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廂房內點着燈,謝聞羨無論忙到多晚都會回來與她一起卧榻而眠,刮風下雨,雷打不動。
夜半三更,身側窸窸窣窣的響聲會将姜惜弱驚醒,她本就多夢,更是在這種半禁锢的日子裏養成了一副易傷春悲秋的性子。深夜謝聞羨攬過她的身子,總能見着一副眼角挂淚的悲戚面容,這時他總會握住她的手,不鹹不淡地說一句:“是我。”
房門被推開,姜惜弱聽見動靜從床上支起身子,欲說還休地望着來人。她頭一次做出這樣略帶相迎的動作,謝聞羨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一見着她便似雲開雨霁,他邁步徑直坐在她的床榻邊,柔和道:“在等我。”
他盯着姜惜弱的臉瞧了一會,“有事?”
姜惜弱點頭,措辭說:“是我該去靈覺寺上香敬拜了。”
她年歲已有二十四,二十四年來多受琉璃珠串神佛的庇護,自然是該去敬拜的。
“靈覺寺,是在徽州一帶。”
謝聞羨沒有答應她的請求,徽州離上京路途遙遠,姜惜弱知道他必是不會準她長途跋涉奔波,她的身子吃不消。
“那就請人替我去一遭如何?我将他送到城外聊表心意即可。”
“也好,打算何時去?”
“三日後。”
“我調一只衛隊送你前往,由燕空牽頭,護你周全。”
姜惜弱不再接話,她的臉色凝住,不大情願,三年間這種事情已經上演無數遍。她被謝聞羨保護得很好,連上街小逛都要被他的部下擁護着,像是憑空多了一張網覆蓋在她的頭頂,說是保護,實則束縛。
她每回出門,街市上早已提前清道,路上不見行人,甚是無趣。
“我只是想出去透氣。”她強調說。
顯然,謝聞羨不打算讓步。無奈,姜惜弱只得将身子挪向他,幾番躊躇最終搭上他放在膝頭的手,說道:“我知你擔憂,只是我不喜歡如此。”
不喜歡被人監視着,禁锢着過一生。
在謝聞羨上下打量她目光裏,姜惜弱緩緩将頭靠在他的肩側,呢喃道:“我想重新開始。”
“……什麽?”
疑慮過後,驚喜鋪天蓋地而來,謝聞羨按住她的肩,追問她那一句似幻似真的話,“你說什麽?”
“我說,我想重新開始。”
良久,謝聞羨終于粲然一笑,這是姜惜弱從未見過的笑容,不知不覺間她又被男人抱在了懷裏,她聽見他珍重到發顫的聲音,他說:“你說的,好,那我們重新開始。”
她是想重新開始,在姜府沒被抄家之前,在李懷玉戰死之前,在一切還可以挽回之前,唯獨不是和他重新開始。
次日,姜惜弱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昨夜折騰得晚,她身子受不住哭了好幾回,謝聞羨說了好幾次莫哭莫哭,我再輕些便是這樣的話,她在他身下承歡,卻不知他哪處将力道用得輕了些。
她知道他有多瘋,在無數個春意潋滟的夜裏,她都難以招架。
才剛起一會,她又乏了,歪在貴妃榻上小憩淺眠,正入夢,恰好謝聞羨辦完公事回府推門入內,山月正欲輕輕将人喚醒,被謝聞羨止住,他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山月識趣退下,笑着将門輕輕帶上。
謝聞羨癡癡地看着人許久,沒忍住在姜惜弱額間落下一吻,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今日心情甚好,喜形于色,這叫旁人看了去不免驚詫,甚至底下有人大膽揣測他的心思,在他高坐于轎攆上時恭祝他的腿疾痊愈。
“醒了?”
“嗯。”
“用過些膳食沒?”
