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杜青寧推着裴延盡量朝安靜的地方去,杜青慧與沈星跟在後頭,一時也并沒有人說話。

後來還是杜青寧先開口:“二公子怎總在這千百莊呢?”

她看不到前方的他是什麽表情,只聽着他仍舊溫潤磁性的聲音:“四姑娘不是也喜歡往千百莊玩?”

杜青寧聞言點了下頭:“也是,就沖着這裏的美景,讓我住在這兒也樂意。”想來他也真的買下了序月水淵,時常住在這兒。

她正是要開口說些別的時,突有一條身形膘實的大白狗迎面跑了過來。她下意識頓住腳步,只見那狗從裴延身邊停下,熱情的搖晃着自己的尾巴。

看到這條狗,一時間她腦中似有什麽劃過,卻是稍縱即逝,抓都抓不住。

杜青寧看到裴延竟伸出那如玉的手撫摸起狗的額頭,覺得稀罕極了,她以為像他這樣不染纖塵的人該是有潔癖的。

她對狗也頗有好感,哪怕這狗看起來已上了年紀,便也蹲下身撫摸起狗的背部。它的毛硬直濃密,溫順的趴在身上,摸起來倒覺得比那綢緞還要光滑,讓她不由愛不釋手起來。

裴延垂眸看着與他的狗一道蹲在他旁邊的姑娘,或許杜青寧從來沒有仔細看過他,他的眼睛雖精致漂亮,且總含着絲絲的笑意,若細心點卻又感覺像霧裏看花,美則美矣,卻是看不清看不懂。

杜青寧看到這狗被打理的非常幹淨,便問裴延:“這是你養的狗嗎?”

裴延:“嗯,我養的,從小到大。它老了,今日趁着夜會,難得出來跑跑。”

杜青寧隐約可聽到他語中的一絲感嘆之意,便知這狗怕是老到沒有多久好活了吧!一時心中也有犯堵,倒是沒再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裴延拍了拍老狗的腦袋,它很懂事的起身就緩緩離去,那方向該是去序月水淵的。

杜青寧起身推着裴延繼續走,側頭無意中見到似有些心不在焉的杜青慧,便将其拉近了些,小聲問道:“慧慧怎麽了?”近了,她才發現杜青慧的臉頰竟然是紅的,雙手緊握着手裏的包袱,似乎有些拘束。

杜青慧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走的久了,有些累了。”

杜青寧感覺不到這話有幾分真,只道:“那待會前頭找個地方坐坐?”

杜青慧:“嗯!”

裴延淡然随意的看着前方,手指随意的輕敲着膝蓋,也不知是否注意到身後姐妹倆的對話。

後來他們到了一座亭前,由于這裏幾乎是千百莊的最東面,便顯得非常幽靜,只零零星星的偶爾有點人在此賞景。亭裏本是有兩男子在下棋,沈星過去不知對他們說了些什麽,他們便起身讓位離去。

杜青寧牽着杜青慧從亭下坐着,道:“先歇會,待會咱們就回去?嗯?”

亭下有燈,借着明亮如晝的燈光,杜青寧沒能再從杜青慧臉上發現什麽異色,便也就沒多想。

裴延仍在亭前的石橋上,看着眼前湖景。

想來不少人将這千百莊的夜會當成了燈節,借此機會在湖上放了花燈,興許是風向的緣故,那些花燈幾乎都積聚在了這頭,映得此處的湖面尤其好看。

這時,突有嗚嗚咽咽的泣聲借着風吹來,裴延不知是否有聽到,反正離那哭聲近些的杜青寧是聽到了的。她便循着看去,見到湖邊隐約有兩個身影,一個蹲着,一個站着,因繁密枝葉遮擋了光,一時難以看清是什麽狀況。

杜青慧也是聽到了,便擡眸看着杜青寧,眸有疑惑之色。

杜青寧道:“你在這繼續歇着,我去看看。”

杜青慧:“嗯!”

杜青寧沿着湖邊走過去,入目的便是兩位姑娘,站着的那位大概是丫鬟。

杜青寧問道:“姑娘這是怎麽了?可需要幫助?”

乍一聽到她的聲音,兩人都轉頭看了過來。杜青寧這才注意到蹲着哭的那位正是剛才裴律的那另外一名表妹,稍一想,她便大概猜到對方為何在此哭泣。

莊映兒的丫鬟靈珊對杜青寧的敵意非常明顯,一見到她,便立刻怒目而對。至于莊映兒,淚眼娑婆的模樣,倒是一時有些難以分辨她是在以何種眼神瞧着她。

大概是因為看到杜青寧的緣故,莊映兒更是淚水潸然,正欲拿起帕子拭淚的她,無意中瞥見杜青寧身後不遠處石橋上的裴延,她垂眸似想了些什麽,便起了身。許是蹲了太久,不由打了個晃,好在杜青寧相扶及時,才讓其免于落湖。

莊映兒馬上抽出被杜青寧握住的胳膊,快步朝裴延的方向去了,近了喊道:“二表哥。”聲帶哽咽,楚楚可憐。

裴延側頭看向她,應了聲:“嗯!”而後又看向了慢一步走過來的杜青寧,看她臉色,似乎頗覺無趣。

杜青寧猜人家姑娘怕是要向表哥訴苦,便對裴延道:“天色不早,我與妹妹先行回去了,二公子告辭?”

