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第 29 章
國子監內除設有文課外,亦設有武課,只是姜惜弱身子不好,她從不去上武課。每每有武術課,她就早早地下學回家去了。
所以今天,當她出現在馬場的時候,衆人有些吃驚。
“姜姑娘也要來學騎馬麽?”徐譚問她。
她點頭,前兩日大夫們又來為她診脈,其中有一位大夫的話不覺令她醍醐灌頂,他說:“小姐身弱其外,心弱其內。”
她問什麽叫心弱其內,莫不是是因為心疾所致?
那位大夫搖搖頭,告訴她說:“心弱是因為小姐固步自封,消極待物。”
他說,如果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她的病症能夠治好,那天底下就再也沒有能夠醫治她的大夫。
這話也有他的一番道理,他說得很對,姜惜弱确實覺得自己活不了很長的年歲,就想在自己尚在人世的時候将所謀所計盡數完成,至于那時她是生是死,她也不在乎了。
正是因為這種不在乎,叫她對周圍的外事外物提不起一點興趣,進入心脈的只有郁結,卻找不到新的途徑消散,心自然就弱。
也正是因為心弱,所以将心明亮地敞開了,她這病才能好呢。
徐譚不确定地問道:“可否會傷身?”
她的身體是出了名的差,萬一又鬧出點好歹來,那可不得了。
“無妨,我先試試,若實在不行,我不會強求。”姜惜弱說。
她既然要謀劃大事,學會騎馬有益而無弊,總該大着膽子試一試才行。
徐譚點頭,“姜姑娘,你先等在此處,我去将謝二哥叫來。”
叫他做什麽?難道她離了他還不行了麽?姜惜弱剛想阻止,徐譚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喊都喊不回來。
國子監內的武課謝聞羨看不上,覺得太幼稚,盡講究些花拳繡腿,不是真功夫。再者,這禦馬課對他來說場地太小,放不開身手,所以他從不來。
助教正領着她在馬廄中挑馬,她選中了一匹脾氣最為溫順的小白馬,這馬天生比馬廄中的馬小一些,再加上它腿腳慢,騎上去不會像別的馬那樣在場上策馬奔騰,小白馬酷愛馱着人恬适地走,跟散步閑逛似的。
因為它走得太慢,所以有騎上它的學子用馬鞭抽它,想着叫它快些往前跑,只是小白馬倒不樂意了,左搖右晃地想将人從它馬背上颠下來。
回回禦馬課,就沒有一個學子願意挑它。
姜惜弱用手撫了撫小白馬的鬃毛,小馬知道它又被人選上了,用鼻頭親昵地蹭着她的臉。
助教見了笑說這馬同她的确般配。小白馬親人,又愛幹淨,只要不拿鞭子抽它,它是決絕不會将人從背上颠下來的,加之它走得又慢,是最适合新手不過的了。
“它叫什麽名字?”姜惜弱問道。
“就叫小白。”
“小白。”她嘴上跟着念了一句,助教将馬牽出,把缰繩交到她的手裏,問她能不能自己将小白牽到馬場上去,她點頭,抓着缰繩走了。
起初,她還有些緊張,害怕小白會突然來了脾氣,從她手上溜走,但帶着它走過一段路後,她徹底放下心,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小白果然溫順,她歡喜地摸摸它的身子,笑得甜。
“中看不中用。”郭戲英騎馬經過她身邊時,突兀地來了一句。
他的馬跑的快,馬場上沙塵多,他一經過就掀起一陣塵霧,姜惜弱被嗆到,捂嘴咳嗽。
等她走得馬場上時,謝聞羨已經在等着她了。旁的學子不用先生教,個個都已經上馬馳騁奔襲,騎射自古密不可分,馬場上設有劍靶,劍中靶後的震蕩聲與馬蹄聲雜糅在一起,綿綿不絕。
這裏又吵又髒,謝聞羨見着她牽小白馬過來,走近,“怎麽來了這麽危險的地方?虧我還在小別山下等你。”
練拳和爬山她還沒有丢下,李懷玉後來也找過她幾次,但他每回來,謝聞羨都在她的身側。謝二霸道得很,自從上回見着他們兩個坐在一塊後,他對李懷玉就抱着莫大的敵意,他只準李懷玉遠遠地看着,更不許她對他講一句話。
她幾乎是默認了謝聞羨的舉動,她在用謝二擋住李懷玉,效果顯而易見,李懷玉來尋她的次數逐漸減少,最近已經不再來了,許是被她傷透了心,已徹底放下。
“你以後別去了。”她說。
“不練了?”
