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我們之間的戰争

第96章 我們之間的戰争。

“……有沒有一種可能,謝司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呢?”

“對啊,你自己想多了吧?”

謝司長本人根本就不清楚自己這麽一句話給周延帶來了多麽大的傷害,周延苦苦思索無果,最後還是選擇了求助他人。

再鑒于他狹窄的交友圈子,這種事更不可能真的拿回去請教秘書長夫婦,所以最後只能和兩位損友大眼瞪小眼地瞎琢磨。

彭陽懷疑周延只是為了秀恩愛借題發揮,崩潰地說:“要不你給你自己找點兒事兒幹?我看整個部門上下就只有你最閑,才能抓着這麽一點事不放。”

周延不滿:“影響我幹活兒了嗎?”

他又轉頭看向蔔子平。

“我不知道啊!我什麽都不知道!我跟彭陽一樣的看法,謝司可能就是逗你玩兒呢吧,你別太放在心上。”

蔔子平則是覺得有點匪夷所思,一來是純情少年根本不敢多打探上司這種程度的私事,二來他覺得謝予安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周延形容的上司仿佛是被不知道哪裏來的九尾白狐妖奪舍了,聽得他毛骨悚然,于是默默縮在角落裏埋頭幹活兒不搭話。

兩個光棍兒并不能理解一個剛剛開了葷的純情少年對于這件事的在意程度。

周延覺得這兩個光棍的話并不可信,于是并沒有搭理他,而是一臉高深莫測地杵在會議室一角。

然後,他發出了這兩天第無數次的靈魂質問:“他真的覺得我做得不好嗎?”

彭陽:“……”

勸不動,真的勸不動一點。

彭陽深吸了一口氣,想了個萬全之策。他從自己海量的工作內容之中暫時退了出來,登上自己的私人賬號,随便在公共網絡上挑選了一堆文件資源,一股腦地打包發給了周延。

“喏——都在這兒了,自己看吧。”彭陽切回工作界面,深藏功與名:“要什麽有什麽,既然說你不行你就好好學。哪裏不會學哪裏,總有一天能驚豔所有人。”

周延:“……我驚豔個屁。”

他打開一看,頓時陷入了深思——彭陽顯然辦事效率高且精準度達标,傳過來的資源種類齊全并且附帶詳細說明,從聯盟民政部門官方發布的科普資料到人民群衆偏好的熱門品類應有盡有,看起來十分專業。

……他是不是真的有必要刻苦研究一下?

這時候,突然有人敲開了辦公室門。

三顆腦袋齊刷刷轉了過去。

蔔子平看到來人,頓時驚喜地跳了起來,道:“李副!?大晚上的你怎麽來了!”

門外正是左右手都沒閑着的李保羅——副官先生如同半夜莅臨人間的天使,渾身上下閃爍着如同慈母一樣的光輝,沖着幾個人喊道:“我這不剛剛返工嗎?愣着幹什麽?出來吃夜宵!”

“李副你身體沒事了吧?”彭陽也暫時放下了手上的事:“上回我們去醫院還碰上了點事兒,沒來得及多待。”

“聽說了,你們辦得很不錯。”李保羅招呼一衆年輕人過來坐下:“我早沒事了,被家裏那位祖宗壓着硬生生在醫院躺了好幾天,骨頭都快散架了。”

蔔子平從桌上薅了杯可樂,插上吸管,“嘿嘿”笑道:“嫂子這不是關心你嘛。”

李保羅為人溫和友善,與其他人都很親近,他跟幾個年輕人說了幾句話,又問道:“謝司在不在?我去跟他打個招呼。”

“在。”周延插聲道:“你去找他吧。”

李保羅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擡手在周延肩頭拍了一把,轉身走了。

一衆年輕人還在嘻嘻哈哈地分食李保羅帶來的食物,謝予安做人做事風格都非常鮮明,在管理下屬這方面也是一樣,整個部門管理都非常扁平化,日常的氛圍非常輕松。

彭陽咬了一口披薩,忽然回過頭,拐了一下周延。

周延擡眼看着他:“幹嘛?”