“吃了些糖粥。”
謝聞羨的手摸到姜惜弱的腰間,感嘆道:“又瘦了些,以後可得好好養回來才是。”
末了,他補充一句,“還得好好治病。”
晚間,山月替姜惜弱梳發,連連發笑,她在她耳邊吹風,一個勁地念叨謝聞羨的好,說:“夫人,您都不知道王爺白日裏看您的眼神有多溫柔,若是叫上京城裏的那些姑娘們瞧見,那可得嫉妒死您了。”
“有這麽誇張麽?”
“那是自然。”
“要我說,夫人早該看開點,王爺對您一往情深,您從前何故待他如此冷淡?”
姜惜弱沉默,瞧着鏡中人發起呆,這面容叫人越發陌生,細眉微蹙,愁容滿面,七分西子像,倒不似她了,“扶我去歇息。”
*
謝聞羨選了張旭替姜惜弱前往徽州靈覺寺拜佛,這會王府的馬車正載着她往城南去。她們一行六人,除她與山月外另有一名馬夫,三名侍衛駕馬随行在後。
殷邵選得日子湊巧,正好今日謝聞羨得前往城北的禁軍營內校差,不然他必要陪同她一塊出城。
平安道上,送走張旭後,姜惜弱迎着風站了會,山月過來勸她外面冷,該回車內休息,她搖搖頭,拂開山月的手往前走,前路亮光晃眼,她該往那裏去。
山月無奈只得跟上,她走了幾步忽然從周圍的樹叢中飛來幾只冷箭馬夫當即葬身于冷箭之下,山月受驚吓得大叫,與此同時她不忘靠近姜惜弱意欲保護她。
周遭蹿出一群黑衣人,與那三名侍衛纏鬥在一塊,緊接着兩名暗衛朝姜惜弱狂奔而來,中途被黑衣人擋住。
“娘娘。”殷邵換了身素淨的衣袍,從她身後走出。
山月來不及喊人就被他一掌擊暈,姜惜弱看着中箭而亡的馬夫蹙緊眉頭,對他道:“莫要亂殺無辜,我們快走。”
殷邵護着姜惜弱往前走,“娘娘,馬車就在前面不遠處。”
在殷邵的示意下,黑衣人綁了侍衛,只是暗衛稍稍難處理些,又費了一番功夫,暗衛燕回臨綁前放了信響,煙花炸在半空中,姜惜弱擡頭上望,那是謝聞羨的私人徽印。
“無妨,短時間他趕不過來。”殷邵道。
她往前看,馬車莫約在三丈之外,倘若此時謝聞羨從城南的軍營裏騎馬趕來,最快也需要一個時辰,“殷邵,多謝。”
“這是屬下應該做的,娘娘得了自由,天南海北屬下都願陪着您去。”
姜惜弱搖搖頭,“你自然有你的事情要做,再有,我早已不是娘娘了,你無需這麽喚我。”
殷邵據理力争,“我自然得守着您,倘若謝聞羨追過來,我得護您安全,大小姐。”
“不會有那天的。”姜惜弱垂下眼睫,她就要快死了,埋骨青山總比困死樊籠要好。
“糟了,有馬蹄聲,”殷邵停下腳步,半跪在地側耳去聽地面上的震動,“想來是他有所察覺,追了過來,大小姐,我們得快些走。”
姜惜弱加快步子,略微走了幾步忽覺心悸難忍,殷邵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大小姐,恕我僭越,邵、帶着你走。”
離馬車還差一丈遠時,身後箭矢破空,馬蹄震震,甲胄摩擦生起的聲音令人恐懼,緊接着這不斷有哀嚎聲傳來,更有一只穿雲箭分毫不差地插入殷邵面前的土地中,以做警示和攔路。
姜惜弱回頭,流矢鋪天蓋地,殷邵帶過來的黑衣人皆中箭而亡,無一幸免。謝聞羨高坐馬上,才收了手中的弓,方才那一箭,出自他的手筆,他身後跟着一支百人精銳,個個弓拉得滿,技法娴熟,剛剛那一陣箭雨竟沒有一只越過了邊界讓她有危險。
逃不掉了。
意料之中的結局,姜惜弱平靜地想。
謝聞羨眯了眯眼,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二人看,此刻殷邵攙着姜惜弱的手還未收回,他神色不悅,冷冷地點明他的身份,“錦衣衛指揮佥事。”
“殷邵,何故挾持我妻?”
