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猶豫

南星見陸杳杳欲言又止，挑了下眉等待下文，結果卻見她深呼吸了一下，直接轉身回了卧室。

南星面無表情地目送她回房關上門，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看出她的情緒一下低落了，卻沒有完全明白為什麽，略微思索了一下還是得不到答案，他有些不耐煩起來，索性不再去想，又拿出了手機。

南星拖到中午才加了南思意，也就是發了他舊照的那個女生的微信。他的真名自然是不能告訴她的，于是便化名為邢天南。

南思意加上他之後，第一時間去翻了他的朋友圈，結果當然也是意興闌珊地發現和他的微博一樣什麽都沒有。

“你這也太老幹部作風了，不對，老幹部都比你接地氣。”

“我不是老幹部。”現任魔王如實回應道。

南思意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對他一板一眼的回答有些無語，然後又語音說：“你老婆孩子那麽可愛，怎麽不曬曬？還是說那天和你一起吃飯的不是你老婆孩子？”

南星看到後，下意識擡眼掃了一下陸杳杳卧室緊閉的房門，打字回道：“我知道他們很可愛就夠了，不需要發出來在別人那裏找認同感。”

“這樣啊，看來你們感情很好。”南思意發來的語音聽起來莫名有些失望的感覺。

南星皺了下眉，他不太喜歡這個人透露出來的企圖，好像如果陸杳杳不是他老婆，又或者他們感情不好，她就有機可趁似的。

如果不是在這個世界只能調用不到一成的能力，他還要優先療傷，找起人來太費勁，他才沒這個耐性和南思意多廢話。

南星冷着臉又和南思意随便扯了幾句，終于扯到兩人現實中的所在地。

“你住在S市？太巧了！我也在S市工作，哪天有空出來約個飯吧？”

南星沒想到他們居然離得這麽近，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你家人也在S市嗎？我還想多了解一下那個和我長得很像的男人的事，不知道方不方便讓我拜訪一下你爺爺？”

“我爺爺在老家啦，只有我一個人在S市。”南思意的嗔怪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撒嬌的意味，“你就算只關心你的前世，也不一定要聽我爺爺說嘛，聽我講也一樣啊。”

南星翻了個白眼，這世上還會有人比他更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麽嗎？誰要聽她講不知道經了幾手，又添油加醋了多少的事，但想歸想，他卻不會這麽回複，而是耐着性子問起了南思意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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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思意報出來的地名他毫無印象，他一百多年前就離開了這邊的世界，到天魔界後一心要爬到頂端，要再沒有人能，也沒有人敢欺侮他，而經歷過煉獄般的摸爬滾打，真的達成當魔王的執念後，前塵往事和後來的勾心鬥角、日理萬機比起來，就不值一提了，要不是意外回到這邊看到那張照片，他也不會興起複仇的念頭，他連自己當年的老家在什麽地方都不太記得了，更是對南思意說的這個小城市一點概念也沒有。

南星臨時百度了一下，然後随口誇了幾句該地，南思意卻當了真，提出有空帶他去旅游。

南星又擡眼看了一下陸杳杳的房間，拒絕了她的邀請，表示不用麻煩她。南思意已經透露出了她老家具體所在的小鎮，到時候去鎮上問一下應該不難找到南家人的住址。

得到了足夠的信息，南星便不再客氣，生硬地結束了和南思意的對話，本來想直接睡覺，好好養傷，但閉上眼睛後，眼前就浮現出陸杳杳有些低落的神情，他試了好幾次都無法入睡，控制不住地去想他前面到底是哪裏惹到她了。

因為說到他和精靈結仇的原因？南星搖了搖頭，想不通這有什麽值得她低落的地方，她之前還說不關心精靈，不可能因為那些素不相識的森林精靈而難過吧？

想不通的南星又有些煩躁起來，又拿出了手機開始追番，看進去劇情後倒是暫時放下了這件事，只是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天亮。

因為短期內沒有要早起抽卡的壓力，陸杳杳就關掉了鬧鐘，結果大概是生物鐘已經習慣了，還是很早就醒了，不過起來之後有些無精打采，所以也沒注意到南星同樣精神不濟，經過時見他又在看動畫，還随口聊了幾句劇情，根本沒想到他看了一宿。