“要不你去找李副官咨詢一下?”彭陽認真建議:“你看看我們這個辦公室有家有室的人,一只手都能夠數出來,沒人能給你提供經驗。就這麽一個已婚人士擺在你的面前,你要好好珍惜。”

周延:“滾。”

李保羅站在辦公室門口,擡手敲了敲門。

“進。”

李保羅随即推開門,打了聲招呼:“謝司,我今天回來報道。”

謝予安對李保羅的到來似乎是早有預料,絲毫沒有感覺到驚訝:“坐。”

“艾琳主任前幾天問我,有沒有考慮轉崗。”李保羅抓了抓頭發,在辦公桌前坐下,語氣放松得不像是在談公事,而是在拉家常:“我想……應該是謝司你的意思吧?”

說起來謝予安比李保羅還要小幾歲,但是李保羅向來以他為主心骨,說實話來還是習慣用詢問的口吻。

謝予安點了下頭:“對,是我跟她提的。”

“我們部門的人員配置一向偏年輕,有家室的人艾琳都會建議他們盡量往文職上面轉,你也不例外。你是我的副官,又在一線待了這麽多年,按照你的資歷和能力完全可以轉崗去做一個統計部門的正職,待遇比起現在只好不差。”

“謝司。”李保羅擺擺手,好笑地說:“你是真的變了。”

謝予安本來是照顧李保羅的心情斟酌詞句,猝不及防地聽了這麽一句,沒反應過來:“什麽?”

“人呢,心裏一但有了什麽牽挂,說話做事果然都不一樣了。”李保羅打量着自己的上司,揶揄:“放在以前,你只會把轉崗通知書發到我的郵箱,然後告訴我第二天可以不用出現在辦公室了。”

謝予安:“……”

他扪心自問,自己倒是也沒有那麽專制。

“我明白您的好意,謝司。”李保羅這才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正色起來:“我也是土生土長的中央城區人,我的父母、老婆孩子全都在這兒,可以說我這一輩子都離不開中央城區。如果中央城區真有了什麽事,就算是誰要拿我的屍體去擋炮彈我都沒有意見。”

“我在一線這麽多年,知道的肯定比普通人要多一些,這世界不可能永遠太平。”

“我不是沒有私心,正是因為有牽挂,我才更不怕死。如果真的有一天動亂,比起躲在後方惶惶度日,還是戰死在前線更加讓我心安。”

李保羅聲音和緩,但是無比堅定:“所以,我不同意轉崗。”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似乎是天生就擅長愛人,他們擅長付出,在他們身上從來沒有希望自己是幸存者偏差中的那一個“幸存者”,而是無怨無悔地成為大無畏的犧牲者。

謝予安神色未變,雖然保留看法,但是明顯不那麽強硬:“我還是希望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李保羅:“我已經深思熟慮過了。”

談話到這裏,彼此誰也沒有說服誰。

正是因為有想要守護的人,在拿起武器的時候,才會更加堅定。

謝予安按了按眉心,他不是能夠随随便便和誰交心的性格,但是還是忍不住說:“接下來會有一個無比艱巨的任務,甚至我還沒有找到我真正的敵人,我不知道會有多少犧牲,也不知道最後到底能不能成功,更加不能預料失敗的後果。”

“你的女兒還那麽小,你就真的放心就這麽把自己的命交到我手裏嗎?”

李保羅點了一下頭,卻反問:“你這是在問我還是在問你自己?”

“如果你是在問我的話……”李保羅微微一笑:“那麽我只能說作為下屬,我相信你。”

直到李保羅起身離開辦公室。

“唔……你是要開了李副官嗎?”随後周延的聲音響起來:“怎麽我看他的臉色怪怪的?”

周延帶上門,不知道從哪兒順了一盒水果,他往謝予安嘴裏塞了一塊。

謝予安淡淡道:“差點兒。”

周延準備給他塞第二塊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大驚失色:“這不好吧……剛剛吃完人家的,你就要把人家飯碗砸了?”

謝予安頓時破功,笑道:“沒開,你想什麽呢?”

