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1)
到官府去報官不是小事,裏正特地換上了家裏最好的衣服, 叫兩個兒子壓着那歹人, 同阮玉嬌他們一起去。裏正家就有牛車,由他兒子趕車,其他人全都坐在車上, 只有那歹人是用繩子拴在車後跟着走的。
他們這麽大動靜, 人們免不了湊過來看看熱鬧, 問問到底是咋回事。
“裏正, 這人是誰啊?咋還堵着嘴、捆着手呢?”
“對啊,這好像不是咱們村的人啊,他犯啥事兒了?”
一聽這話就有人往阮玉嬌身上瞄,卻只看到她淡定的樣子,完全沒有什麽被迫害之後的凄慘可憐,不禁有些懷疑之前的猜測是不是弄錯了?這時卻聽裏正說道:“此人是鎮上的混混,被錦繡坊一個女工指使,要毀掉阮丫頭的手, 叫她再也動不了針線, 我這就要将他送到官府去,交由官老爺處置。”
葉氏猛地吸了一口涼氣, 擠上前擔心地看着阮玉嬌問:“嬌嬌你沒事兒吧?這混蛋沒傷到你吧?”
阮玉嬌笑着搖搖頭,擡起雙手給她看了一眼,“嬸子,我沒事兒,多虧表哥昨天回村給碰上了, 直接把這人抓了起來,他還沒來得及傷我呢。”
葉氏聞言朝許青山看去,有些疑惑,“表哥?”
“是啊,這是我表哥許青山,是莊奶奶的外孫!”阮玉嬌順勢将許青山的身份介紹給大家,笑着道,“我當時只想問清恩人的姓名,以便将來報答,沒想到一問居然是表哥回來了,昨兒個莊奶奶都樂壞了!”
衆人頓時嘩然一片,驚疑不定地看着許青山。他是走了五年,氣質打扮都變了一些,可畢竟還是原來那個模樣。之前沒人認出來只是沒人往他身上想,畢竟大家幾年前就聽說他死了,到此時仔細一看,立馬就有大半的人給認了出來。
旁邊一個嬸子推推許老二的媳婦姚氏,嘀咕道:“這是你家大哥啊!你兩年前進門的時候,他都走了,你還沒見過他呢吧?”
許姚氏此時完全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她嫁人的時候聽說大伯哥早死了,她嫁進門就算長嫂,而且原來大伯哥的那間屋子也被她要去了,就等以後生了兒子給兒子住呢。如今居然告訴她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她大伯哥?這樣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性子,會是她那個任勞任怨的大伯哥?
她盯着許青山看了半天,還是很不願意相信,“不會弄錯了吧?這、這之前不是都傳回消息說我大伯哥沒了嗎?”
這話裏正就不愛聽了,他剛知道許家對許青山過分刻薄,如今又見這當弟妹的不認人,自然就對許家多了份不喜,皺眉道:“等我們辦完正事兒回來,我帶青山上許家去,許老二家的,你先回去給你爹娘帶個信兒,告訴他們青山回來了。”
阮老太太瞥了眼許姚氏,跟着說道:“記得叫你爹娘趕緊着給收拾好屋子啥的,可別山子回去連睡的地方都沒有啊。”
裏正開口,許姚氏不好再說什麽,只得應下,但任誰都能看出她臉上半點喜色都沒有。裏正不耐煩地揮了下手,高聲道:“大家都趕緊散了幹活兒去,湊啥熱鬧?那錦繡坊的女工欺負咱們村的人,咱們饒不了她,我這就帶阮丫頭去鎮上讨公道去了,快點讓開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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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不能叫外人欺負咱們的人!”
“裏正您可一定要給阮丫頭讨回公道啊!”
事關自己人被欺負的問題,大家态度還是很端正的,紛紛後退讓牛車過去,還不忘叮囑他們一定要讨回公道。
牛車很快就離開了村子,村民們卻沒立即散開,還沉浸在許青山“死而複生”的震驚中回不過神來。有人就納悶了,“這人好端端的,瞎傳什麽消息呢?”
“就是啊,那劉瘸子還說別人都死了,叫莊老太太差點沒哭瞎眼睛,真是造孽啊!”
“诶?你們說既然許青山沒死,那別的去當兵那些人會不會也沒死啊?沒準兒哪天也像這樣回來了呢?畢竟咱們都在村裏,誰也沒看見屍體不是?”