南星最開始會看動畫，确實是因為那部的主角穿越去異界才有興趣，但和他所經歷的不太一樣，說實話後來并不是很吸引他，但昨晚睡不着，點開了一部大熱作品，意外被吸引住，這才真正發現動漫的魅力，真有幾分欲罷不能起來。

他想起陸杳杳的工作也是每日窩在房間裏畫畫，好奇道：“你也連載漫畫嗎？有改編成動畫嗎？”

陸杳杳搖了搖頭說：“我主要是接插畫，也在微博上放一些自己的漫畫，但不算連載。”

南星的視線還黏在手機上正在播放的視頻上，對她說：“你微博叫什麽？我去加你。”

陸杳杳在微博上有幾千粉，主要是靠她平時發的畫吸引來的，她想了想自己發的微博裏應該沒什麽不能被南星看到的，便大方地告訴了他。

過了一會兒就發現她多了一個用戶名是手機號的粉絲，裏面什麽內容都沒有，看起來及其像僵屍號，要不是認出那個手機號是之前給南星買的號碼，她也要以為是又漲了一個僵屍粉。

“你把微博名字改改吧，看起來太像僵屍粉了。”陸杳杳有些哭笑不得地對南星說。

南星擡頭一言不發地望了她幾秒，随後低下頭在手機上按了幾下，舉起來給她看，說：“改成這個怎麽樣？”

陸杳杳看到“天魔界現任魔王”幾個字，一頭磕向沙發邊沿，簡直要無語凝噎：“你這是要搞大V認證嗎？”

南星看着她的反應，輕輕一笑，删掉了這個故意逗她的名字，改成了“天之南”。陸杳杳的微博名是“杳之路”，他這麽一改，兩人的名字有了些情侶名的意思，她擡起頭一看，心情頓時微妙起來，但怎麽說也好過原來那個在不知情的人看來無比中二又羞恥的名字，便沒再發表什麽意見。

這天陸杳杳完成今日份的工作，拿起手機準備刷刷微博，結果一打開就被漲了好幾百的粉絲吓了一跳，難道有大V轉了她的微博？要不實在不明白為什麽突然有這麽多人來關注她。

翻看了一下新粉絲的一些評論，她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這些人是順着南星的微博找過來關注她的，好多評論在問她是不是就是南星的老婆，不過也有摸過來之後被她的畫吸引的粉絲，她還算欣慰一些。

而他們為什麽能知道“天之南”是茶餐廳神秘帥哥的微博，是因為有人發了他的一張自拍，并@了他。

南星的微博粉絲數量也從原來的個位數漲到了幾千，他只是轉發了那個說生活中帥哥的微博，承認了他是茶餐廳帥哥本人，粉絲數就幾乎已經和陸杳杳經營了兩三年才有的成果持平，她不由憤慨這年頭真是看臉的人比看才華的多。

陸杳杳搞清楚漲粉原因後，又奇怪起為什麽會有人知道南星這個才注冊的微博，還有他的自拍，回頭一看@他的博主叫“南風思我意”，想起就是那個發黑白照的女生，突然明白為什麽了。

南星肯定不聲不響地聯系她了。

陸杳杳一下又氣又急，她這兩天每回經過他身邊，只有一次看到他在用微博，其餘時間都在追番，還以為晏秋的計劃奏效了，現在想想估計是他發現了她有意無意在偷看他在幹什麽，所以故意在她面前表現出沉迷動漫的樣子。

陸杳杳拿着手機沖出卧室，往南星面前一站，他就自覺暫停了視頻，面色淡然地擡頭看着她。

陸杳杳見他看起來像是已經做好了會被她質問的準備，心裏憋着的一股氣更不順了，卻說不清到底在氣什麽。

“你是不是偷偷聯系那個女生了？”

“哪個女生？”

“你……明知故問。”陸杳杳氣得臉都圓了，看起來更像一只糯米團子了。

“你吃醋了？”南星的笑容有幾分促狹，還在逗她，“雖然隔了好幾代，但她怎麽說也和我有血緣關系，對你沒有威脅的，不信的話，我和她的聊天記錄都可以給你看。”