“我就知道。”周延看了一下時間,問道:“今天還回家嗎?我看其他人已經準備下班了。”

謝予安思忖片刻,放棄了今天的加班計劃:“回。”

回去的路上周延負責開車,謝予安坐在副駕駛上,難得空閑把花花提溜出來揉搓了一頓。

兒子如果不用來玩兒的話,那麽将毫無意義。

花花話唠且活潑,還有點玻璃心,被謝予安欺負得哇哇大叫。

在花花蹲在角落裏生悶氣的間隙,謝予安轉頭看了一會兒周延的側臉,忽然問道:“你知道謝蘭麽?”

“知道。”

“聯盟中央軍校第一屆優秀畢業生,聯盟反恐特戰小隊第一任總指揮,全聯盟最年輕的女性将級軍銜。”

周延也不加任何隐瞞,坦坦蕩蕩地說:“她的頭銜太多,外界對她的評價一直很兩極分化。在軍委內部,關于她的信息保密級別很高,普通人幾乎沒有接觸的機會。我曾經調查過她的全部資料,是為了找你。”

謝予安略一點頭,補充道:“她還是路易.蘭伯特将軍的學生……曾經有人說蘭伯特将軍曾經把她當成下一任軍委負責人來培養,但是最後她背叛了聯盟。”

周延斟酌了片刻,道:“我得到的消息确實是這樣……她當年是作為軍委秘密實驗的軍方代表,掌管整個實驗基地的防衛,但是她最後以權謀私,勾結極端反人類分子,竊取了實驗的最終成果,背叛了聯盟。”

“後來聯盟派兵剿滅了空港實驗基地的叛軍,官方蓋章她是死在了空港實驗基地。”

謝予安:“其實沒有。”

“四年前……也就是我剛剛離開中央軍校那一年,空港實驗基地舊址出現了一批異常活動的武裝力量,我奉命前去圍剿。”

“在那兒我見到了我的生父溫鶴遠,雖然沒親眼見到謝蘭,不過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沒有死。”

周延對這個消息并沒有感到過分驚訝:“你這幾天讓蔔子平在全聯盟搜尋那個叫做‘星火會’的民間組織,是懷疑這個組織與謝蘭有關?”

“對。”謝予安點頭:“這個組織非常詭異,他們不允許任何進化者加入,甚至一直以反對進化者特權作為口號活動,甚至可以說他們中的每一個成員都敵視擁有特殊能力的進化者。”

“他們從來沒有什麽組織性,只不過一直在擴大人員組成,做的也是一些宣傳人類權利的活動,所以蔔子平人為他們只是一個極端宗教組織。”

周延的反應能力驚人,當即反應過來:“這麽說……我當年遇到的人口走私案也和這個組織有關?他們需要普通人應該不是為了發展成員這麽簡單吧?那些是他們的實驗素材。”

謝予安道:“不是沒有可能。謝蘭……她是一個極其矛盾的人,說實話我從來就不了解她。”

周延專心盯着路面,有些好笑:“你沒有必要了解她,你們從來沒有打過交道,陌生人之間不需要了解。”

謝予安知道周延是不想讓自己有過多的心理上的顧慮,便道:“不是這方面的……我是說單純從一個陌生人的角度來分析,我很難給她的行為模式找一個合乎情理的邏輯。”

“她是一個高階級的哨兵,據說進化水平非常驚人,我也是大部分遺傳了她的基因。但是她并不是一個進化主義者,在她背叛聯盟之前,她一直堅定認為進化者只是具有特殊能力的人類,主張對進化者進行監管,包括她後來的丈夫溫鶴遠,也是一個沒有任何進化能力的普通人,他們當年能夠走到一起讓外界一度非常驚訝。”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在離開聯盟之後,她一直致力于研究人類進化幹預技術,甚至有傳言她企圖建立一支進化者組成超級武裝,為的就是毀滅人類,讓進化者統治世界。”

“如果說現在她又建立了一個網羅普通人的組織,排斥進化者加入……”謝予安疑惑道:“你說她到底是站在哪一邊呢?”

周延:“你是在探究她的立場?”

