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和親哥哥是有些區別的
第33章 和親哥哥是有些區別的
春寒料峭,夏餘意覺着今年的春天不僅來得遲,還格外冷。
冷清的冷。
孟習焐也進了封閉式選拔,于是跟着穆斯年一塊兒走了,故而原本湊一塊兒熱熱鬧鬧的六人行,轉眼便只剩下他和夏秦琛。無奈夏秦琛也成天成日跟着夏君松往商行裏跑,能陪他的時間屈指可數。
過年的熱鬧仿佛還在昨日,恍惚間周遭的一切都重新陷入冷寂。夏餘意素來偏愛熱鬧,今年大家一散得早,他不免心生感慨,突然覺得長大也不是什麽好事,所有人都似乎有要事要忙,就屬他尚在放假中,尤為清閑。
夏夫人和穆夫人見他成日将自己關在房內念書,覺着這般不行,要擱往年,她們可是別想看見這孩子的身影,從早到晚,他不是跟着哥哥姐姐們出門游玩,便是和穆斯年待在一塊兒,從未像今年這般消沉。
于是兩位夫人商量後,決定不搭理那些個成日忙公務不着家的大老爺們,要帶夏餘意去上海暫住一段時間,順帶穆夫人還能回趟娘家。
夏餘意并不想去,他始終記得哥哥說的穆伯伯一尋到機會便會帶他進軍校,不知道這個機會什麽時候來,萬一就剛剛好在他去上海的這段時間呢?
他不想錯過,卻也不敢問,因為不想讓大人們知道,其實在哥哥走的那一刻起,他便開始想念哥哥了。娘前幾日還與他說,他現在是十四歲,不是四歲,該要有長大的模樣,哥哥也有自己的事兒要做,不能一見不到哥哥便整個人跟丢了魂似的,被旁人知道了該有多不像話。
他沒有因為夏夫人的話陷入糾結,反倒覺着這話并不準确。且不說想念哥哥與不像話根本不沾邊,穆斯年可從來沒說過他這般不好,也表示過他并不粘人。這當事人都沒表态呢,旁人覺着的不像話與他何幹?
他越想越有底氣,甚至找人做了個帶底盤的玻璃罩将穆斯年送給他的糖人封存起來,光明正大地擺在自己的書桌上,方便自己睹物思人。
夏夫人拿他沒辦法,問他為何不想去半天沒有成果,便只能故技重施讓夏秦琛去與弟弟談心。
夏秦琛當然樂意,他專門空了半日出來幫母親辦事,實際上他也樂得跟弟弟待一塊兒。他總覺得自己這個哥哥當得不稱職,小時候沒感覺,越長大這種感覺卻越強烈,尤其在看了穆家少帥和自己親弟弟的相處模式,他覺着自己還不如人家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
無奈身為夏家長子,如何經商、如何管理商行自幼便落在他肩頭上,故而他沒有過多時間可以與自己的親弟弟親近。他覺得這是最關鍵的一點,這才讓自己的親弟弟被人半路截了胡成了別人的弟弟,跟別人親近,反倒與他這個親哥哥有距離感。
夏餘意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覺得哥格外好,來找他聊天時還給他帶了串糖葫蘆。他嘴饞得緊,吃了他哥的糖葫蘆,便口無遮攔地将穆斯年與他的約定跟親哥說了。
夏秦琛一聽,心中又升起了某種悵然。還跟小時候功課做不好一樣,此番不想去上海,居然還是因為穆家那小子,怎麽不見他對待親哥這般上心?
