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交集

交集

祁景年系好安全帶，邊調整後視鏡邊問道：“你住哪裏？”

寶寶睡着了，為了方便照看，時元坐在後座，回答：“金水街，開到大超市路口就行，車不好開進去。”

“金水街……是瓊華苑嗎？好進。”祁景年剛回國，對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了，為了上班方便，他在公司附近的住宅區裏買了套房子，剛好就在瓊華苑。

“不是那裏，”時元含含糊糊，有些難為情地開口，“我在金水街另一頭住。”

金水街将附近的居住區一劃為二。

左邊是早早開發建造的高檔住宅生活區，右邊因為地皮産權等問題多年扯皮不下，還是沒拆卸的老舊樓房，逐漸變成D市的城中村，因房租低廉，專門出租給外來的打工族。

瓊華苑在金水街左邊，因環境優美地段方便，也是許多有錢人選擇安置情人的地方，所以這幾年有個“金屋苑”的別名傳出來。

附近叫得上名字的小區只有瓊華，所以很多人聽到他在金水街住都會那樣以為，不怪祁景年誤會。

不過似乎沒必要對Alpha解釋，其實自己現在怎麽樣都與對方沒有幹系了。

時元幹巴巴地說：“我自己帶孩子住。”

祁景年沒有繼續說話，車內的氣氛微微凝滞下來，只有發動機的轟鳴聲。

氣氛徹底陷入沉默。

時元抱着寶寶輕拍，暗怪自己多嘴。

這點事有什麽值得說的，誰會在意他和誰一起住？

在難熬的氣氛中，車子駛入熟悉的街道，裏面的道路的确又窄又破，不方便開進去。

祁景年将車停靠在巷口，熄火下車，替時元拉開車門。

“謝謝。”

春末初夏的夜晚還泛着一股涼意，時元抱着孩子下車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縮縮脖子，試圖讓自己适應車外的溫度。

這時，肩膀一沉，一件帶着阻隔劑氣味的外套落在上面。

時元有些受寵若驚：“這個……”

“穿上吧，別着涼。”祁景年看着巷口那頭昏暗破敗的路燈，眉頭微皺，“我送你回去吧，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帶孩子有點不安全。”

“我自己回去吧，不麻煩學長。”

“安全為上，走吧。”

這個外套很溫暖，貼心地噴了阻隔劑，時元很難拒絕來自祁景年的好意，而且他私心也想和祁景年多呆一會兒。

時元猶豫一瞬，便答應下來，

對方示意時元帶路，自己則保持社交距離跟在旁邊。

這裏太髒亂了，昏舊的路燈，随處可見的垃圾，不知哪個角落裏傳出的醉漢哭嚎，祁景年踏上這裏，時元都覺得他是下凡來的。

只是常見的西裝搭配就顯得貴氣無比，走在這裏不像送人，倒像是走紅毯。

時元貪戀地描繪着祁景年的側顏，動作小心，不敢讓對方發現。

學長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變，真好。

祁景年則邊走邊打量周圍的環境，眉頭越皺越緊。

不多時，他們走到幾座典型上個年代遺留下來的老舊樓房面前：規劃差，戶型擁擠，樓距間隔很近。

“到了。”時元抱着孩子不方便揮手，略微欠身致意，“謝謝學長，這麽晚了，辛苦你跑一趟。”

祁景年在晦暗的路燈下看着面前的Omega。

敏感，纖細，神情甚至有些陰郁，和記憶中開朗熱情的樣子截然不同。

好一會兒，祁景年緩緩出聲：“不客氣，夜深了，快回去吧。”

時元站在原地沒有動。

今晚他說了很多次謝謝，可他們之間原本不需要如此客套。

其實他想說的也不僅僅是謝謝，但喉嚨像是被堵着，除了客套話，什麽都說不出口。

祁景年以為時元還有事，便問道：“還有其他事嗎？”

時元回過神，倒退兩步：“沒、沒什麽，學長再見。”