許是感受到主人的怒火,底下的坐騎不安地動着前蹄,謝聞羨右手握着馬鞭,一下一下地蹭着坐騎黑馬的鬃毛,馬兒很快鎮定下來。反觀它的主人,轉眼間怒氣盡斂,但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卻淩厲至極,無端使人身體發寒。
他不看姜惜弱,倒是居高臨下地和他講條件,“放開她,你想要什麽本王都可以給你。”
殷邵有意将姜惜弱護在身後,他上前一步,警惕地盯着對面的精銳馬隊,這種時候,他還笑得出來,打趣地回話道:“王爺這就說笑了,我家小姐可不是什麽攝政王夫人。”
這話殷邵說得沒錯,明媒正娶她姜惜弱的,只有李懷玉一人。而謝聞羨只能算是強取豪奪之輩,他們之間名不正言不順,不容于世。
“殷邵。”姜惜弱扯了扯殷邵的袖子沖他搖搖頭,她從他身後走出,直面謝聞羨,攤牌道:“不要為難他了,這是我的主意,是我想離開你。”
“桃園明日建成,裏面的桃花開得甚美,用來釀酒最好不過,等十年後,夫人還能與我一同品酒。”描繪這等美景,謝聞羨的臉上寫滿憧憬,他柔情地朝姜惜弱伸出手,“回來,回到我身邊。”
“放過我,行麽?”
姜惜弱的話猶如一根針,毫不留情地刺穿謝聞羨自欺欺人的構想,她鼻子一酸,道:“我不愛你。”
眼眶有濕潤的征兆,她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薄情決絕,臨到陣前,竟也為這三年的時光軟了心腸。
“可我愛你!”
歇斯底裏,怒不可遏。
姜惜弱心一顫,心中否認道:“那不是愛,只是恨僞裝成了愛的模樣。”
他恨她當年的視而不見不聽辯解、恨她曾經往他心窩裏捅過刀子、恨她這些年來得冥頑不靈。
而這個世上,真正愛她的只有她早逝的亡夫李懷玉。
謝聞羨勉強維持着臉上的從容,“重新開始,你說的。”
“假的,是我騙你。”姜惜弱嘗到了自己淚水的味道,“我不會和你回去的。”
重新開始是假,虛與委蛇是真;柔情蜜意是假,借機逃走是真。
謝聞羨聞聲失笑,臉色異常灰敗,他爽利地搭起弓箭,眼底一閃而過鐵器的冷芒。
“回來,否則殺了你。”他冷語威脅。
謝聞羨餘光掃過殷邵,很快他就被他的部下制住,偌大一片天地,只剩姜惜弱一人,孤立無援。
“不然也殺了他。”
“那就用我的命來換他的命。”姜惜弱用指腹抹去自己最後一滴眼淚,她沖謝聞羨綻開一個釋懷的笑,随後轉身向前走去,向着光亮處走去,堅決的、固執的、不曾回頭。
籠中的鳥兒至死也渴望頭頂那一片蔚藍的天。
“可惜,桃園就要建成了……”謝聞羨緩緩阖眼,低嘆,心灰意冷。
“不——”身後,是殷邵撕心裂肺的喊聲。
冷箭穿透胸膛,琉璃珠串應聲而斷,灑落一地,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恍惚間,姜惜弱瞧見刺眼的亮光越來越近,剎那将她吞噬淹沒。
最後,是她走進了光裏,得到了自由。
她這一生,家破人亡,身似浮萍,嘗盡苦頭,半點不由人。如果可能,她真的好想再活一次,重新開始,回到起點。
那時,她一定會離謝聞羨遠遠地,叫他即不恨她,也不愛她。
他們,要兩不相欠,陌路一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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