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十二點二十分, 今夜最後一場戲結束。
蘇鏡向劇組人員鞠了幾個躬, 随後,在人群中她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明顯與這裏的一切格格不入的人。
“老楊, 你怎麽來了?”
劇組人員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了, 白清清卻始終站在那裏,目光也自始至終跟随蘇鏡,未移開過半眼。
她見蘇鏡下了戲,本想轉身去拿水瓶給她,卻見蘇鏡不知為何忽然走向了一邊, 低低地喊了聲“老楊”。
聽到老楊這稱呼,白清清第一反應是楊潔淩。
而當她轉過身去, 看到樹旁站着的那個将自己包起來完全認不出是誰的人時,她當即意識到,就是楊潔淩來了。
楊潔淩,一個“神出鬼沒”的女人。
白清清全然不知她是何時站在那棵樹旁的。
“老楊,我先去卸個妝,一會兒我們再聊。”蘇鏡額上冒了幾滴汗珠,大概是熱的。
楊潔淩點頭,将視線移向了白清清,幽幽地喊道:“小白白——”
一瞬間,白清清那只正要去拿蘇鏡劇本的手僵在空中,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卸下頭套脫下戲服從化妝間裏出來時蘇鏡腳步有些虛浮。
剛才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時又是一陣眩暈,好在她及時扶住了化妝桌, 才不至于讓自己摔下去。
這次眼前黑霧的持續時間顯然要比在躺椅那兒時久上一些,她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麽了,大概真的還是太疲憊了。
化妝師小姐姐見她這個樣子,不免有些擔憂,“蘇老師你怎麽了,要不要去沙發上躺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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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鏡眼前的黑霧尚未散去,她只緩緩搖頭道:“沒事的,就是有些累了,我一會兒回酒店休息就行,你也準備一下下班回家吧。”
化妝師應了聲好,腳下卻并沒有動。
直至目送蘇鏡走出了化妝間,她這才去牆邊取下自己的斜挎包。
依舊是那棵樹旁,白清清和楊潔淩聊得正起勁。
白清清已将蘇鏡的躺椅收好放了起來,順帶将水壺塞進背包負于身後。
“小鏡子——”
見穿着私服的蘇鏡從屋裏頭走出來,楊潔淩将方才遺漏的那聲呼喚給補了回來,尾音拖得老長。
但讓楊潔淩感到疑惑的是,換作平常蘇鏡早一個白眼翻過來了,這會兒卻依舊微低着頭,步伐不穩不說,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對勁。
白清清比楊潔淩先察覺出蘇鏡的異常,她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蘇鏡身邊,正欲開口,卻見身前的人突然毫無預兆地向前傾倒。
在那一剎那之間,白清清瞳孔驟縮,大腦尚未來得及反應雙手已先猛然伸了出去,接住蘇鏡倒下的身子。
“蘇鏡!”楊潔淩顯然被這突發情況給吓到了,脫口而出蘇鏡的全名,狠沖過來。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都齊齊望向了喊聲來源。
蘇鏡已經失去了意識,白清清在她耳邊喚了幾聲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她摟着蘇鏡的手微微顫抖着,連喊她名字時,聲音都有一絲顫意。