姜惜弱點頭,“我要學騎馬,往後就不爬山了,回家練拳去。”
劉栩見她固執,忍不住擔心道:“小姜姑娘,你一個女孩家也不是非得會這個,騎馬可危險了,小姜姑娘你萬一從馬上摔下來那可得不償失。”
他的話是很對,姜惜弱沉默着沒有接話,她摸着身旁的小白馬,沒有一點退卻的意思。她太病弱了,旁人都這麽想,郭戲英的話說得精辟,中看不中用,在他人眼中,想必是覺得她除了生得好些,也再沒別的優點。
“行了啊,少說兩句。”謝聞羨瞅見她不高興了,哄道:“怕什麽,有我呢。”
姜惜弱對上他的眼,平靜道:“我不怕。”
謝聞羨被她認真嚴肅的表情逗笑了,起身接過她手中的缰繩,又将徐譚他們揮散,帶着她去了馬場的一個僻靜角落。
他給她檢查了一下馬鞍,确認牢固,又當着她的面示範了一下如何上馬,随後她走到她身後,鼓勵道:“就這麽簡單,你試試。”
他總是正經不了多久,說到下一句話的時候他的意思就變了味,“抓不穩也別怕,摔下來我接着你。”
他拍拍自己的胸膛,表示自己結實得緊,她完全可以放心。
姜惜弱盯着謝聞羨的眼睛看了一會,問道:“你不會真的希望我從馬上摔下來吧?”
“怎麽會?”謝聞羨摸摸自己的鼻尖,用手擋住嘴角浮上來的笑意,他的視線瞥向側方,顯然口不對心。
少年郎的心思真真就寫在臉上了,想借機抱她,她才不給他這個機會。
姜惜弱抓着馬鞍,腳穩穩當當地踩在馬镫上,翻身上了馬,她抓着缰繩,因為動作過大的緣故,背後的飄帶垂到前方,活像兩條辮子,這也給仙氣飄飄地少女添了兩分嬌俏。
“呦,不錯嘛,學得這麽快。”謝聞羨眸中含笑,欠欠道。
姜惜弱得意地朝他看了一眼,牢牢抓着缰繩,揚起小腦袋神氣着,謝聞羨拉着小白馬往前走去,“先帶着你适應一圈。”
緋衣少年在前面為她牽馬,姜惜弱完全不害怕了,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将自己的信任完全交付給了他,可對一個人過度信任是會産生依賴的。而她要完成自己的事,就不能對任何人産生這種能叫人放松警惕的依賴。
她盯着謝聞羨的後腦勺出了神好半天,她知道他很厲害,厲害到即便是跛足也能用僅僅四年的時間從邊關的一個無名小卒做到侯爺甚至是攝政王。但是這種厲害是完完全全屬于謝聞羨自己的,那是他的驕傲,與她無關。
打定主意,姜惜弱完全放松下來的心又緊了緊,一會打量周圍的環境,一會看看小白馬。
“姜惜弱。”他無端喚了她一聲。
“嗯?”
