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左單單睡到中午才醒來的,穿上了棉襖和棉靴,在火爐子邊上烤了大半天兒,舒坦的都不樂意出門了。這時候的冬天是真的冷啊,外面雪都半尺深了。昨晚上送貨的時候,她特擔心車子抛錨。好在那卡車還是很給力的。不過這天氣還是更讓她堅定不能再做這生意的想法了。
除了不安穩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太辛苦了!
左單單是個喜歡享受的人,要不是想蓋房子,改善生活環境,順便讓她正大光明的吃香的喝辣的,可能她都不會幹這麽多的事兒。
就像她奶奶一樣,當初家裏買了房子之後,奶奶基本上就不做水果生意了,祖孫兩就守着家裏的幾顆果樹過日子,平時吃完飯,奶奶出去溜達打打紙牌,那日子別提多安穩了。
雖然左單單不想出門,可這門不出不行,中午家裏得去三叔家裏吃飯,最主要的是分錢。昨晚上她和左成才已經在車上分過錢了。
這次家裏一共投資了兩百多份果籃子,盈利差不多五百塊錢。左單單的橘子水果也算成本中的一部分,不過這對于左單單來說相當于是無本生意,所以這份錢是她的純利潤,再加上她投資的本錢回收,一共分到了兩百多塊錢,左成才分了一百多快,剩下一百多,就是左奶奶和左大成兩口子平攤了。
分錢是嚴格按照賬本來進行的,左奶奶不懂這個,所以也沒管。李惠和左大成兩口子更是沒意見。
等左成才拿出那份錢的時候,三人激動的脖子和臉都紅了。
特別是左大成兩口子。這次連本帶利的,一共拿了一百,加上他們幹活的工錢,一共拿一百二十五,家裏的資産一下子翻了倍了。左奶奶倒是有些後悔,要知道這麽掙錢,就該多投入點的。現在只拿了三十來塊錢。
不過對于她來說,這錢也夠用了。反正還有三兒平時孝敬,基本上花錢的地方不多。
分了錢,大夥心情都十分的好,趕緊回去将錢給藏好了,這才回來安安心心的坐下吃飯。
許是因為掙錢了,吃啥啥香,一頓普通的飯菜都吃的香甜了。
左成才道,“等過幾天我弄點肉回來,咱家過個紅火年。”
左奶奶聽了,心裏高興極了,覺得這日子越來越紅火了。來年還要蓋新房子呢。又想到隔壁左紅軍一家子,就有些惆悵,老大家的這日子咋就紅火不起來呢。
“砰砰砰——”
正吃着飯呢,家裏的院門被敲響了,“媽,是我。”
聽到外面傳來徐鳳霞的聲音,一家人的眉頭都皺起來了。
“媽,我家裏做了點兒吃的,給你送來了。”
“哼,還知道給我送吃的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左奶奶起身開門。
左單單眉頭皺了皺,她剛好像聽徐鳳霞的聲音有些緊張。
外面,左奶奶開了門,就看到徐鳳霞和左紅軍站在門口,身後還跟着幾個人,有左水生,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最後面是自己閨女左春紅。
左奶奶一下子就愣住了,咋這麽多人來咱家呢。
徐鳳霞臉色不大好,也不敢吭聲,主動讓開了身子,她身後的幾個男人就走了進來了,左水生也跟着進來,還重重的嘆了口氣。
左奶奶就回過神來了,往屋裏跑。“你們幹啥呢,這我家,你們咋說進就進呢。”
屋裏,左大成和左成才聽到動靜趕緊出來了,就看到幾個人在自家廚房裏面到處看。看完之後還要進堂屋裏。左成才可不怕他們,立馬攔着道,“你們幹啥的呢,咋跑人家屋裏到處看。”
“我們是鎮上派出所的,聽人舉報你們投機倒把,過來查查。”為首的一個中年人面無表情道。
聽到投機倒把幾個字,老太太差點兒吓暈了。
其他人臉色也不大好。左單單哼了一聲,“誰說我們家投機倒把了,就讓你們查,反正咱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要是沒查到,這說咱投機倒把的人也不能就這麽放過了。要不然誰都去告投機倒把,這不是破壞警民關系嗎?”