罷了,他家老幺多一個哥哥關心,總歸不是什麽壞事。夏秦琛只能這麽安慰自己,随即便去回了母親交與他的任務。
夏餘意不知道自己因為一根糖葫蘆便被人出賣了,當晚還訝異于穆伯伯和穆伯母怎的突然來家中聚餐。他是高興的,人一多便暫時忘卻那年後的冷清,終于覺着周遭氣氛又活躍起來。
可他沒高興多久,穆韓川便在無意間潑了他一桶冷水。
起因是夏夫人問穆夫人,斯年不在家會不會不習慣,穆夫人說當然會,這兒子一去便要半載春秋,擱誰家頭上都會想念。穆督軍稱她婦人之仁,這才半年便受不了,往後兒子要是帶兵打仗,那豈不是要了她這個當娘的命。
夏餘意當時聽得認真,心想要不要穆伯母的命他不知道,反正肯定會要他的命。
但他沒表态,明面上乖乖在吃飯,實際上卻豎着耳朵聽那些大人們講話。
可聽着聽着,穆夫人突然問:“老穆啊,你說能不能跟先前一般,帶我進去見見兒子呀?”
穆督軍想了想,擺了擺手:“這段時間恐怕不行,兒子不在東城,去了天津。”
穆夫人:“去天津幹嘛?”
穆督軍:“新兵蛋子總該操練操練,津南那是我們的大本營啊,地勢高而平坦,用來讓這些新兵蛋子長長見識最适合不過——”
穆夫人用繡帕輕撫鼻頭,面露擔憂:“你怎麽都不跟我說的呀?我可是聽說天津租界多得很吶,兒子去那兒不會不安全伐?”
“哪有什麽不安全?”穆督軍擦了擦嘴,“罷了,我不與你說,夏公你說是不是?”
穆夫人斜睨了他一眼,夏君松笑得暢快:“督軍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夫人可以放心,天津租界多是多,可終究是我們中國人的地盤,津南那地兒由督軍執掌,洋人不敢輕舉妄動。”
夏夫人也拉起穆夫人的手,叫她寬心,穆夫人這才松了口氣。見狀,為了活躍氣氛,夏老夫人發話了:“來來,吃菜吃菜。”
于是這個話題也便翻篇,夏夫人偷偷觀察夏餘意的表情,見他神色愈發凝重,不由得跟着反思自己的行為。她倒是沒想到穆斯年會去天津,請穆家夫婦過來也不過是想幫夏餘意探聽下消息,畢竟如若能去,也便由着他去,如若不能,那便正好找個時機說服他去上海。
這下目的達到了,可她兒子怕是要難過了。
難過肯定是會的,不僅短期內見不着哥哥,這下居然跟哥哥隔了不止一個城區的距離,這讓他無論如何都是高興不起來的。
夏秦琛是知情人,見他愁眉苦臉的,突然接手了穆斯年以往的角色,不僅給夏餘意布菜,還給他剝蝦。
夏餘意心不在焉的,夏秦琛剝他便吃,吃過兩只後,穆夫人突然道:“衣衣啊,正巧你哥哥這段時間不在,不如跟伯母回上海一趟好伐?”
夏餘意回神,這才注意到是夏秦琛在給他剝,于是他忙阻止他的動作,“哥我自己來就好了。”
夏秦琛不悅道:“往常斯年給你剝可以,哥給你剝你便嫌棄了?”
“沒有沒有。”夏餘意瞳孔都放大了,心道這哪能一樣,可為了表示自己并未嫌棄他,安撫道:“我都長大了,下次也不讓斯年哥哥給我剝,我自己來便可。”
“......”夏秦琛定定看他一樣,末了妥協道:“行罷。”
松了口氣,夏餘意反過去問:“伯母你剛剛說什麽?”
穆夫人将問題重複了一遍,夏餘意下意識想拒絕,如若去上海,那邊離哥哥更遠了。可下一瞬,穆夫人又道:“我還是不放心年年的呀,上海的靜安寺求平安最是靈驗,我是想回趟娘家,順帶還能去替年年求個平安的呀。”
“也好,心誠則靈,求個安心,我與你同去。”夏夫人附和道,又問夏餘意:“跟不跟我們去,衣衣?”