蘇鏡昏倒的那一瞬,她的心如同被巨錘狠狠砸了一下。
在大家的注視下,白清清不及多想,一手托住蘇鏡肩膀,另一手自她膝下穿過将她打橫抱了起來,直奔室內。
一大夥人緊随其後,不知是誰在混亂中大喊了一句“小嚴快來”,聲音尖銳,震得人心惶惶。
蘇鏡的腦袋靠着白清清劇烈起伏的胸口,一雙手無力地垂着,随着白清清的步伐不住搖晃。
白清清将蘇鏡放在沙發上,讓出位置給緊随而來的小嚴。
《俠女》畢竟是一部古裝劇,打戲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平日裏演員難免會受點小傷。
考慮到這一點,劇組打從一開始便請了嚴醫生過來。
扒開蘇鏡緊閉着的雙眼看了下,小嚴又戴上聽診器聽了會兒。
一群人圍在一旁焦灼得很,卻又一點忙都幫不上。
白清清垂于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因緊張而擔憂而呼吸急促。
楊潔淩也少不了對蘇鏡的擔心,她眉心緊皺着,硬擠出一個“川”字來。
“勞累過度,去醫院吧。”
小嚴話音還未落下,白清清已将肩上背包丢給了楊潔淩,疾步走至沙發前将蘇鏡再次抱起來。
一群劇組人員這次反應也快,迅速散開給白清清讓出位置。
影視城對面就是一家醫院,除了影視城穿過馬路就能到。
白清清抱着蘇鏡上了老王的車,楊潔淩坐上後排。
老王原本在車裏等待着老板下戲,一見老板不是自己走出來而是被白清清抱出來之時心有疑惑,但一聽白清清急急喊了一句“老王去醫院”之後他便恍悟過來,連忙啓動車子。
路上,蘇鏡靠着白清清的肩膀,腦袋随着無知覺地一晃一晃。白清清緊握着她的手,呼吸急促,心下焦急地盼望着能快點到醫院。
—
次日早上七點三刻,蘇鏡從昏迷當中緩緩睜開雙眼,一入眼,便是白清清那張放大的臉。
“老板,你終于醒了。”白清清一雙眼中盡是紅血絲,一臉倦容。
“我……”
“我說你這人怎麽回事,拍戲拍到讓自己過度勞累暈倒?你自己身體你自己不清楚的嗎?”
喉嚨有些幹澀,蘇鏡只發出了一個單音節,楊潔淩的聲音便乍然響起,似乎覺得不解氣,她又繼續說道:“你突然暈倒,我們真的都快擔心死了,而你呢,就這樣睡死過去了,怎麽樣,睡得舒服嗎?”
蘇鏡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望望白清清,又看看楊潔淩,小表情委屈得不行,半天才憋出這麽一句話出來,“還行,挺舒服的……”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暈……就直接去了頭條!”楊潔淩嘆了一口氣,忍不住低罵,“那些死狗仔,我真是特麽日了狗了!”
蘇鏡卻是一驚,轉頭望向白清清,眼裏透着詢問之意。
白清清輕輕點頭,安慰蘇鏡,“老板沒事兒,你不是一個人上的頭條,還有我陪着你。”
【今日娛樂頭條:知名女演員蘇鏡淩晨于片場暈倒,至今昏迷未醒。】
早八點,坐着老板椅雙腿搭在辦公桌上的男人翻看着手機。
他身形偏瘦,戴着副金絲邊眼鏡,雙眼渾濁盡是醒目的紅血絲,一笑起來眼尾褶子便也顯露無疑。若要說他這張臉上最明顯的特征是什麽,或許便是他下巴左側那顆不算小的黑痣了。
當看完這一則新聞,男人将手機界面切進微信聊天,給列表第三個标着“小汪”的人發了消息過去。
一分鐘後,門外響起了三聲敲門聲,随後門便被推開了。
“老板,你找我?”一位長相粗犷的男人站到桌子前,嗓音低沉沙啞。
“她為什麽會暈倒?”金絲邊男人将雙腿拿了下來,往椅後挪了挪身子,又翹起了二郎腿。
小汪微彎着腰,遲疑幾秒後說道:“好像是勞累過度。”
“勞累過度?”男人将這四個字低聲照念了遍,沉吟片刻方才說道,“我要你們拍她緋聞,你們給我拍了個她生病做什麽?”