旁邊驟然響起一道哭聲,衆人一看,認出這王婆子的兒子也是當年去當兵的,之後說是死了,可剛剛那番議論讓她瞬間又起了希望,“我兒啊!我兒說不定還活着呀!”
接着哭起來的又多了幾個,全是有家人當初沒回來的,旁人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得勸她們收收聲,等許青山辦完事兒回來好好問問。劉瘸子當初傷着腿,回來的早,指不定是對別人的事兒不了解呢?這許青山當了五年兵才回來,問他總是比較清楚的吧?
幾個失去親人的村民聚在一起,商量着等許青山回來一定要好好問問,不論結果如何,能有個人跟他們把事兒說明白了,他們也能甘心一點啊。許姚氏本還想說那男人臉上帶上,說不定這幾年在外頭是幹啥的呢,沒想到被她們這一打岔就沒機會說了,氣得不再搭理他們,一扭身就走了。
許姚氏回家後不敢耽擱,才進院就沖裏頭喊了起來,“爹!娘!你們快出來啊,出大事兒了!”
許方氏抱着個女嬰走出來,皺眉道:“叫喚啥呢?會不會說話?不吉利!”
許姚氏顧不上挨罵,急忙上前道:“娘,大哥他沒死,昨天阮玉嬌帶回村的那個男人就是大哥許青山,怪不得他要去阮玉嬌家呢,那不正是去看那死老婆子了嗎?”
“啥?你說山子沒死?這是真的?”許老蔫本蹲在一旁編籃子,聽見這話騰地就站了起來,聲音顫抖。
許青松、許青柏也走出門來,臉上滿是不可置信。許方氏疑惑道:“你咋知道的?你又沒見過許青山,看錯了吧?”
許姚氏擺擺手,“哪是我認的啊?是裏正!對了,昨個兒阮玉嬌不是押回來個男人關裏正那兒了?原來那人是錦繡坊一個女工找來壞阮玉嬌的,說要把她的手毀了,叫她再也搶不了活計。可巧就碰上許青山回村,這不許青山就把阮玉嬌給救了嗎?阮玉嬌聽說他是那死老婆子的外孫,急急忙忙就把人帶回家了,聽說昨晚上許青山是在裏正家住的呢。”
許方氏看了許老蔫一眼,冷哼道:“回來就回來呗,挺大個人了,這些年也不知道往家裏送個信兒,叫人誤會他死在外頭白傷心了一場,真夠不懂事兒的。”
許老蔫激動得抹了把眼淚,帶着笑說:“太好了!我兒沒死,沒死。”
許方氏最不樂意看他在意前頭的兒子,諷刺道:“有啥好的?你沒聽見你大兒子回來都不進門,看完那老婆子就去裏正家住了?你惦着人家,人家可不惦記你這個爹,指不定當年讓他去當兵還怨恨咱們呢。”
許老蔫動了動嘴,低聲道:“當年我們确實沒管他……”
“那又咋了?反正我不虧心,家裏銀子供了老三讀書,上哪兒給他湊五兩出來?他自個兒明明偷偷攢了銀子,不想着孝敬爹娘,反倒全給他師父了,結果呢?他師父還不是沒治好?他要怪也得怪他自己,誰讓他把銀子花得一幹二淨了?”
