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鹿鳴

第五十七章 鹿鳴

狼群是很會蟄伏的。

當迤墨收斂氣息落到他們的巢穴附近時，目力所及根本找不到一條魔狼；要不是周邊隐約缭繞着魔氣, 光憑五感, 幾乎會認定是找錯了地方。

好在現在的迤大貓也已經是個金丹修士了, 別的不說, 神識還是比五感來得好用許多的。班岚也不插手自家大貓的行動，強橫的神識在周邊掃了一圈, 确定沒什麽外人，他就直接化為一小只, 撲棱棱地站到了迤墨肩上。

此時迤墨也已經發現了一些魔狼的蹤跡；他并不着急, 畢竟這些低等級的妖獸本來就會臣服在白虎的血脈之下, 就算是魔化了, 也不會貿然襲擊神獸。現在他覺得比較難辦的是, 要将這些魔狼一網打盡，就必須先找到狼群的首領——偏偏狼群首領隐匿了氣息，一時間還真難找出來。

那麽, 只要給這群狼一個捕獵目标，首領自然會組織捕獵。

迤墨自然不會拿自己當這個誘餌。盤算了一下，他之前接的另一個捕獵任務就是在附近獵殺一頭妖鹿, 将妖鹿的內丹和鹿角交上去；那幹脆就先去獵了那頭鹿，妖獸內丹對同為獸類的魔狼是很有吸引力的。

打定了主意, 迤墨便沒有打草驚蛇, 而是看似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 便先向那妖鹿所在的地方掠去。

“班岚, 魔狼那塊地界不對勁。”趕路的途中, 迤墨朝着肩上的班岚神識傳音道，“那些魔氣都像是剛剛附着到附近的，不像是自然侵蝕。”當初他在白虎域裏頭獵殺魔獸，遇到的也是類似的狀況，畢竟那些魔獸都是從外頭闖進去的，而不是內部滋生的。

“主子說得不錯。”班岚點點頭，“若是其他地方也有類似的狀況，那我們多少能确定一些事情。”憑空出現的新的魔氣會打破一塊地方的魔靈平衡，輕則導致小範圍的氣息暴動，重則導致大面積的魔氣侵蝕；這樣的事情要是發生的不多還可以說是偶然，要是發生的頻率太高，就只能說是陰謀了。

“唔，煩。”迤墨皺了皺眉，評價道。

班岚沒再說什麽，腦袋蹭了蹭迤墨的臉頰，便由着自家主子口是心非地去關注周邊魔氣狀态了。

妖鹿所在的地方距離狼群活動的森林不算特別遠，但還是有些距離的，是一處小盆地，周邊圍繞着起起伏伏的山脈，中央還有一口藍汪汪的冰湖，氣息通透，魔氣稀少，養出來的妖獸品質定然不差，也難怪會有人發布任務指定要這裏的妖鹿。

迤墨從空中降落到盆地，就看到圍繞在冰湖附近飲水的鹿群一下子散了開來，四下逃竄。

無心去捕捉那些小鹿和雌鹿，迤墨要找的是高壯的、血氣旺盛的雄鹿，畢竟鹿角品質越高傭兵酬勞越多，血氣越旺盛，吸引狼群也會越順利。

食草的妖獸大多脾性溫和，見迤墨沒有對它們窮追不舍，逃了一小段的妖鹿就有不少都停在了不遠處，夾着尾巴繼續喝水覓食了；倒是幾頭雄鹿拱衛在附近，警惕地觀望着迤墨這邊的動靜。

迤墨遠遠地打量着，然後有些嫌棄:“怎麽回事？這鹿群沒有老大的嗎？”

那些拱衛在一處的雄鹿瞧着像是剛成年的愣頭青，鹿角也是剛成型的模樣，身形雖然雄健，但是渾身皮毛又新又嫩，一看就沒有經歷過什麽厮殺；眼神雖然警惕，卻還是懵裏懵懂的，完全沒有頭鹿的架勢，連元老都不是。

這不應該啊。這種時候，就算頭鹿不在附近，難道不該有幾頭有經驗的雄鹿來看護這群老弱婦孺嗎？

迤墨皺了皺鼻子，展開神識往周邊圍繞的灌木和林子裏掃了一圈，然後一頓——幾頭元老級別的雄鹿，和頭鹿……應該都在裏面。

還有一絲魔氣。

怎麽回事？迤墨手底下一握，金丹期後變作紫金色的電弧隐隐閃滅；身形幾個起落，便到了那幾頭雄鹿所在的灌木叢附近；霎時，周邊竄起大片的枝枝蔓蔓，一副要把人擋在外頭的兇狠架勢，就連一些柔韌的長草也發了瘋似的要纏住迤墨的手腳。

當然是攔不住迤墨的。黑鐵級傭兵能接的任務，妖獸的實力頂多剛築基罷了。白皙的手掌帶着紫金色的雷光拍上襲來的枝蔓，強橫的雷電幾乎是瞬間就把那些枝枝蔓蔓電成了焦炭；周邊的植物蠢蠢欲動，剛準備醞釀下一波攻擊，卻像是忽然被制止了一般，僵住不動了；反而紛紛讓開了前路。

一聲低沉虛弱的鹿鳴從林子深處悠悠傳來，盡管很虛很輕，但是從音色聽來，不難發現是一只身形相當高大的雄鹿，內斂沉穩的氣勢，估計是頭鹿。

班岚站在自家主子肩上，勾了勾爪子，尾羽不由自主地炸了炸，有點不爽……雄鹿的聲音、鹿角、體型也都是求偶資本來着，他現在聽到這聲鹿鳴，就很想叫回去。

克制一下。對方是個弱雞食草動物，還是自家主子的獵物，沒必要計較……嗯，沒必要沒必要。

迤墨可不知道他家雜毛鳥有這麽小心眼，遲疑了一下，就握着大刀往裏頭雄鹿的方向靠近過去。

一路沒有遭到任何攻擊。奇怪，非常奇怪。在迤墨的感知下，裏頭元老級別的雄鹿至少有五六頭；而首領非常虛弱，這種時候一般是元老或者外頭那些小年輕會厮殺着上位，搶奪首領寶座的，現在瞧着卻是小年輕守着鹿群，元老護着首領的陣勢。