裴延看了她一瞬,才颔首:“告辭。”

聽着杜青寧的聲音,莊映兒不由扯緊了手裏的帕子,嘴唇被牙齒咬的泛白,幾乎見血。

杜青寧對還在亭內看着這頭的杜青慧喊道:“慧慧過來,咱們回家了。”

杜青慧也不知在想什麽,瞬間回神,起身就快步走了過來。

杜青寧再次向裴延作揖:“告辭。”

裴延:“嗯!”

杜青慧也低頭朝裴延福了個身,随杜青寧一道走了。

随着杜青寧她們的離去,一直在低頭拭淚的莊映兒再次擡眸看向裴延:“二表哥,她就是杜四姑娘,對麽?”

裴延:“嗯!”

又一串的眼淚滾下,莊映兒再問:“二表哥如何也與她在一塊?”語中隐隐含着一絲不甘。

裴延沒回答,只反問:“表妹為何會在此哭?”

為了不讓自己的哽咽聲影響了說話,莊映兒努力壓下自己的委屈,也反問:“二表哥覺得我與杜四姑娘誰好?”一個問題點明一切,如此她便不用解釋自己的處境。

裴延垂眸把玩起手中玉笛:“這個問題倒是有些難回答。”

莊映兒想了下,壓下因裴延這答案而起的不甘,覺也确實不好回答,畢竟杜四姑娘他們都只是剛認識不久。可她與大表哥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意,她定然是大表哥心裏更重要的那個。

但他又為何始終只和她保持兄妹的距離?

她這麽想,也這麽問裴延了:“二表哥覺得大表哥為何不接納與我?”

裴延:“不知,我以為大哥該是對表妹有意的,未想會是這個結果。”

莊映兒聞言立刻問道:“你也覺得他對我有意?”

裴延:“嗯!”

莊映兒擦幹了淚,像是突然受到了鼓舞一般,握緊了拳頭:“大表哥一定是在怨我太任性,我不能再要強,我得找他。”言罷她就快步跑了。

裴延擡眸略有些漫不經心的仍舊看着湖面,隐約中,似有一縷說不清的晦暗之色在眸中劃過。

在千百莊內,人人都玩的恍若不知白晝,出了這千百莊,才能發現早已到了深夜,濃密繁星下的街道雖安靜,卻也頗亮,想來明日又是好天氣。

杜青寧與杜青慧進入靖陽侯府後,杜青慧便獨自去了醉安堂。

當杜老夫人得知杜青慧并沒有成功毀了杜青寧的名聲,眉頭立刻緊擰了起來:“這點小事也辦不好?莫不是你并沒去做?”這些年,她可看在眼裏,她這小孫女對杜青寧比對自己親姐要親的多。

杜青慧低頭道:“我也未想到後來四姐落湖,換了身衣裳。”

杜老夫人一雙銳利的眸子在杜青慧身上打量着,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女,她也不想逼太緊,只道:“下去吧,繼續盯着她。”

杜青慧點頭,福了個身,轉身離去。

杜老夫人看着杜青慧的背影,老眼微眯,活了一輩子,她又怎看不出來這丫頭心裏怕是藏了事。

此時千百莊內,裴延不知何時坐在了亭下,與沈星一道下起棋。

沈星自然下不過他,次次摧枯拉朽,半點餘地都沒有的慘敗,偏偏公子也次次手下不留半點情,仿若就是想虐他玩的,還玩的挺惬意。

沈星暗暗嘆了口氣,并不敢說,深夜了,該歇息了。

這時蔚宗意尋了過來,見二人在下棋,便道:“莫不是表弟扔下我們在樓上,就是為了躲在這裏虐沈星?”

裴延未語,繼續虐。

蔚宗意正欲從側邊坐下,措不及防坐到什麽東西,便起身低頭看去。由于背光,他一時倒看不到石凳上是什麽,便拿了起來,詫異道:“喲?這是哪裏來的兩只包袱?”下意識的,他便直接打開欲看看裏頭是什麽。

裴延未擡眸。

這時沈星見了,道:“似乎是杜四姑娘落下的。”

一聽說是杜青寧的,蔚宗意馬上停下動作,便要将開了一半的包袱重新綁上,卻被不知何時看過去的裴延用玉笛止住了他的動作。

裴延将包袱撥開,準确無誤的鎖定到一條開線處。他又撥了撥,看位置似乎是腋下,直開到腰際。若沒意外,活動弧度夠大,能繼續開下去。

蔚宗意順着自然也看到了,詫異道:“這是?”好端端的衣服如何會開線?這要是穿着在繁華的千百莊夜會上,衆目之下,足夠毀一姑娘家的名聲。

裴延未言,只用玉笛又将衣服給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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