許老蔫的性子跟他外號一樣,蔫不拉幾的,耳根子也軟。從前許青山的娘跟婆婆之間鬧矛盾,他就是聽他娘的,以至于許青山的娘被磋磨得留下病根,後來更是染上重病沒能治好,丢下他們父子留走了。等他娶了許方氏,許方氏厲害,沒在婆婆手裏吃虧,還熬過了婆婆過世,自那以後他就習慣了聽這個媳婦的。此時許方氏聲音一大,眼睛一瞪,他也就不吱聲了,又蹲回去繼續編他的籃子。
許青柏上前說道:“爹,娘說得也有幾分道理,當年的事兒是趕巧了,不能怪娘。若大哥回來要找人算帳的話,就讓他找我吧,畢竟是我讀書用了銀子。”
許老蔫不知道家裏有多少銀子,但聽他們這麽一說,就連忙擺擺手,“瞎說啥呢?你讀書要緊,你就要考秀才了,往後是給咱老許家光耀門楣的,你大哥……他都是命,他不會怪你的。”
許青柏聲音低了一些,似是有些忐忑,“爹,您說大哥他既然回村了,咋不回家呢?莫非他在外頭吃了苦,記恨上了家裏,往後都不打算回來了?這、這我馬上就要考秀才了,若是大哥他這時候鬧出事兒,恐怕我就要被取消資格了,那我這些年的書可就白讀了。”
“啥?這麽嚴重?幸好我剛才沒說他啥,不然當着那麽多人鬧起來就真麻煩了。”許姚氏後怕地拍拍心口,她之前只想着給許青山潑髒水了,倒是忘了許青山要是亂說話會影響許青柏的,他們全家供他讀這麽多年書,可就指望他考秀才的,決不能出問題。
許方氏也皺緊了眉頭,想了想道:“老頭子,你去找老大說,既然他回來了就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家裏不缺他一口飯吃,等往後老三當了官老爺,虧待不了他。”
許老蔫已經被他們說的吓着了,一輩子就這麽一個出息的兒子,可不能耽擱他光宗耀祖,于是他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問許姚氏這會兒許青山在哪兒。許姚氏又把裏正去鎮上讨公道的事兒跟他們說了,聽得許方氏直撇嘴,嘲諷道:“阮家那丫頭可真能作,見天兒的聽大夥兒說道她,還什麽奉養老太太,這不就給自個兒招禍了嗎?”
許姚氏讨好道:“她那沒人教養,哪能跟咱們桃花比?還是娘會教閨女,把小妹教得知書達理,将來肯定能嫁個大戶人家。”
許方氏總算露出笑容,不過下一刻就将懷中的嬰孩塞到了許姚氏手裏,斥道:“你有工夫多看看你閨女,別老出去瞎竄。等會兒把孩子哄睡了就去弄個雞蛋羹,等桃花回來給她吃。”
看見孩子,許姚氏突然想起了那間要來的屋子,忙道:“娘您看大哥回來住哪兒啊?西邊那間屋子都被我放上東西了,要不……把旁邊那個小點的給大哥收拾出來?”
旁邊的那間何止是小點?根本就是柴房隔出來的一個小空間,除了一張床估摸着都放不下什麽東西了。許青柏聞言皺皺眉,一看許方氏竟在考慮,十分反感她們的目光短淺,出聲道:“娘,大哥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們一定要讓大哥過得好一點,別跟家裏頭生分了。”
許方氏接觸到他暗示性的目光才反應過來,忙道:“就收拾他原來住的那間,老二媳婦你也別弄雞蛋羹了,趕緊的快點收拾出來,誰知道裏正他們啥時候過來?別到時候人回來還沒收拾好,那不叫人說閑話嗎?”
許姚氏心裏暗罵幾句,但這是許青柏的意思,關系到考秀才的大事兒,她一句都不敢反駁,只抱着孩子回屋的時候使勁兒掐了許青松一把。許青松也沒什麽反應,往旁邊挪挪也去編籃子了,時不時看一眼外面,好像在盼着許青山回來似的,把許姚氏氣個半死。
但不管怎麽樣,該收拾還是得收拾,一個消失五年的人,他們還沒見到面,就各自心思複雜,沒一個是真正開心的,就好像家裏被一個外人侵入了似的,哪哪兒都透着別扭。
馬車上的阮老太太也在問許青山,“還真要回家啊?你外婆該氣壞了。”
“總得回去一趟,其他的之後再說吧,畢竟我還是許家的人。”許青山對他們說道,“等我安頓好了,再好好向你們道謝,多虧你們幫忙照顧我外婆,不然她這次傷這麽重,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裏正擺擺手,慚愧地道:“說來我倒沒做什麽,是阮丫頭一直在照顧莊婆婆,你要謝就好好謝謝阮丫頭吧。這也是個苦孩子,往後你們成了表兄妹,你就多照顧着她點,至少別被什麽歹人給欺負了去。”
“這個我知道,表妹以後去鎮上還是同人結伴而行得好,若你信得過我,有什麽事叫我替你跑一趟也一樣,別跟我客氣,反正往後我也要常到鎮上找活計幹的。”許青山怕阮玉嬌不好意思,随便找了個借口,當成是順便幫忙。
果然,聽到他是順路,阮玉嬌才點點頭,若不然,她肯定是不想麻煩他的。
幾人又閑話片刻,很快就到了鎮上。那歹人餓了一宿,又跟在牛車後跑了這一路,早就無力掙紮了,癱在地上動也不動一下。裏正要帶他去衙門,阮玉嬌想了想說:“裏正叔你們先去吧,我得先到錦繡坊跟掌櫃的說一聲,好歹是和她手下的人有關,還是事先知會一下的好。”
阮老太太點頭道:“是該這樣,我跟你一起去,說不定那個玉娘就在錦繡坊做工呢?要是她在的話,正好抓住她!”