撥開最後一片藤蔓，映入眼簾的，就是五頭高壯的雄鹿，中央拱衛着一頭曲腿卧在中央的雄鹿。

……魔氣。

迤墨手裏的刀子緊了緊，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中間的首領。那頭雄鹿身軀非常高大，渾身冰白，并不是其他妖鹿那般的棕黃色，似乎是變異的品種；也正是因為如此，它身上缭繞的絲絲縷縷的魔氣也就顯得更加明顯了。

“怎麽回事？”迤墨看着雄鹿那雙溫潤清明的眼睛，确定這頭鹿的靈智恐怕在整個族群的水平線以上，不出意外是能夠進階甚至化形的那種。

頭鹿略微低頭，再次發出一聲低沉的鹿鳴，然後掙紮着起身，露出腹部的一道黑氣缭繞的猙獰傷口，以及被它壓在身下的一塊黑色的物什——魔晶。

迤墨的瞳孔驟然一縮，魔晶于他來說可不陌生；被魔氣侵蝕而魔化的魔獸的內丹會化解，轉而凝聚到顱內，形成魔晶。

被雄鹿壓在身下的魔晶石顯然是一頭高階魔獸的，只要采取一定的手段刺激這種魔晶石，裏頭的魔氣釋放出來足以污染這片小盆地；反過來說，魔晶這種東西只要不受刺激，是不會釋放魔氣的。

現在，那塊魔晶石顯然是被刺激過了，同時，看它魔氣稀薄的模樣，竟然是已經被淨化得差不多了。

頭鹿排開身邊的幾只元老，自己低頭去叼起那塊魔晶，然後顫巍巍地走近了迤墨，将那魔晶石向前遞了遞，眼睛裏露出一絲懇求。

這是要給他？叫他破魔的意思嗎？迤墨頓了頓，收了刀子，攤開手心就想接過那枚魔晶石；不料身上的班岚卻不幹了，搶先站到了他掌心，直接從頭鹿那邊把魔晶石叼了過來。

廢話，這頭鹿一身騷包氣，還對着自家主子眉目傳情的，難不成還讓他用嘴去碰迤大貓的掌心？

迤墨表情有點微妙。這鳥……剛剛，有沒有啄到那只鹿的嘴巴？

氣氛莫名尴尬了一瞬。那頭鹿識趣地往後退了兩步，垂着頭祈求地鳴叫了一聲，蹄子原地踏了兩下，白光掠起，就要将自己的鹿角削下來。

“等等！”迤墨手下一動，将那白光打散，追問道，“這魔晶石是你淨化的？”明明是個等級不低的妖獸，卻萎靡不已；身上有魔氣直接侵蝕的傷口，卻神志清明；而魔晶石更是直接被清掉了絕大部分魔氣，怎麽看都跟這頭變異的妖鹿有關系。

那只雄鹿茫然地看了一眼迤墨，木愣愣地點頭。它是族群的首領，又恰好有類似于淨化得天賦，這事兒當然是它幹的。

迤墨低頭與掌心的班岚對視一眼，互相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魔晶石出現在這裏已經能夠充分說明有人搞鬼了，所以這方面并沒有什麽好驚奇的；值得震驚的是這頭鹿的天賦，居然是極其罕見的淨化。

淨化意味着什麽？意味着破魔，意味着對魔靈二氣都有一定的掌控力，換言之，就是千萬年後的又一支神獸族群的興起。

這家夥要是折在這裏，未免太過可惜。

班岚瞟了那鹿一眼，将魔晶石收回體內，撲棱棱地飛回了迤墨肩上。哼，算這家夥好運……

迤墨好笑地戳了戳班岚的腦袋，轉而對着那雄鹿又問道:“你內丹還在嗎？”只要內丹還沒化，就還救得回來。至于任務需要的鹿角和內丹倒是不愁，像這樣的族群裏總會有意外死去的老鹿的鹿角內丹留存，直接問首領讨要也行。

雄鹿:！！！

這位大人是要它的內丹？鹿角沒了頂多醜一點，還能再長；內丹沒了就真的是沒命了啊。

于是它低垂着脖子，屈下前肢，表示臣服，一雙溫潤的眼睛哀哀地望着迤墨，祈求這位大人饒他一命；周圍那幾只不明所以的元老見首領如此，一個兩個也慌忙站到它跟前，擺出同樣的臣服姿态。

班岚:……

班岚尾巴都炸了起來。眼睛！那雙眼睛！居然和他比眼睛！又是眉目傳情！

迤墨察覺到了班岚的不愉快，忽然有點無法直視這一鳥一鹿之間的修羅場。沒好氣地捂住了雜毛鳥的腦袋，耐着性子跟那雄鹿交流:“本尊不要你的內丹。你族群裏若是有故去的老鹿內丹和鹿角，就呈上來。”頓了頓，又補充:“如果沒有，我就随便宰了這幾個元老中的一個。”小年輕的品質太次，還是這幾個元老勉強能入眼。

于是絲毫不知自己已經被盯上的五頭元老雄鹿，就看到它們家首領慌忙起身颔首，哆哆嗦嗦地轉身，一步一顫地領着那一人一鳥往裏頭走。

迤墨:“……”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