時元飛快跑上樓，開門，将寶寶放好蓋上被子，才脫力地坐到地上。

他沒有開燈，黑暗中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學長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今天真的不是做夢，他回來了，還送自己回家，還……

時元摸了摸身上，觸感不同的布料在提醒他還穿着祁景年的外套！

時元摸黑爬起來，不顧被雜物絆了幾下，急匆匆開門向樓下跑去。

*

第二天，時元被窗簾一角透來的陽光刺醒。

他迷迷糊糊地抓過手機，發現還有十分鐘起床，幹脆關掉鬧鐘，揉揉惺忪的雙眼，準備起床做早飯。

掀開被子，一團黑色滑落在地，時元的目光随之被吸引過去。

是祁景年的外套。

昨天他追下樓，祁景年已經不在原地了，只能帶着衣服原路返回。

時元撿起衣服，拍拍灰塵，打開衣櫃将外套和另外幾件明顯不符合Omega身量的衣服挂在一起。

這些都是分手後祁景年沒來得及帶走，也不要了的，時元當然不舍得扔，一直小心保存。

這件等下次見面的時候還吧。

時元自嘲一笑。

他是不是還在做夢，昨晚上能遇見祁景年已經是可遇不可求了，怎麽會有下一次？

就算有下一次，祁景年會在意幾件過去的舊衣服嗎？

他們是不會再有交集的。

但生活仍要繼續。

時元麻利地準備早餐食材，收拾衛生，然後叫醒寶寶給他穿衣梳洗。

新的一天，就在清晨的忙碌中開始了。

時元租了個一居室，不大的地方被房東隔出衛生間，進門處裝上臺面油煙機，就算是廚房。

空間不大，父子倆擠在一張小桌子上吃飯，不過勝在房租便宜，時元很知足。

剛畢業那年更難，學校的宿舍不能繼續住，寶寶還小，他托兒所公司兩頭跑，每天累得倒頭就睡。

好在最難的時候已經過了，寶寶不是個挑剔的孩子，跟着他這個爸爸從不叫苦。

“爸爸今天去找新工作，下午如果提前結束呢，就可以在幼兒園門口等寶寶，如果爸爸臨時有事，還是和平常一樣，晚點去接寶寶，好嗎？”時元向兒子彙報今天的行程。

寶寶點點頭，含着粥從鼻子裏發出一個“嗯”，模模糊糊地說：“等爸爸。”

時元笑笑：“別噎着，咽下去了再說話。”

寶寶長相随他，聰明伶俐的勁兒像另一個爸爸，有這麽懂事乖巧的孩子，時元很欣慰。

目前這份工作，工作量和時長都在漲，就是工資不漲，他疲于應付同事之間的明争暗鬥，幹脆提了離職火速尋找下家，想找一個離家再近點的公司，下班可以馬上去幼兒園接寶寶。

一想到兒子，時元心裏無比柔軟。

吃完早飯，他打開衣櫃，呆呆地盯了會兒祁景年的衣服，然後深呼一口氣，将旁邊那件領口繡着向日葵的白襯衫取出。

時元撫摸着上面的花紋，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說給別人聽：“你會陪着我的，對吧？”

上午面試的公司離家和幼兒園都近，是時元心目中的首選。

準時抵達面試地點，這裏的每個人都匆匆忙忙，腳下走路如生風，不知道還以為後面起火了。

時元不由得被這氣氛帶得緊張起來，繞了一圈沒找到電梯，忙去前臺詢問。

前臺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也十分緊張，給時元指了個方向就去做事了。

“奇怪，這麽忙啊？”時元四處看看，終于找到電梯所在，加快腳步往面試樓層去了。

進電梯關門前，他看見前面烏央烏央來一群人，簇擁成一團湧過去，有些嘈雜，随即電梯門合上，阻擋了視線。

時元收回目光，對着電梯的反光理了理儀表，準備迎接到來的面試。

“祁總，小心小心。”