聽到左單單的話,老左家人也反應過來,對啊,家裏的東西都運走了呢。怕啥啊。
左水生沉着臉道,“大成,成才,這事兒是這樣的。左春紅同志去公社裏面舉報投機倒把,公社就把這事兒交給派出所來查了,咱生産隊裏協助一下。反正咱也不能就憑着一張嘴,也要找證據,你們先別急,讓派出所的同志查查,查完了之後再說。”
左成才哼道,“我沒意見,可我和單單想法一樣,誰要是黑心肝的睜眼說瞎話害人,咱可不答應。”
然後讓開了身子,讓人進去查。
過了一會兒,這些人又出來了。家裏确實啥都沒有,最多只有廚房裏面有幾斤熏肉。
看着派出所的人把熏肉拿出來了,左單單就道,“我三叔買給老人吃的,難不成買肉吃都不行了。那城裏人不都投機倒把嗎?”
派出所的人也挺郁悶的,因為是家屬舉報,公社裏面覺得還是很可信的,讓他們趕緊出發處理這事兒,免得夜長夢多,可這來了之後,啥也沒有啊。
左水生見狀,底氣也足了,狠狠抽了一口煙,“左春紅,徐鳳霞,你們咋說?”
左春紅立馬指着徐鳳霞,“都是她說的,我聽她說的。”
徐鳳霞吓得直哆嗦,“我,我看到很多肉的,咋就這麽幾塊了?”
左單單問道,“大伯娘,你啥時候看到家裏有肉了,別是聞着香,就自己想的吧。”
“沒,我親眼看到的,就後院廚房的窗戶,我踩着凳子看的。”徐鳳霞大聲嚷嚷道。
“那肉呢?”左單單追問,“你自己看花了眼,還是你故意的陷害家裏的。大伯娘,不就是分了家嗎,你咋能懷恨在心呢。虧得老太太還惦記着你們,想合家呢。結果你這麽陷害人的。為了讓咱們不好過,還陷害咱們投機倒把,你這是要老人的命呢。”
左奶奶聽到這話,也想起來了,沖着徐鳳霞過去就兩巴掌,“你這個臭不要臉的東西,不就是沒答應合家的事兒嗎,你就陷害咱老左家。咱老左家咋娶了你這樣的媳婦啊。真是黑心肝的東西啊。作孽喲……”
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還是真的傷心了,老太太直接哭了起來,那眼淚鼻涕就是一把一把的,“老大家的,昨天找我說要合家,今天她又來找我,我沒同意。咋就想到她這麽狠的心喲。”
左成才也是氣的臉紅脖子粗的,指着徐鳳霞,“我說你咋突然幹這事兒呢,原來是要報複咱們呢。”
“我沒啊,是春紅,春紅說的。也是春紅去舉報的。”徐鳳霞捂着臉,哭紅了眼。咋就變成這樣了。明明是小姑子舉報的,還說如果舉報了,她男人沒準就能官複原職做大隊長了,沒準還能進公社呢。
左春紅也趕緊道,“是你說的,你說家裏很多肉,我又沒回來,我咋知道?你還說老太太說這肉她都吃不上,我想着她都吃不上,肯定是要投機倒把換錢的。”
左單單氣道,“姑,你咋能這麽想老人呢。老人舍不得吃肉,那是留給小輩吃的。惦記着三叔辛苦,還有小聰在外面讀書吃不到好東西,準備留着他們吃的。咋到了你們耳朵裏就變成投機倒把了。”
左春紅被左單單說愣了。她娘能有這麽好,還能省下東西給小輩吃?她這個閨女倒是沾過光,可其他兄弟們就沒這種待遇了。
老太太又沖過去對着左春紅兩巴掌,“沒良心的畜生,老娘生了你這個白眼狼了。”
左水生和派出所的同志都黑着一張臉。
合着這所謂的投機倒把,就是一場家庭矛盾引出來的荒唐事兒呢。
左水生氣的不得了,狠狠的跺了跺腳,“行了,別鬧了!”
左奶奶這才停了罵聲,鼻涕眼淚還是在流,心裏喊着,真是吓死人了喲。
左水生吸了吸冷氣,胸口的火氣這才平息了幾分,今天發生這事兒的真相是讓他又驚喜,又憤怒。
老左家是沒事兒了,可這為了一點事兒就害人,這還是老左家嗎?
這些年因為念着一個祖宗的緣故,左家屯的人之間連打架動手都沒有過,最多就是發生口角,都不帶罵祖宗的那種。
誰能知道,這一家人還能鬧這麽大動靜,連公社和派出所都驚動了。
他咳了咳,鄭重道,“今天這事兒當着派出所同志的面也弄清楚了,這是誣告!左春紅同志和徐鳳霞同志沒有搞清楚事實真相,沒有證據,為了報複,就将這種假消息傳到公社裏去,這種行為是不對的!是惡劣的!”