謝聞羨回過頭,盯着她狂妄道:“早晚有一天,叫你離不開我。”
彼時風卷林梢,馬場邊緣幡旗招展,紅日當頭,金色的餘晖為少年身上鍍了層光,他嚣張的話像一頭張牙舞爪的妖怪,無孔不入,不僅要鑽進她的骨頭裏,還要扯着她的心。
接連幾日,下學後她都會來馬場騎會馬,她自覺已經很熟練,幾乎不用謝聞羨再看着。
又過了兩天,謝聞羨帶她去了大別山下的空曠地界,這裏的路很是平坦,只偶爾有人路過,非常安靜。
謝聞羨對她道:“做那小白馬上算什麽騎馬,你要真想學,我教你。”
少年膽大心細,跟她在一塊,姜惜弱的心也飄了起來,當真換了那頭悠哉悠哉游閑的小白馬,另選了一匹能夠縱蹄馳策的棗紅馬。
他教得很仔細,一下就能看出她的謬誤之處,然後加以糾正,又七天過去,她的馬術大有進益,騎馬代步已經完全沒有問題。
這中途也不是沒有出過意外,一次她的馬失控,差點将她颠下,謝聞羨眼疾手快地上馬攬住她,替她安撫好馬匹,她那時心怦怦直跳,待恢複鎮靜後,她向謝聞羨道謝,誰知這人吊兒郎當地來了一句:“惜弱身上好香。”
這話,沖淡了她對謝聞羨大部分的感激之情,她白了他一眼,嬌嗔罵道:“登徒子一個,下流。”
少年聽了這話,還當她誇他呢,厚顏無恥地說:“是是是,我下流,我就對你一個人下流,行不行?”
謝聞羨這人,骨子裏欠的,就是喜歡先把她弄生氣,然後又溫言軟語死皮賴臉地哄她回來,死性不改……姜惜弱想到這,忽然覺得自己也有病,為什麽她每次都能被謝聞羨哄回來呢?
*
“哼,這個藥罐子還想約五殿下去騎馬,真真是可惡!明明我也會騎馬啊,五殿下這麽不約我?”馬穗嬌帶着三名奴仆躲在叢林裏,氣憤道,“我偏偏就要她騎不了馬。”
事情是這樣,前幾日沈聽瀾聽說姜惜弱在學騎馬,正好他積攢了一肚子的問題想要與她讨教,于是兩人約好郊外禦馬相談,馬穗嬌心悅五殿下,這事傳到她的耳朵裏,自然就變成了是姜惜弱故意勾引,她氣急,就想着破壞他們二人的約談。
姜惜弱病弱,聽說膽子也不大,馬穗嬌尋思着不然就讓她從馬上摔下來一次,等她摔怕了,便也會絕了學騎馬的念頭,與沈聽瀾的約會也将化作泡影,一吹而散。
“二小姐,他們來了。”一名小厮在馬穗嬌耳邊低語。
馬穗嬌趕緊藏好,靜靜地觀察着三人,謝聞羨始終跟在姜惜弱的身邊,叫她找不着下手的機會。
看着有說有笑地兩人,她低低地罵了一句狐貍精,怎麽偏偏就她這麽招人喜歡……
“按計劃行事。”她比了一個手勢,小聲道。
那小厮得命離去。
姜惜弱自昨日始就不再乘坐馬車回家,而是帶着青杏騎馬而歸。謝聞羨覺得姜惜弱的侍衛甚是礙眼,便叫他們遠了些走,姜惜弱沒否認,這幫人聽命行事,守在了遠處。想來坐着也無聊,又不用再護着小姐乘車回家,于是四人就放縱起來,拎着一壺小酒淺酌一口。
馬穗嬌的計劃很簡單,首先弄倒姜惜弱的守衛,再調開謝聞羨,最後她略施小計讓姜惜弱墜馬而下,待這會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再假裝從路邊經過救下她,這樣姜惜弱自然對她感激涕零。她便趁熱打鐵強占先機,先一步對她說自己喜歡五殿下,想來她既然成了姜惜弱的救命恩人,她自然不好再去搶她的情郎,順道再叫她在五殿下面前多為她美言幾句。
這樣,既破壞了兩人的約會,又在五殿下面前撈到了好印象,真是一箭雙雕啊!