負責人一路點頭哈腰，忙不疊地從外面将人請進門：“祁總今日莅臨視察，真是讓我們蓬荜生輝，倍感榮幸啊。”

祁景年沒什麽表情，從鼻子裏哼出一個音節，“嗯。”

Alpha的态度讓負責人一時語塞，但他迅速調整好面部表情，繼續挂着讨好的笑容，對面前英俊潇灑的Alpha贊個不停。

這位原是集團的太子爺，最近剛回國，沒想到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來分公司視察。

負責人偷偷捏了把汗，心裏祈禱這位爺是個不管事的花拳繡腿就好了，他們上午辛苦辛苦，快點把人糊弄走了事。

他極盡谄媚之能事，把能想到的好詞兒全都抛過來，聽着肉麻不已。

祁景年冷眼看着，示意對方好好帶路：“先随便看看吧。”

“哎哎，您這邊請。”

祁景年跟着負責人去辦公室，眼前卻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時元？

祁景年不着痕跡地張望了下，思緒便被負責人的再次奉承打斷。

他收回視線，專注眼前的事：“走吧。”

*

時元走出大樓，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什麽啊，做完自我介紹HR畫了幾句大餅就讓他回去等通知。

被當KPI白跑一趟了。

時元回頭記一遍公司名字，丢進黑名單避雷。

将這場普通的面試丢在腦後，時元繼續投簡歷面試。

直到過了兩天，他接到一通奇怪的電話：“入職？”

“等等，去哪裏報道？”

在新公司總部辦理入職手續的時候，時元如夢似幻。

人事部門早早準備好了相關表格，時元看着表格，忍不住再次确認：“真的沒弄錯嗎？”

他面試的分公司，結果前幾天接到集團總部的入職通知，挂掉電話，還以為是對方發錯Offer了。

人事主管笑得跟一朵花似的：“當然沒錯啊，我們集團人事資料是共享的，分公司的編滿了，剛好總部有空缺調劑了。快填資料吧，填完我們要申請工號、做工牌。”

時元聽完她的話才略略放心，開始填寫資料。

雅信集團是上個世紀成立的老牌集團，從地産起家，業務涉獵廣泛，滲入到各行各業，在社會上享有非常好的口碑，待遇高福利好，可以說是一崗難求。

說真的，要不是收到offer後時元就跑到辦公大樓核對地址，他真的以為自己收到詐騙信息了。

填好資料，人事主管送大佛一樣地将時元帶到辦公室。

時元總覺得哪裏很別扭，有股怪異感揮之不去，直到坐在工位上，看着旁邊的同事有條不紊地處理各項工作，怪異感才漸漸消退。

“你好，”一位身材高瘦的Omega同事來到時元旁邊，對他伸出手，“你就是新人吧，我來負責帶你熟悉公司事務。”

時元忙起身和對方握手，“您好，我叫時元，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同事從時元微微顫抖的手中感受到了一絲緊張，爽朗一笑：“別緊張呀，不會吃了你，我帶你先參觀一下公司吧。”

“好的，麻煩前輩。”時元點點頭，跟在同事後面。

“別客氣，喊我名字吧，我叫林語。”

時元一邊參觀，一邊聽同事介紹，将公司情況氛圍摸了個大概，還得知林語将在本月底離職，因此才空出一個崗位。

果然如人事主管說的那樣，時元這才徹底放心。

找工作除了自身能力，也要看運氣，可能他時運到了，碰到一個不錯的機會。

是個好的開始。

第一天主要是熟悉公司環境和規章制度，回到座位上，林語拿來一疊文件給時元閱讀。

沒多久，門口處傳來一陣騷動。

時元擡頭，看見門邊的同事們快速整理桌面，坐直了聚精會神辦公。

不多時，前方人影攢動，一個外表高大俊朗的Alpha向裏面走來。

那人側耳聽下屬彙報情況，時不時點頭回複什麽，路過時元身邊，還能出抽空看他一眼。

時元驚訝得合不攏嘴。

學、學長？

他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