左水生的語氣很重,一字一句的說的徐鳳霞和左春紅都一顫一顫兒的。
徐鳳霞指着左水生道,“左水生,你憑啥這麽說,我親眼看到的,我沒看錯。”
“你還說!”左水生氣呼呼拿煙杆指着徐鳳霞,“徐鳳霞,我知道,這些年你對我是一點尊重都沒的,沒把我這個隊長放在眼裏。我也知道是啥原因。”他看向徐鳳霞身後一直悶着頭的左紅軍。
“今兒個當着這公社派出所的同志咱也說道說道當年的事兒。當年他左紅軍為啥就被撤了,當初公社找我們屯裏十個代表去決定這事兒,說要撤了他左紅軍,十個代表裏面沒一個人反對的。知道為啥嗎?因為他左紅軍幹的不好,整個屯裏,都不想他當大隊長!”
“你胡說!”左紅軍終于擡頭,臉紅脖子粗的喊道。
“你要不信就去找人問問,就是沒大成媳婦那事兒,大夥也是想換了你的。當初你為啥當大隊長,那是屯裏看你識字,在省城待過,大夥信任你。結果你呢,辦事從來不考慮咱屯裏人,上面說交五千斤糧食,你就催着咱交,還得第一個交,多少人交不出來都要餓死啦,來求你左紅軍去說情,讓咱緩緩,別人困難,咱也困難。你咋說的,說上面決定了就決定啦,咱必須交。你就為了上面一句獎勵,你把屯裏人往絕路上帶呢。還有你媳婦,當年在屯裏,除了擺官太太的譜兒,幹了啥好事沒?你當隊長,沒一個人服氣的。”
院子裏的人,包括左紅軍都目瞪口呆的。
當年左紅軍被撤下來,理由是家庭成分不好,影響不好。沒想到,還有這事兒呢。
左水生氣的嘆氣,“咱那些代表都瞞着你呢,是怕你不服氣,就拿大成媳婦的成分說事兒,讓你當不成隊長。你咋樣也得服氣了。結果這些年,你還惦記着這事兒呢。還不服隊裏的管。今天要不是鬧出這樣的事兒,我也是不準備說的,可我不能不說了,我可不想你左紅軍因為怨氣,鬧的家宅不寧。”
左水生的這番話,簡直無異于晴天霹靂一樣的,打擊的左紅軍失去了神志了。他這些年一直惦記着自己當初幹的有多好,公社領導多重視他,總是誇他。屯裏人也沒怨言。咋就突然說是他做的不好,給弄下來了呢。
“我不信,你騙我,你們都騙我。”左紅軍紅了眼,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也沒人管他,都盯着左水生看。
派出所的同志也挺不自在的,來查個案子,咋聽了這些事情了。為首的中年人道,“既然這事兒搞清楚了,那我們就先回去和領導彙報了。關于左春紅同志和徐鳳霞同志的處罰,我們也要等領導那邊下結論再說。”
左水生點了點頭,“辛苦同志們了,我讓大成開車送你們回去吧。”
左大成反應過來,往前走了兩步,派出所的同志趕緊道,“不用不用,這次開着公社的車子過來的,那車子擋風,暖和着呢。我們先走了。”說完忙不疊的走了。覺得今天這事兒鬧的太丢人了。
等派出所的人走了,左水生對着徐鳳霞搖了搖頭,也不想管老左家的事兒了。
等人都走光了,左奶奶看着徐鳳霞和左春紅,一副想吃了她們的樣子。
左春紅剛先說話,左單單立馬道,“姑,你咋這麽狠的心啊。別說咱家沒幹那事兒呢,就是幹了,你也不能這麽做啊。你這不是要害死老太太嗎。老人這麽大把年紀了,你是要她挨槍子呢,還是讓她坐牢呢。”
左春紅趕緊道,“媽,我沒想害你。”
左單單道,“這個家裏除了三叔就是老太太了。你除了害他們還能害誰。”
左春紅被問的說不出話了。她還真沒說想害誰,反正害誰都一樣。她就想着舉報這事兒之後,公社這邊給獎勵,沒準能給她個工作,或者給胡長江那邊立個功。女人嫁人了,那還不是得為婆家和自己男人考慮嗎?
這話她能老實說嗎?
她不說,別人也是知道她的想法的。舉報自己娘家人,除了好處,還能是為了啥呢。
老太太捂着心口,伸手指了指她,嘴唇哆嗦幾下,兩眼一翻突然往地上倒去。
好在左成才眼疾手快給扶着了,看着老太太老臉煞白,牙關緊咬的,大夥吓壞了,“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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