馬穗嬌竊喜,這個計劃,她可整整想了兩個晚上才想出來,真可謂是天衣無縫。
“謝二爺,謝二爺!”遠遠地跑來一個尖嘴猴腮地精瘦男子,嘴裏正喊着他。
謝聞羨不識得此人,打量他道:“你是誰?”
“是淮安候命小的來找你家去的。”精瘦男子說的。
“他命你?淮安候府裏,我可不記得有你這個人。”謝聞羨冷漠說。
姜惜弱引着馬頭轉換了方向,看着談話的兩人,精瘦的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面,扭捏地解釋說:“是這樣的,我是天香樓裏的夥計,淮安候正是在席間對我說了這樣的話,他叫我來大別山下找你家去,具體的原因小的就無從知曉了。”
“淮安候找你,是有什麽要緊的事麽?”姜惜弱問道。
精瘦男人忙道:“什麽事小的不知道,不過看着确實挺要緊的,謝二爺趕快家去吧。”
“既然有事,那你先走吧,我在這裏不會有危險的。”她說。
謝聞羨沒應聲,往前走了幾步,精瘦男子以為他信了自己的話,歡喜地轉過身,又說了滔滔不絕地說了好些,含腰駝背地領着他往前走。
他來時還異常忐忑,早聞謝二的惡名,要是二小姐的計劃壞在了他這一環,回府之後他就等着被剝皮抽筋,掃地出門吧!
謝聞羨走到一處,然後停下腳步遠眺了一眼姜惜弱的四名侍衛,見他們還在,那邊路過一個挑甜水的小販,四人各拿了一碗解渴。
“诶诶诶,謝二爺,您往哪去呀,侯府可是在這邊。”
謝聞羨走到四人身側,囑咐道:“好生看着小姐,她要出了什麽事,小爺第一個找你們算賬。”
“是是是。”四人低首含胸道。
聞着這糖水味甜絲絲地,謝聞羨丢了幾個銅板給小販道:“端兩碗送過去。”
“好咧。”小販應到,舀了兩碗往那邊走。
“回來。”謝聞羨又發話道,“不必送了。”
這糖水做到不幹淨,可不能随随便便給惜弱吃,吃完又生病可怎麽好。
他指了精瘦男人命令說:“你,過來。”
話不多說,他帶着人往叢林深處去,直到身影逐漸消失在人群中。
馬穗嬌揚起脖子眺望,見侍衛們暈醉,謝聞羨遠去不見人,她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等她救下人,再把這些侍衛給弄醒。
她領着身邊最近一個小厮慢慢靠近姜惜弱,她這會正休息,馬沒怎麽動,她沖身旁的小厮使了個眼色,就見那小厮從袖中拿出一個長管樣的物件,貼在嘴上用力一吹,一根細小的銀針就吹了出去,只是距離太遠,紮不到姜惜弱的馬匹。
小厮腦袋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你個蠢貨,隔這麽遠能弄到嗎?還有東西呢?”
他受了訓斥,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掏出幾根炮仗,點燃了一個遠遠地往棗紅馬的腳邊一投,火藥炸開,馬匹受驚。
“小姐!”青杏已經來不及思考這裏為什麽會有炮仗,她焦急地想接近姜惜弱,立刻被她揮着馬鞭道:“青杏,快讓開,會傷着你。”
小厮一連又扔了幾個炮仗過去,這馬算是安定不下來了,姜惜弱颠在馬背上,她将雙邊缰繩盡力往後拉也沒能讓棗紅馬停下,馬兒這時已經開始慌不擇路,四處亂竄。
“居然這麽穩,還沒摔下來。”馬穗嬌說,“再給她來一劑猛的。”
待馬匹跑到他們近側時,小厮又吹了根針,這下不偏不倚地紮在馬屁股上,姜惜弱徹底失去對馬兒的控制,這回就是想從馬上下來也難了。
“青杏,你去将侍衛們喊來。”
棗紅馬帶着姜惜弱直直地闖入叢林中,不要命似地狂奔,見馬背上的女子盡力維持着自己身子不倒下,馬穗嬌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咯噔一聲,完蛋,她似乎把事情搞砸了。
馬跑到山裏去了,那裏毒蟲鼠蟻成群,她可不敢過去啊!只能趕快去将那些侍衛弄醒才是正事。
他們一主一仆,幾乎是與青杏同時跑開,青杏遠遠看了一眼,他家的侍衛在這種緊要關頭居然睡着了,她扯起嗓子大喊,“快醒醒,小姐,小姐出事了!”