陸杳杳當然知道他不會對南思意有其他想法，但一聽他說吃醋，卻一下炸毛了。

“誰吃你的醋，你不要胡說！”陸杳杳說完之後又覺得有些欲蓋彌彰的效果，反而被他套路進去了，趕緊又轉回正題，“你是不是要找他們家的人麻煩？”

南星低頭在手機上點了幾下，将他和南思意的私信內容舉起來給陸杳杳看：“我不找他們麻煩。”

陸杳杳說是沒有吃醋，但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盯住了他們的聊天記錄，看到南思意說照片上的人被惡魔附身死前還說要殺光他們家的人，心頭一顫，同時又聽到南星說出了後半句話：“我要殺他們全家。”

陸杳杳連呼吸都忘記了，瞪大眼睛看向南星，眼眶紅紅的，看起來有些驚慌。

哪想上一秒才冷着臉放狠話的南星，下一秒突然笑了出來，神情輕松地指着南思意那句話說：“她不是這麽說的嗎，不這麽做都對不起我在他們家背負的這麽多年惡名。”

陸杳杳這才松了口氣，橫了他一眼後嘀咕道：“又吓唬我。”

南星的笑意收斂了幾分，定定地看着她說：“可是你信了，說明，我在你心裏是能做出殺人全家這種事的人，對不對？”

陸杳杳在閃躲和他對視，她不用開口回答，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他的笑容徹底冷了下來，語氣又變得有些尖銳：“也沒錯，我确實是這樣的人，你害怕也正常。”

“可是，”南星嘴角挂着的冷笑加深了幾分，不無嘲諷地說，“如果你被家人謀害性命，你難道就不恨嗎？”

陸杳杳心頭咯噔一下，緩緩擡眼看向南星，他說這話的時候其實一點看不出怨恨，她的心卻堵得厲害。

“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明知南星對他的過去諱莫如深，她還是忍不住問道。

南星沉下臉色，眼神陰郁地看着她，和她對視了好一會兒才道：“什麽惡魔附身殺人，只是碰巧有個傳教士說我是魔王托生，他們找的借口罷了。”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害你，還要污蔑你？”

他滿臉無所謂地挑了下眉說：“說實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麽，有天我一回家就被不由分說地綁了起來，硬給我安了個殺人的罪名，也不送官，本來按族規要将我亂棍打死，後來聽了那傳教士的話，改成活活燒死。”

陸杳杳一下捂住了嘴，南星掃了她一眼，僞裝出來的不在意出現了一絲裂痕，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他後來經歷過更多更可怕的事，但現在說起來，他還是記得當時被親人綁起來的絕望，不管他說什麽，那些人都是一臉麻木，置若罔聞，好像從來不認識他，又好像他根本是一頭在亂嚎的牲口。

那種混合着屈辱的絕望讓他從來不願意對任何人說起這段往事，名為南星的人類已經在烈火中死去，活下來的是在異界覺醒了強大力量的魔王南星，他上位後更是刻意想要遺忘他曾經還有過這樣無能為力又軟弱的時候，時間久了還真騙過了自己，以為他已經不再在意那些蝼蟻一般的人類。

他在陸杳杳的眼睛裏明顯看到了對他的同情，如果其他人敢在他面前露出這種神情，早就被他撕碎了，然而他竟然不反感她這樣，心裏有處地方在慢慢被柔軟侵蝕，這讓他有些不習慣，差點維持不住面上的淡定。

“不過所有人應該都沒想到，當年那把火竟然把我送到了異界。”為了隐藏內心的變化，南星又繼續說話來保持原本的神色，“我有時候也會想，當年那個傳教士到底是歪打正着，還是真的看出了我注定要成為魔王，所以故意借機把我送去異界。但不管他是為了什麽，把我綁起來的可都是我的親人，也沒有人逼他們用火燒我，我要是一直沒有回來也就算了，既然回來了，是不是該去見見我那些親人的子子孫孫？”