小汪“啊”了一聲,神色有些慌張,“啊這個……但是我們這則新聞至少成功登上了頭條啊!老板,這是好事兒啊,您說……”
“行了行了!”男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去把你們主編給我叫過來,這件事兒我也不多問你,我直接問她。”
小汪心中低喊一聲“不妙”,不過嘴上還是恭敬地應了聲是。
走出男人的辦公室,小汪一路穿過過道走至一人辦公桌前,伸手重重敲了敲她的桌面。
那力道重得,猶如三顆巨石砸在那個人的心口,她的心怦怦直跳,慌忙擡起頭來。
對于汪石的這個操作,辦公室內其他人早已習以為常,每當耳邊傳來這巨響,他們都會在心中罵一聲“靠”,心照不宣。
“小張,跟我出去抽根煙。”說完,汪石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
下午兩點,距蘇鏡醒來已過去幾個小時。
不僅是娛樂頭條,微博熱搜和各大網站熱搜“蘇鏡暈倒”這個話題都排在排行榜上排名前五。
即便已經距離頭條出來已過了好幾個小時,熱度依舊不減。
蘇鏡坐在床頭,一口接一口吃着白清清替她削好的蘋果。看她樣子倒是悠閑得很,對頭條的事情似乎漠不關心。
蘋果吃到一半,她那一雙大眼珠輕輕轉動,瞥向坐在床邊一臉愁容望着自己的白清清,不禁“哎呦”了一聲,安慰道:“你這是怎麽了,這一張苦瓜臉難看得要死,哪還有以前小可愛的樣子?”
蘇鏡又偏頭望向她身後不遠處坐在牆邊的楊潔淩與張念,“還有你們兩個,開心點呗,來來來吃點水果。”
然而,并沒有人搭理蘇鏡。她略顯尴尬地舔了舔唇,黢黑的眼珠轉動幾下,繼續啃她的蘋果。
一時間,病房內安靜得有些瘆人。
“這次怪我,若不是我沒有及時發現老板的異樣,老板也不會暈倒。”四個人不知沉默了多久,終于有人先開口了。
“怪你做什麽,要怪就怪蘇鏡自己,已經感覺到身子不舒服了還硬撐着。”
說得也是……蘇鏡看向張念,卻遭來了一記白眼。
雖說是演員與經紀人,但她與張念的關系實際上更像是一對姐妹,妹妹不聽話,姐姐就要教訓。雖然倆人有時候喜歡互怼,蘇鏡勝率也更大一些,但通常到了這種特殊情況,她也就主動認輸了。
白清清和張念都發話了,楊潔淩便也插進來一句,“對啊,你說說看你,我好不容意過來一趟想等你下戲之後一起去搓一頓,沒想到你居然跟我整這一出,我……唉!”
話說一半,楊潔淩再也說不下去了。
其實,大家關心的都是蘇鏡的身體,而并非頭不頭條熱不熱搜。
“不過老實說,那條新聞對我挺好的了,至少沒爆出我住的哪家醫院。”啃完一個蘋果,蘇鏡順手将果核扔進了床邊的垃圾桶。
“你啊,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那幾張照片拍得那麽清晰,看來那些狗仔應該一直蹲在你們片場了。”張念站起身來,走至床邊向下望了兩眼,并未看出什麽特別的。
“說到狗仔,我昨晚在停車場看到兩個疑似狗仔的人……”從張念話中提取到關鍵詞的楊潔淩猛一拍手,将其餘三人全都吓了一跳。
“神經啊,一驚一乍的幹……”
“快說說,是怎麽個情況!”
蘇鏡的話被張念打斷,她輕撓了撓眉毛上側,不再多說一個字。
“就是……”
“咚咚咚——”
更慘的是楊潔淩,她才剛說了兩個字,便被驀然響起的敲門聲給打斷了。
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來,模樣反而有些好笑。蘇鏡明白她的潛臺詞——我忍。
“請進。”
門開之後,李導帶着陳雪嬌等人出現在門口,他們帶了些水果來探望蘇鏡。
于是吃過中飯,蘇鏡和白清清、張念便拎了好幾籃水果和幾箱營養品一同回了酒店。
楊潔淩從醫院出來後直接回了自己的酒店收拾行李,據蘇鏡估計,這會兒她應該已經上了飛機。
她昨日下午來了這座城市開簽售會,晚上躺在酒店的床上,想着自己那本在寫的作品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她知曉蘇鏡這幾日天天忙到半夜才收工,于是索性便從床上起來,換了衣褲打了車來了影視城中,想等着蘇鏡下戲之後一同去吃頓燒烤喝幾罐啤酒,哪料發生了這樣的事。
雖然并沒有編輯催稿,也沒有任何人要她今晚把新章貼出來,但她出來這兩日,已經十分想念家中的一切畫畫工具了。
于是她見蘇鏡沒什麽大礙,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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