她邊跑邊叫,可無論怎麽喊,這些人就是昏睡着不醒,他們身邊還站着一個買貨郎。
馬穗嬌在青杏身後沖那小厮打手勢比劃道:【快将他們弄醒!】
隔得遠了,那小厮只能感受到自家小姐的心忙意急,又見這裏有個丫鬟跑出來,當即以為事情敗露,撒丫子趕緊跑了。
馬穗嬌眼瞧着這蠢東西跳擔跑路,一邊捂臉自閉,一邊罵人,解藥在他身上,沒了解藥,那些侍衛恐怕得睡上半日才能醒。
這計劃進行的真是天崩地裂,眼看沒救了,馬穗嬌也心生退意,拉着自己身邊的最後一個小厮準備溜。
青杏到了四名侍衛身邊,怎麽搖人都不醒,她絕望地大哭起來,淚眼朦胧時瞧見不遠處準備開溜地馬穗嬌二人,忙喚道:“等等,別走,救救我家小姐。”
聞言,馬穗嬌腳下生風,跑到更快了。
而另一邊,謝聞羨也沒離去,他将那精瘦的小厮帶到林子裏,懶得與他多話,一腳将人踹翻在地,淡漠道:“誰派你來的?”
起初,這精瘦男子還嘴硬,捂着胸口死咬道:“謝二爺誤會了,沒誰派小的來,就是淮安候喊你回府去呢。”
他那時不曾注意,倘若謝聞羨真要回府去,早将他的馬也牽了。
“不說?”謝聞羨一腳踩着小厮的臉上,狹長的眼眸裏含着藐視人命疏離,他教訓人的時候手段暴厲,是怕吓着姜惜弱才将人帶了出來。
謝吉昌可不知道他的行蹤,他向來不管他,不在乎,偶爾心血來潮才能記得他。
今天他不想見血,靴尖碾在小厮地溫熱的頸側,“是想二爺踩斷你的脖子,還是拿你的頭當球踢?”
精瘦男子已是涕泗橫流,他都吓尿了,蜷起身子向他求饒,剛想拿手握住他脖頸上的靴子,就被這尊恐怖“大佛”冷聲警告。
“別碰,髒。”
“謝二爺,您饒了小的吧,我也奉了我家二小姐的命令行事,絕對絕對不是想害您。”
“你家二小姐是誰?”
“這……”男子猶豫半響,奈何自己的小命捏在別人手裏,他一戰栗,嗚咽交代道:“我家小姐只是想讓您離開片刻,再別無他心,謝二爺您饒了我吧!”
有隐約的炮仗聲傳到耳邊,謝聞羨察覺不對立即收腳,閃身離開。
調虎離山,他輕敵了。
原以為是來對付他的,不曾想過這出竟然是沖着惜弱來的。
“謝二公子,謝二公子!”青杏正無措地在原地打轉,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她正準備往山林中跑去時,就見到了不知從哪鑽出來的謝聞羨,此刻她猶如看見了救星,指了姜惜弱消失的方向,急道:“求您了,快救救我家小姐吧,她被瘋馬帶到那邊去了。”
姜惜弱本以為這次她手上的琉璃珠又會碎掉一顆,反正死不了,就當她大意,驚馬一直帶着她往叢林深處狂奔,大別山可不必國子監內的小別山,再往裏走,豺狼虎豹,野豬毒蟲還不知道有多少,若是等驚馬跑沒了氣力,再往山裏走深些,那些侍衛也不好來尋她,不如就此跳馬。
她才準備松開缰繩,就聽見身後謝聞羨在喚她,她一回頭,謝聞羨策馬狂奔向她而來。
“小心!”
