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那你哄哄我吧

第59章 那你哄哄我吧。

然而巨型能量場的中心——猶如身處臺風眼一樣的寂靜。

周延覺得自己并非不冷靜，他正在仔仔細細地看着謝予安的臉，覺得心裏前所未有的寧靜。

短時間之內的大量失血足夠讓人面色慘白，絕對算不上是什麽賞心悅目的模樣，但是周延他長得真好看，好像怎麽看都看不夠。

周延低下頭來，像是一個無欲無求的虔誠信徒一樣，親吻謝予安的額角，想要一寸一寸撫平他緊繃而又壓抑的眉心。

星軌的投影從天而降，平靜地落到了謝予安的臉上，和他眼瞳深處逐漸醞釀的風暴交融。

周延靜靜地想——你在我身邊時候，還是這樣孤立無援嗎？

巨大的星盤在兩個人頭頂飛速地轉動了起來，蓄積的能量開始回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能量場。

周圍的光線好像都被能量中心吞噬了進去，四周陡然暗了下來。

試驗基地裏面的護衛兵、實驗人員、工作人員都被巨大的能量場震懾，密密麻麻地人影都各個出口奔了出來，無頭蒼蠅一樣在建築的空地上聚集了起來。

人聲嘩然。

彭陽和蔔子平已經接近了周延所在的建築底下，但是不敢貿然上前。

海面上的小型貨輪上，杜蘭德一行人正在嘩然喊着什麽。

“那是——”

“是誰來了？！”

“那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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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海面上，數十支護衛艦隊開道，一艘巨型戰艦正在迅速逼近——桅杆之上人類聯盟象征自由的白鴿旗迎風張開。

一分鐘警示性長鳴笛聲響徹海面。

這個長鳴笛的意思是：立即停止現在正在進行的所有行動，否則我們将會立即開火。

杜蘭德怔愣當場，不敢置信地看着軍艦駛來的方向。

“那是——洛克號？”這邊，蔔子平眯起眼仔細辨認了片刻艦身上金色的标志，欣喜道：“是我們的人！老大果然留了後手啊。”

彭陽只感覺眼前一黑：“我操了……”

果不其然，随着這一聲長鳴笛，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頭頂璀璨的星盤飛速轉動起來，一顆行星好像脫離了原來軌道，一頭砸進了星空。

頃刻之間它就被被錯亂的星空絞成了碎片，無數的粒子和碎片宛如煙花一樣炸開，散向了四周，宛如深空之中一場盛大的葬禮。

不遠處驚叫聲乍起。

“那是、大家快看！那是什麽？”

“是……流星嗎？”

“什麽東西啊？啊——有什麽東西落下來了！！”

“大家快散開！”

“快跑——”

第一顆彗星沖破星盤，裹挾着鋪天蓋地的能量和火光直接砸向了海面，熱浪席卷了整片海面。

從天而降的熱浪席卷了所有人的感官，仿佛空氣都在這一瞬間融化在當空。

巨大的球體拖着火光迸發的長尾，一頭紮進了平靜的遠洋海面。

“砰——”的一聲巨響震蕩所有人的耳膜。

巨大的質量在重力加速度下轟然落下，瞬間在海面上掀起來數十米高的巨浪，激起來的大片海浪猛地和空氣中的超高溫相遇，“嗤”的一聲，還沒來得及打個招呼就在半空中被蒸發成了朦胧的水汽，鋪天蓋地地彌漫到了半空。

這一擊拉開序幕，哨兵信息素無聲降臨，無聲無息地壓到了所有人的頭頂。

“小心！”

早就有準備的彭陽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下蔔子平的頭，兩個人就地卧倒。

巨大的能量波和高溫熱浪輕而易舉地掀開了地面，兩個人同時撐開了防護層，鋪天蓋地的砂石塵土“噼裏啪啦”地砸了兩個人滿頭滿臉。

“咳咳咳……周延他瘋了？！”蔔子平艱難地睜開眼，呸呸呸吐出嘴裏的沙子，第一反應竟然是：“他完了，這他媽的比爆信息素還嚴重，回去他一個人要寫十份檢查！！”

