉上了

任清崇顯然剛從某種正式場合出來,身上還穿着挺括的西裝。只是因為在自己的私家車內,他放松地解開了扣子,讓領帶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懶散地半靠在椅背裏。回消息時勁長的食指微微往上一劃,不小心點開了那段視頻。

“大家好,我叫沈玉,來自TG傳媒,今年19歲。”

驟然響起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引得司機不由自主地從後視鏡裏往後瞥了一眼。

他以為任清崇此時正低着頭看手機,豈料這一看,剛好與人視線撞上。司機吓了一跳,連忙收回視線。

消息欄彈來新的信息。

媚媚:我要退組。

媚媚:真的,怕被傻逼傳染。

任清崇笑了一聲。

他将手機換了個手拿,順勢也換了個更肆意的坐姿。出來得匆忙,這車是從公司裏取的,任清崇的長腿在車裏有點施展不開,索性翹起了腿。

任清崇緩緩打字:【徐?】

【除了他還有誰】

【沒必要。】

不等任媚也回消息,任清崇很快又補了一句。

【直接換導演。】

手機界面還停留在沈玉自我介紹的畫面上,任清崇回完消息,淺淺瞥了一眼,順手鎖了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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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合上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額角,不知道像是在對誰開口:“這孩子才19歲呢。”

司機連忙坐直身體,不敢再亂瞟:“是啊。”

“我19歲的時候在幹什麽呢?”

“任總不記得了?那年您剛好拿了金梅獎最佳男主。”

“哦對。”任清崇輕笑,“都快十年了,不記得也挺正常。”

車勻速行駛,路旁的行道樹向後飛去。平穩的路讓人昏昏欲睡,任清崇半閉着眼說道:“袁叔,好好開車,到家叫我。”

袁叔點點頭,不再多話。

一輛奧迪A6緩緩駛進別墅區。

大好的太陽,任清崇以為自家老爹正坐在後花園裏喝他最愛的白毫銀針,結果一進門發現家裏有客人。

這客人還是個熟人。

任家爸爸今年六十有三,在寧江省電視臺臺長的位置坐了幾十年,馬上就要退休了。平時閑暇的時間大把,沒事就出門下下棋溜溜狗,或者等人上門會客。

任清崇進門時,那人正好迎上來,估計正巧看見他回來,絞盡腦汁找了個話題。

“清崇回來了?”客人頂着一張滄桑的臉,臉上的褶子如同枯朽的老樹皮,層層疊疊地堆在他那顆腦袋上,如果沈玉在,一眼就能認出,這位中年男人與徐錦耀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徐主任。”任清崇停下腳步,“臺裏不是剛立了個新項目,我看大家好像都忙得很,您怎麽有空來陪我爸下棋?”

徐錦光笑道:“這不是有些重要問題想要請任老指示嘛!”

他透過窗往外看了眼,司機袁叔正開着那輛奧迪A6往地下車庫走:“怎麽坐這車回來,你那輛帕拉梅拉呢?”

任清崇随意道:“在車庫裏睡覺,我爸要退休了,那輛輝騰沒人開,估計得留給我了。”

徐錦光臉上的笑容淡了點。

臺裏的人都知道,任爸要退休,就要有新的臺長頂上來。這段時間開了個新項目,據說準備拍個掃黑除惡題材的宣傳劇,大家都在猜,這個劇給誰負責,誰就有可能是下一任臺長。

職場上的升遷大多從內部往上提拔,然而……任清崇是任父的兒子,雖然現在他只是一介商人,但也曾經做演員、做導演,算是深入過這個圈子,并非沒有空降的可能。

從張揚的帕拉梅拉換成低調的輝騰,是在暗示臺長的位置已經定了?

徐錦光面帶笑容,牙齒卻緊緊咬合,在下颌處鼓起一塊。

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從院內跑過來,徐錦光來不及看清楚,只覺眼前晃過一只碩大的活物,雄赳赳氣昂昂地沖了出來。

再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德國杜賓。

看見杜賓沖出來,任清崇臉上那種淡淡的疏離散去,露出一個寵溺的笑來:“愛德蒙。”

愛德蒙興奮地一挺脖子:“汪!”

一人一狗其樂融融地玩起來。任清崇進門時就将西裝外套脫下來挽在手臂上,此時只穿了件單薄的內襯,扼住愛德蒙項圈繩時,有淡淡的肌肉輪廓從中隐隐若現。

愛德蒙的出現奪走了任清崇的注意力,他牽着狗繩,回頭朝徐錦光招招手:“失陪了徐主任。”

徐錦光:“……好。”

任爸站在二樓的挑高上,扶着欄杆喊他:“小徐,棋沒下完呢,廁所怎麽上這麽久?”

徐錦光回過神:“來了!”

沒和愛德蒙玩多久,任清崇就接到了工作電話,他拍了拍杜賓的腦袋,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行了,自己去玩吧。”

愛德蒙歪着腦袋看了任清崇幾眼,歡天喜地地跑走了。

等任清崇穿戴整齊,準備下電梯去車庫時,竟又在門口碰到了徐錦光。中年男人俨然要走了,腳步卻像黏在任清崇家門口的地板上似的,來回逡巡,一眼看見任清崇後,焦慮的臉上馬上迸發出假意的笑。

任清崇眼中隐有不悅。

但他還是笑着站定,仿若打趣:“徐主任?是要我捎你一程嗎?”