他說完露齒一笑，笑得有些扭曲瘆人。

陸杳杳聽他說的時候一直看着他，眼圈不知不覺地泛起了紅，眼睛看起來格外濕漉漉的，他說完之後她沒有接話，還是那麽看着他，然後緩緩擡起手，碰了一下他的臉頰。

南星的笑容僵住了，面露不解和狐疑地盯住了她的手。回過神的陸杳杳也有些被自己的舉動驚到了，但她沒有收回手，反而更進一步撫上他的臉，帶着些哭腔說：“如果不想笑，就不要勉強了。這裏只有我知道你是魔王，我不想搶你的位子，所以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你有軟弱的一面。”

南星看着她小兔子一樣紅紅的眼睛皺起了眉頭，眼睛毫無征兆地一酸，意識到不對的他立即移開視線。

陸杳杳見狀也将手收了回來，垂下頭，吸了吸鼻子說：“雖然我還是覺得你不應該随便侵略森林精靈的家園，但現在理解你為什麽要找這邊的家人複仇了，不過當年的當事人應該都不在了，他們現在的後代是無辜的，所以……”

陸杳杳軟軟糯糯的聲音讓南星忍不住又看了回來，他聽到她開頭那半句話，以為她先前突然低落還真和精靈有關，接着又聽她要阻止他像南家的後人複仇，方才心裏那點柔軟忽然失了顏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名火。

“所以你是要勸我放下仇恨，積極展望新生活嗎？”

陸杳杳被南星帶刺的話一紮，擡眼看他的時候像是要哭了一樣，看得他一愣，心裏莫名的不忍，而不忍對他來說也是種陌生的情緒，于是他更煩躁了，卻無法對陸杳杳說出更難聽的話，只是又移開了視線。

他閉上嘴後，陸杳杳又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是想勸你放下仇恨，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怎麽樣，就像我覺得你掠奪精靈的森林不對，但又一點也不希望他們暗殺你成功，我現在很矛盾，我知道應該阻止你殺無辜的人，可是……可是聽你說之前那些事，我又很生氣很難過，如果你能穿越回去，我想我一定會支持你殺了他們……”

剛才是越聽越不想聽，這次南星卻越聽心情越好，陸杳杳說着說着突然停了下來，他還有些意猶未盡地看着她，等她繼續。

“我是不是也很壞？”陸杳杳擡眼看了他一下，面色有些沮喪地問道。

南星看出了她的想法，算是徹底明白了她之前突然低落的原因，不是單純為精靈打抱不平，而是因為她明知道他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心裏的天平卻不受控制地倒向他，哪怕是有違她一直以來的價值觀。

“你覺得我是壞人嗎？”南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陸杳杳沒有躲開他的觸碰，但也一秒都沒有猶豫就點了頭：“是。”

南星因為她毫不做作的誠實笑了一下，用了幾分力道将她拉向他。陸杳杳一下被拉進了他懷裏，還沒來得及掙紮，就被他環住了腰。

“那你還那麽同情我，是不是喜歡我？”

陸杳杳有些心虛，一下回過神，猛地從他懷裏掙脫，揉了下眼睛，語氣軟軟地說：“可是你之前真的很慘。”

見南星又伸手要撈她，她趕緊後退了幾步，繼續說：“總之還是先查清楚當年他們為什麽要害你吧。”

南星撈了個空，握了下拳，對陸杳杳招手笑道：“你過來陪我坐一會兒，我考慮一下你的建議。”

陸杳杳站在原地沒有動，看着他眨了幾下眼，腳尖動了動，南星以為她要過來，正要誇她乖，結果她又猛地後退了一大步，直接退回了卧室，然後拉過門擋在身前，只探了個腦袋出來說：“那你殺吧，你要是殺無辜的人，正好我就不猶豫了。”

說完她就閃回了門後，又将緊閉的房門留給南星。

南星被這意料的進展弄得愣了幾秒，回過味後反應過來，陸杳杳說的猶豫是在猶豫什麽，還沒因為她這變相表示确實有幾分喜歡他而揚起嘴角，又突然意識到——她這是在威脅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 杳杳要開始反攻了诶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