謝予安按了按眉心,輕聲道:“我雖然不相信所謂血緣親情會帶來什麽奇妙的心靈感應,但是我總覺得我和謝蘭之間一直有一種很難描述的聯系。她一直以來都給我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如果不是為了一擊斃命,她不會這麽多年隐忍不發。”

“她行蹤成迷,甚至連立場都成迷,但是我知道她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如果她一直在暗中活動,我想我們會非常被動。”

周延沒有立刻搭話,安靜地看着車窗之外——在肉眼可見的距離之外,那個被謝予安稱之為“家”的地方已經近在咫尺。

謝予安及時收了話頭,同時也放松了語氣:“我和你說過我不在家裏談公事,明天我們可以在會議室繼續讨論。”

“我想……這可能是一場我和謝蘭之間的戰争。”

“沒有關系。”周延踩下剎車,終于可以把注意力全部放到身邊的人身上來,說:“在你自己家裏,你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不過他沒有先去推開車門,而是轉過頭問到:“你在擔心嗎?擔心什麽?”

“是,我不知道謝蘭的目的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麽。“

謝予安難得誠實一回,毫無保留地向周延袒露自己的顧慮:“你是目前唯一一個自然出生的S級別進化哨兵,換位思考,她不會忽略掉你。”

“這是我和謝蘭之間的戰争,可能從我出生開始,就注定了一定會有這一天。”

“我以前從來都不怕死,甚至一直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哪怕是和那些前塵往事同歸于盡,我也覺得是對我自己的交代。”

在夜色之下,謝予安看着周延溫柔而又專注的目光,好像又回到了當時,他準備離開中央城區的那一天。

“但是現在我一點兒也不想了。”

周延心間一動,下意識道:“是因為……”

“是因為你,周延。”

謝予安心想:我從來沒有這樣眷念一個人,以至于他開始像這世界上每一個平凡人一樣,開始憂慮離別和失去。

或許謝蘭說得沒錯,他生來就是一個軟弱的人。

周延熄滅了車燈,夜色下目光灼熱地掃過謝予安:“所以……我現在有資格加入了嗎?你這在邀請我嗎?”

不僅僅是他和謝蘭命中注定的命運,更是他作為謝予安這個人的一生。

謝予安深吸一口氣,反問:“那你願意嗎?”

周延微微一笑,伸手替謝予安解開了安全帶:“我榮幸之至。說實話,我等了很多年。”

謝予安卻按住了周延接下來的動作。

周延察覺出來謝予安似乎并不想他離開座椅,當然是無比順從地留在了原地不動。

而在他的視線之中,謝予安正一顆一顆地解着襯衫的紐扣,他的目光赤裸裸地掃遍了周延全身,又問了一遍:“真的願意嗎?”

話題轉變得如此突如其來,尺度忽然如此之大,要是否認的話顯得周延有點不行。

于是周延說:“你可以讓我願意。”

“好啊。”黑暗裏,周延聽到謝予安輕輕地笑了一聲,像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上位者,讓周延喉嚨一陣發緊。

随後旁邊的動作窸窣,周延想要挪動手臂,但是又被強硬地按住,擁有驚人執行力的謝司已經跨坐到了他的腿上,俯下身來調低了座椅的高度,順勢在周延唇邊親了一下。

兩個人的衣服都是整齊的,軍禮服的內襯同樣修身,把這個人修飾得鋒利而又危險。

謝司一向很會拿捏周延的,哪怕只是清清白白一個居高臨下的眼神,都足以讓周延昏頭轉向。

周延擡手,碰到他的腰側。

謝予安按住他的手背,一路滑落到周延的腰間,輕聲道:“別動,我來仔細看看……怎麽樣才能讓你願意。”

“其實我現在就很願意了……嘶!”周延倒吸了一口涼氣,額角青筋隐隐跳動,實在是沒有這種級別的自制力,但是理智仍然掙紮,問道:“這次不是給我機會讓我表現的?”

“不是下一次麽?”

“好吧,那麽請問上一次我有哪裏讓你不滿意了。”

謝予安在狹小的空間裏有些動作不開,于是看起來有些辛苦,他還抽出時間和周延說話:“真想聽?”

周延表示想得快要失眠了:“求求你了,說吧。”

謝予安深吸了口氣,尾音有點抖:“多練練吧年輕人,要不是看你長得好,早把你趕下床了。”

周延:“……”

他磨了磨牙:“好啊……今天就練,還請謝司多配合一下了。”

【作者有話說】

新審核系統簡直有毒,我發出了尖銳的爆鳴——

卷四:迷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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