她的棗紅馬被山地上的藤蔓絆住腳,她被甩飛出去,掉入一個陷阱深坑中,謝聞羨關鍵時候抓着她腕子,同她一起掉了下來,順道還給她當了回肉墊。
日頭沉下,天色灰蒙蒙地,将要迎來黑夜。
姜惜弱猛地咳嗽了幾聲,她摔得有些疼,想必她背後的謝聞羨比她摔得更慘,她翻着身子從地上起身,謝聞羨躺在地上閉着眼嘴邊勾着一抹笑。
“謝二,你怎麽樣啊?”姜惜弱焦急關切地問。
聽見姑娘家的關心,少年這才慢悠悠地睜開眼,“放心,死不了。”
他目測這深坑的距離,“是獵人捉兇惡野獸的陷阱,這坑有兩丈深,我們暫時出不去。”
姜惜弱擡頭望了望,從坑底只能瞧見一片灰暗的天空,“如果不帶上我,你自己能出去嗎?”
少年身子底下壓着掩飾陷阱的藤草,他按住自己左臂,支起身子,故意逗她道:“原來在我們惜弱眼裏,我這麽厲害啊?”
“你的手受傷了?”她驚訝。
“沒事,只是脫臼了而已。”
她摔出去的那一瞬,謝聞羨抓住她腕子,似乎是想要将她拉回來,只是他沒能拉住她,只好和她一起跌下,他的手臂估計就是在那個時候傷的。
她說:“你不應該拉我的,我又摔不死。”
“什麽死不死的,你摔了我都心疼,你死了那還了得?”謝聞羨挪着靠到牆壁上,側臉,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寬慰道:“放心,你才幾斤幾兩重,沒把我壓壞。”
姜惜弱面上一紅,“你怎麽知道?”
“我有什麽不知道的,你想什麽,可全寫在臉上了。”
兩人又說起這場突如其來的事故,人為無疑,至于到底是誰家的二小姐,只能等他們從這出去之後再加以追究。她們帶來的人就只有青杏還清醒着,她夜深不歸,姜伯景肯定會派人來尋,這會天已經完全暗下,姜惜弱将自己的身體蜷縮起,很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就要降臨了。
“惜弱,惜弱?”謝聞羨喚她。
姜惜弱從臂彎內側過臉去看他,人臉沒怎麽看清,讓人感覺只有黑乎乎的一團暗影,她掐着自己手臂,指甲嵌入肉裏的痛感叫她從惶恐中擠出一點鎮定來,她的聲音細細地,像黏糊糊的面團,“你身上有火折子沒有?”
“有。”
“我想生火。”
“好。”
這裏的殘枝藤條可以燃燒,就是難以點燃,需要一個引火的東西。
“惜弱,給我一張帕子。”
她的自己随身的手帕早掉了,現在懷裏只有初見時李懷玉送她的那方帕子,她拿了出來,又舍不得叫謝聞羨燒了,随即塞進懷裏。五月初,她穿的衣衫已經很輕薄,香雲紗衣被枝杈勾住幾道口子,她從自己群擺底下扯了一段料子下來,“火折子給我吧,你受傷了,別動。”
謝聞羨沒動,也沒把火折子給她,他瞧見了她的舉動,語氣算不上好,陰側側的,“李懷玉的帕子吧,還一直帶着身上呢。”
“你又生氣了。”她說。
“帕子燒了。”
姜惜弱捏着自己的衣裙沒有應,她回避着,上前撿了一堆亂枝,這天黑的已經叫她開始害怕了,反複一閉上眼睛就又回到了前世孑然無依的李府,回到了斂珍樓內提心吊膽的日日夜夜。
那些日子,她受盡旁人的指點,罵她克父克母克夫,又罵她是紅顏禍水,妖色媚上。
“把火折子給我吧。”姜惜弱背對着謝聞羨,她咬着自己微顫的唇,勉強擠出一句還算鎮定的話。
“那你求我。”
少年這個時候還有心和她玩笑,姜惜弱回過頭,順他意道:“求你。”
“你……”
謝聞羨上前替她點了火,他終于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怎麽了,冷還是?”