海面震蕩不休。

聯盟戰艦上的人同樣被這一下震得心驚，迅速進入了警備狀态。

此時指揮中心同樣一片嘩然。

“什麽情況？！”

坐在熒光閃爍的天使島電子軍事布防圖邊上的女軍官——聯盟軍委監察處負責人席琳忽然變了臉色，猛地站了起來。

指揮中心之外，一個衛兵急匆匆跑了進來，靴底點地：“報告長官——我們檢測到巨型能量波動！注意，前所未有的強烈，暫時還不知道來源。”

席琳一揮手，凝重道：“知道了，先不要靠近。”

席琳轉過身來，吩咐一邊的通訊員：“通知下去，立刻放無人探測器，掃描天使島全島。向天使島軍事基地發送命令，要求他們全體立即卸下武裝，否則我将保留就地處決任何人的權限，我要求信號發送到每一個少校及以上級別軍官的個人通訊端。”

“同時追蹤謝予安長官及其下屬的通訊信號，請求通訊，先搞清楚現在島上究竟是什麽情況！”

“是！”

指揮中心的技術員迅速拉開一邊的光屏，道：“正在通過遠程系統确認能量點，請您稍安勿躁。”

“嗯。”

席琳面上不動聲色地一點頭，焦躁地坐回了原位，目光挪到坐在自己對面的年輕男人身上。

喬斯年正在看眼前不斷放大的屏幕，察覺到了席琳的目光，便擡起眼示意：“席處？”

“我太緊張了，這可是第一回配合予安的行動，有點沒經驗啊。”席琳勾了勾唇角，問：“喬處長有什麽指示？”

“不敢，謝司長不待見可是人盡皆知的。”喬斯年彬彬有禮地一笑，開玩笑一樣從容不迫，同時謙遜道：“不過…席處不必過于緊張。”

“照我看來，謝司長這個人雖然難以相處了一些，但是在執行公務上面可是從來沒出過什麽岔子，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既然他事先傳了求援的信號，那就說明……”

他還沒說完，技術人員忽然喊道：“我們已經鎖定了能量點！”

兩個人一同轉眼看過去，随着坐标進一步精确，光屏的畫面正好鎖定在天臺上。

話音戛然而止。

喬斯年猛地站了起來——

滌蕩而出的熱浪如狼似虎地撲到了岸邊，人們驚惶地往後退去。

熱浪吹亂了謝予安的頭發，也震碎了他颠沛流離的幻覺。

謝予安飄蕩的意識和精神網相接，在剛剛恢複一瞬間就感覺到壓迫感爆棚的能量場懸在頭頂，幾乎是下意識就短暫的昏厥中清醒了過來。

而壓迫感唯一的源頭正在他身邊。

“周延……”謝予安張開嘴，血腥味全都堆在舌根，竟然有些說不出來的苦。

“嗯？”

無限星盤璀璨的星光落到謝予安眼睛裏，好像是沿着他劇烈收縮的瞳孔一路灑進了靈魂之中，猶如災難之前的預警，這樣強大的威壓足夠讓所有人的靈魂跟随着戰栗。

最後無一例外地都落到周延的眼睛裏。

周延托着謝予安的後腦帶着他坐起來，他湊上前和謝予安鼻尖相抵，心口想貼，他仿佛一眼深深地看進了謝予安的靈魂深處。

“周延，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謝予安的手劇烈顫抖着，好像每一個動作都牽動着渾身上下的骨骼噼啪作響，密集的痛感更趨近于麻木。

但是一瞬間謝予安腦子裏飄過了很多個念頭，毫無頭緒地絞成了一團，最後血淋淋地殺出來一條清晰的路。

“不要這樣，現在停下還來得及……”他急促地吐出一口氣，語速飛快地說：“周延、周延你聽我說，你冷靜一點！”

“不能這樣，天使島上至少都還有幾千人，還有大量的非武裝的技術人員，他們是無辜的，你不能……”

周延的手撫上謝予安的臉頰，眼瞳危險地緩緩拉成一條細線，打斷了他：“沒有什麽是我不能的。”