夏餘意這下不猶豫了,展眉點了點頭,卻欲蓋拟彰道:“前幾日我功課比較多,正巧現下功課做得差不多了。”
給哥哥求平安?他怎麽沒想到。
-
穆家在上海有一處府邸,雖規模比不得在北京的督軍府,可也不失為一處可供休息度假的好居所。
穆夫人上了娘家一趟,便領夏夫人和夏餘意上了靜安寺。靜安寺不愧為千年古剎,既不失上海的繁華,又不失古寺的靜谧,矛盾又和諧,讓夏餘意忍不住駐足,仰望寺廟內的四角天空。
穆夫人和夏夫人自然誠心,兩人立于金光加身的佛像前,一人拿着三道香煙,閉上雙眼,默默為心中所念祈福。見狀,夏餘意也有樣學樣地舉着那香煙小幅度鞠躬。
除了祭拜祖先,這還是他頭一遭在這麽嚴肅的場合下正兒八經地祈福,以至于他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默念什麽。
平靜了會兒心情,他終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于是集中精力,默念道:“希望哥哥開心,不要受傷,不要生病,還有能早點見到哥哥。”
他眼睛閉得緊,默念了三遍,覺着這樣便能顯示自己是誠心誠意的。于是在他睜開眼時,便見穆夫人和他娘各站于他身旁一側,臉上帶着笑意看他。
仿佛想将他這模樣看個夠。
夏餘意覺着不好意思,捏了捏有些發燙的耳垂,心道上海的天氣果真比北京暖和很多,這才一小會,他便覺着有些悶了。
這般想着他将煙插上煙爐中便轉身想出去,卻被一位老衲叫住了腳步。那老衲聲稱今日靜安金佛塔正巧開了塔門,讓他們可以朝觐佛像。
兩位夫人一聽自然是感興趣,可夏餘意卻不想去,相反的,他倒是想在這寺廟裏頭逛逛,因為來前他便聽聞這靜安寺可以求平安符,可他并不想讓兩位夫人知道他是來求符的。所以,這麽一來,他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于是兩位夫人讓他在原地等候,她們去去就來,夏餘意乖巧點頭,表示自己不會亂跑。
原本是想去給哥哥求個平安符便回,可他卻突然意識到自己并不知道該去哪兒求。在原地困惑片刻,他目光瞥向剛才過來提醒他們的老衲。
當下這座佛像前無人,那老衲正在清理煙爐中滿得快要溢出來的煙灰。夏餘意上前喚道:“大師。”
老衲回過身,立掌躬身道:“施主有何事?”
夏餘意:“大師,我想問問寺內哪兒可以求平安符。”
老衲打量了他片刻道:“正巧,老衲正是給各位施主求平安符的,施主要這平安符是給何人?”
“真的?”夏餘意頃刻喜上眉梢,“我哥哥,是給我哥哥的。”
老衲恍然,“難得難得,老衲還未見過有弟弟來給親哥哥求平安符的——”
“不,不是。”夏餘意欠笑道,“不是親哥哥,是與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哥哥。”
“和親哥哥是有些區別的。”
至于有什麽區別他也沒想明白,只是下意識想這麽回,不知道為何,他并不像讓別人覺得穆斯年是他親哥哥,總感覺假若真的與他有親緣關系,或許他和穆斯年便不會如同當下這般親近。
老衲捋了捋白胡,點頭道:“無妨無妨,施主想要,老衲這便可以給您求得一符。”
“多謝。”
“請在此等候片刻。”
老衲走後,夏餘意卻還久久未能平複心情,居然這麽容易便求到了。說實在的,他頭一遭幹這種事,若是給他自己,他自是不願嘗試,可對方是穆斯年,不得不說求完符他還有一些興奮。
老衲很快便回來,卻向他展示了兩種符型,一種是折起來的,包裹在一個金色小香囊中,并系與一條紅繩上,老衲說這種可以系在手腕處,方便攜帶,另一種是長方形完整符型,可放于床頭,也可帶在身上,問他要哪種。
猶豫片刻,夏餘意挑了那條紅繩,謝了老衲。可就在老衲想原道返回,他突然改變了主意再次叫住他。
“大師,我能不能再要一條一模一樣的。”夏餘意揚了揚紅繩,“這次是給我自己求的。”
作者有話說:
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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