“我有點怕黑,有光就沒事了。”姜惜弱深吸一口氣,焰色映亮她的臉,她盯着那團火發愣,模樣呆呆的。
“惜弱,過來。”謝聞羨沖她敞開懷抱,因他左臂有傷,所以就伸了一只手臂,樣子帶着些許的滑稽,可他的神色又是認真的,那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少年比火光都要暖。
她故作不知,問:“做什麽?”
“抱呀,胸膛借你抱抱。”
他還對她說,抱着他,就不害怕了,得意張狂,哪有半點身陷囹圄的樣子。
看給他美得……
姜惜弱搖搖頭,果斷道:“不要。”
“那離我近些。”
“不要。”
“怎地又不要?”
“免得叫旁人誤會。”
“這裏哪有旁人?”
她說:“他們會來的,我們得保持好距離,不能叫他們誤會。”
謝聞羨好笑道:“他們要找到我們,最快也得夜半,你看你,衣衫不整,又同我這個大名鼎鼎的孟浪之徒待在一塊,我看姜小姐清白不保。”
“不會,你是個好人,沒有他們說得那樣壞,我知道的。”姜惜弱撿了根枯枝握着手裏,在光亮的土地上戳來戳去,謝聞羨拉她講話,分散着她大部分的注意力,她心中的恐懼減輕不少。
她點燃了枯枝的尖頭,又在地上蹭着土将那點火星子熄滅,她的手不自禁地在地上寫了一個謝字,是謝聞羨的謝。
“謝二,你以後能不能往正道上走呀?”她水眸氤氲地看着他,可能是覺得自己失語,便拉了謝吉昌出來當令箭,“我想你爹也希望你能改改身上鬥雞走狗、賭錢喝酒的惡習。”
謝聞羨半響沒說話,就低低地說了聲,“哪有那麽容易。”
枯枝燒得很快,姜惜若起身趁着火勢往裏加了些葉子藤條,這些東西才加進去,就起了白煙,熏進她的眼睛裏,弄得人酸酸的。
謝聞羨在一旁看笑了,寵溺道:“惜弱,好笨。”
說完,他起身,單手又将火勢救了回來,整個坑底被照亮,這時他才注意到姜惜弱手中捏着方才她收進去的李懷玉的那方手帕。
少年咬牙酸道:“這個時候,你不會在想他吧?”
他的話氣鼓鼓地,裏面還帶着一點點威脅的意思,在他面前她自然是不能承認的。這其實是她的一個習慣,在李府、在斂珍樓,每每怕黑的時候她總是會想起李懷玉,她的夫君。
“你還喜歡他?”
“……”
謝聞羨身上的流氓氣被她的默認激起,他說:“咱們從這出去後,不清不白的,我謝二不要臉,你要再想嫁給李懷玉,可是不能了。”
他在告訴她,她要是想嫁給李懷玉,就別怪他出去亂講話。
姜惜弱嘆口氣,她知道這只是他的氣話,做不得真,“我知道你不會的,你舍不得,你也不是這種人。”
他不會叫她受人非議的,她知道。
“你二爺我偏是。”他賭氣說。
姜惜弱無奈搖搖頭,當着他的面将李懷玉的手帕扔進了火堆裏,她的這個習慣不好,該改了。
“你放心,我不會嫁給他的,也會慢慢放下他。”
她瞧見謝聞羨的臉色立馬由陰轉晴,變臉跟翻書似的,她想他可能是誤會些了什麽,快口又添了一句,“你別誤會,我也不會嫁給你的。”
“更不會喜歡你。”
“我們就是朋友,只是朋友,不能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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