“不勞煩清崇了。”徐錦光說,“只是有件事想麻煩一下你。”

任清崇笑容不變:“請說。”

徐錦光自以為不着痕跡,邊搓着拇指邊說:“是……我弟弟,徐錦耀,拍過《亡靈》的那個徐導。”

“嗯,有所耳聞。雖然我不演戲了,也不摻和導演的事兒,大名鼎鼎的《亡靈》還是聽過的。”

“嗨,清崇太謙虛了,當年你還在圈裏的時候,那才叫家喻戶曉。”

任清崇不答。

他視線落在徐錦光身上,看似溫和,實際帶着一絲無端的審視,由上到下。

兜兜轉轉的話題,在徐錦光嘴邊來回打轉,最後還是出了口:“我弟弟……想托我向你要個聯系方式。他有新劇準備開拍了,說不定以後有機會合作。”

任清崇仍然不語。

他的目光太銳利,徐錦光頓了頓,還是扯出一個笑來:“如果不方便的話……”

“方便。”任清崇打斷他,掏出手機來,當着徐錦光的面劃開了鎖屏。

不久之前,他剛在車上睡過一覺,一下車就被徐錦光攔住,和愛德蒙玩過之後又洗了個澡,沒來得及看手機。

鎖屏前他正在看沈玉的那段試演,開鎖後畫面仍然停留在那段視頻的中間。

任清崇手一頓。

徐錦光密切關注着任清崇的一舉一動,一眼就看見沈玉的這張臉,頓時面色一滞。

他小心翼翼地擡眼,想從任清崇的臉上看出點什麽,但一無所獲。

然而如任清崇這般地位的人,手機中存着漂亮小明星的視頻——還是剛看過的,任誰都能猜出各中緣由。

他想起自己弟弟做的事,心中涼了一片。

這時,任清崇反悔似的,重新将手機收起來:“我聽說徐主任的弟弟受傷住院了?”

徐錦光:“……是。”

“傷的還是眼睛。”任清崇說,“新劇開拍,徐主任還是要叮囑徐導注意一下身體。”

“呃,只是意外。”

“既然徐導受着傷,我就先不打擾了。”任清崇輕笑,“半個月後瑞鑫大廈會舉辦慈善晚宴,如果徐導不介意的話,我們到時候再見。”

*

TG傳媒。

這個不到50人的娛樂公司,連辦公樓只能租一層,公司裏氣氛壓抑,沒人敢大聲說話,幾個膽大的站在飲水機邊,一邊頻頻望向總理辦公室。

挂着“總經理”牌子的門後,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啪”一下扔出一份合同。

TG傳媒的老板叫王沖,說他沒本事吧,卻一個人白手起家建立起這家公司,五年間賺了不少錢;說他有本事吧,五年了,一個藝人都沒捧紅起來。要是讓員工從他們公司的藝人裏面挑出個能打的名字,思來想去,竟然還是沒什麽代表作品的沈玉。

沈玉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低着頭,看見合同上個寫着“自願解約通知書”。

王沖:“簽了吧。”

沈玉:“我怎麽自願了?”

“說實話,我也不想放你走。”王沖從煙盒裏抽出煙點上,狠狠吸了一口,“是徐導的意思。”

距離沈玉揍徐導只不過過去了三天,人還在醫院裏沒出來,就小肚雞腸且迫不及待地想要置沈玉于死地——怎麽不算死地呢,自願解約,說得好聽,就如姜曉所說,其中所有的損失費用,都需要沈玉一個人承擔。

見沈玉不說話,王沖掏出手機遞給沈玉看。

聯系王沖的是徐錦耀的助理,言語間高傲蠻橫,三句裏有兩句都是侮辱,剩下一句的就是對沈玉的“判決”。

——給你三天時間,讓沈玉從娛樂圈消失。

他不僅要讓他演不成《如鑒》的男一號,還要他永遠演不了戲。

沈玉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情緒,不是後悔,不是憤怒,而是……惡心。

明明最開始錯的不是他。

沈玉擡頭看向王沖:“姜曉呢?”

“我讓他休假了,你現在找不到他。”王沖吐出一口煙圈。興許是被沈玉這雙眼盯着看有些受不了,別開了視線,“我知道你沒什麽錢,但我也不想的。”

王沖又說:“要不這樣,你沒錢的話,我也是硬要你還,解約過後你還留在TG傳媒,以工抵債,我每個月付你工資,夠你生活。”

沈玉不語。

以工抵債,二十一世紀了怎麽還有這種匪夷所思的東西,王沖身為資本家的算盤珠子都快崩到他臉上來了。

他面向落地窗,用側臉對着沈玉,感嘆道:“不過也是,徐錦耀那種肥碩油膩的中年男人,你這麽漂亮,不願意跟他是正常的。”

沈玉頓時警惕起來。

這話什麽意思?難道徐錦耀不肥碩不油膩,也不是中年男人,他就願意把屁-股賣出去了?

沈玉:“王總什麽意思?”

王沖又吸了一大口煙,尼古丁随着空氣飄向沈玉的方向,沾染到他的衣角、手臂,和皮膚上。

沈玉讨厭這個味道,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王沖:“咱們公司年前流掉了好幾個投資項目,現在資金短缺,入不敷出。其實你別看這個徐導的助理這麽不近人情,實際上徐導私底下聯系過我。”

他轉過頭來,大廈之外是陰郁的天氣,香煙的火星像是黑暗裏的眼。

“半個月後有個慈善晚宴,當晚肯定是非常熱鬧,衆星與大拿雲集,你是公司的一把手,你替我去。”王沖俯下身,暧昧地拍了拍沈玉的手背,“你不願意解約的話,可要好好表現。”

【作者有話說】

十年前的主持人:讓我們恭喜演員任清崇獲得金梅獎最佳男主角——

任總:你們這個金梅獎,它正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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