謝予安話音一頓。

周延一把握住謝予安的手，其實這時候的周延和西萊爾更像，他像是失去了屬于人類的體溫、情緒等等的一切，徹底變成了一個殺伐果斷的冷血動物。

穿過周延的肩頭，謝予安看到在周延身後，更多的彗星夾雜着火光懸在半空，他們把璀璨的星盤變成了一片煉獄，像是即将降臨人世間的惡魔一樣，冷漠地凝望着人間。

這種力量，甚至都不應該存在于地球範圍之內。

周延一點一點親吻過謝予安的臉頰，微涼的吐息劃過，在皮膚表面激起來細微的戰栗。

“你早就應該知道，沒有什麽是我不能做的。”他聲音低沉而輕柔，甚至沒有帶着任何的起伏，問道：“你不想我這麽做嗎？”

謝予安悚然地看向他。

“你真的不想嗎？”

“這地方沒有什麽無辜的人，所有參與的人都是幫兇……不是嗎？我都知道的。”

“只有死人的嘴是最嚴實的。這還是你教給我的——解決了他們，我會幫你把這裏的一切都融進星火之中，從今以後，世界上再也沒有天使島。”

“只要你相信我，不管是讓你感受到厭煩、還是恐懼的人，我都會替你鏟除幹淨。”

“這不是你想看到的嗎？”

“不……”謝予安毫不猶豫地說：“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周延狠狠地一閉眼。

那一瞬間，他好像強行把自己的靈魂從撕裂的邊緣拽了回來，僅存的理智鮮血淋漓地撕開了，又被一根叫做“謝予安”的釘子釘在了原地。

他手上的力量猶如鋼鐵一般，不帶任何一絲放松地把謝予安牢牢地嵌進了自己的懷抱之中，像是要把人關進囚籠一般，不肯留出任何一絲的縫隙。

謝予安肩頭的骨頭在他掌下不堪重負地發出一聲輕響，但他咬着牙沒有吭聲。

終于，周延妥協一般的，他半跪在着一片蓄勢待發的彗星星盤之下，極力壓抑着漫天的殺氣和戾氣。

星光在他身後炸成了一片星子，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他輕聲說：“那你哄哄我吧。”

謝予安恍然一愣：“什麽……”

“你哄哄我，我就不難過了，就像以前一樣。”

周延說：“我記得我和你說過的，不管是什麽，只要你說，我就會聽……我會聽你的話，我永遠都會聽你的話。”

——像以前一樣？

謝予安的後背瞬間僵直，一時間，覺得自己好像是戰戰兢兢地站着一只瘋狂的冷血動物面前，生怕一個不小心激怒了他。

他甚至有些膽戰心驚地想：以前是怎麽樣的？

周延拉起謝予安的手，同時吻住他的嘴唇。

謝予安手腕上，拟态金屬瞬間解除模拟皮膚組織的狀态，同時周延脖頸上的頸環一起解除模拟狀态，兩指寬的金屬頸環牢牢地扣在周延脖頸上。

周延扣着謝予安的手，沒有任何預告，動作利落地把兩塊契合得看不出來拼裝痕跡的金屬錯位一卡。

“這是……”電光火石之間，謝予安猛地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周延的手：“不行！周延！這個不行——”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咔噠——”一聲輕響。

周延身體猛地一震，脖子上青筋暴起，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繃緊了，又瞬間放松。

“轟——”

星盤和能量之源之間的能量連接陡然被切斷，他身後巨大的能量場同一時間開始收縮，星盤自半空之中開始褪色。

交錯來回的星軌瞬間碎裂，所有天體全部一時間脫軌，随即一刻也不停地奔向了星光深處，這好像是有人在天際憑空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将一切都吞噬了進去。

急速散去的能量驟然掃蕩四周，把所有的聲音和塵埃一同掃空。

比之于它殘暴的降臨，這一刻的謝幕堪稱優雅。

唯有海面上還未散去的水汽明晃晃地昭示着一場災難的來去匆匆。

天空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