裏正幹脆叫許青山跟着她們,自己和兩個兒子先押着人往衙門走,幾人說好等最後會和了再進去,免得說不清楚。之後阮玉嬌就帶着阮老太太和許青山去了錦繡坊。祥子一見她詫異了一下,立馬笑道:“阮姑娘怎麽今兒個就來了?這是你家老太太吧,這位是?”
阮玉嬌介紹道:“這是我奶奶和我表哥,祥子哥,喬姐在嗎?我找她有點事兒。”
祥子看了阮老太太和許青山一眼,點頭道:“掌櫃的在後頭呢,跟我來吧。”
阮老太太往四周看着,臉色不算好看,走了幾步忍不住問道:“你們這兒是不是有個叫‘玉娘’的?她在這兒沒?”
“玉娘?”祥子心中的疑惑更大,總覺得他們來意不善,可看阮玉嬌的态度又不大像是找麻煩的,他猶豫了下才點頭道,“玉娘今兒早上就來了,說想接個好點的活兒,正跟掌櫃的商量着呢。”
阮老太太一聽,直接就沉了臉,催促道:“我們正要找她,麻煩小二哥快帶我們過去。”
祥子琢磨着阮玉嬌今非昔比,說不定将來還有更好的發展,幹脆什麽都不說了,快步将他們帶到了喬掌櫃的房間,揚聲通報了一聲。
喬掌櫃打開門驚訝地笑道:“嬌嬌?喲,什麽風把老太太也吹來了?這是來鎮上逛逛?”
阮老太太打了聲招呼,目光越過她落在屋子裏的婦人身上,眼神陡然淩厲起來,“掌櫃的,這些日子多虧你照拂嬌嬌,我心裏感激不盡,但今日,恐怕是要得罪了!”
喬掌櫃還沒明白過來,阮老太太就直接撸起袖子,沖進屋把玉娘給摁在了地上!
“叫你害我孫女!你個髒心爛肺的東西!你爹娘沒教你咋做人,今兒我就倚老賣老教你一回!你自個兒學藝不精,嫉妒我孫女,還敢找人廢我孫女的手?你也不怕遭報應你!我看你也是嫁了人有婆家的吧?我得問問你娘家、婆家都咋教你的?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敢使,你就不怕生孩子沒屁^眼兒?還是你生了孩子就像教他這些下三濫的玩意兒,叫他一輩子當個人渣?!”
阮老太太罵人都不帶換氣兒的,手上也沒閑着,左右開弓把玉娘打得臉都腫起來了,更別說老太太還坐在人身上,微胖的體重把玉娘給壓得幾乎喘不上氣,吱哇亂叫得凄慘極了!
幾人都被老太太這一出給弄愣了,連阮玉嬌都沒想到她會這麽彪悍。回過神來,阮玉嬌忙要上前拉老太太起來,許青山見狀伸手一擋,沉聲道:“沒事兒,我看着呢,傷不着阮奶奶。叫她老人家出出氣吧,她這一晚上肯定氣壞了吧?不發洩出來憋心裏難受。”
阮玉嬌一想也是,看玉娘被打得全無還手之力,也就停下動作不阻攔了。
旁邊的喬掌櫃和祥子都看呆了,特別是在許青山不讓攔之後,喬掌櫃拉住阮玉嬌吃驚地問:“到底是什麽事兒?老太太這、這到底怎麽了呀?玉娘得罪你們了?”
許青山還是頭一回替妹妹出頭,很自然地上前一步站到了阮玉嬌前面,說道:“喬掌櫃,今日是我們失禮了,不過事出有因,還望喬掌櫃見諒。”他先道了個歉,接着便道,“昨日我表妹半路遇襲,對方對她接了什麽活兒、掙了多少銀子十分清楚,意欲廢掉我表妹的右手,叫她再也無法動針線。經過審問之後,那人供出是受了玉娘的指使,只因我表妹搶了她的地位。”
喬掌櫃震驚地轉頭瞪着玉娘,怎麽也沒想到竟是這麽回事,她有些不敢相信,“嬌嬌有本事接更好的活兒,又沒影響玉娘原來的活計,值得下這麽重的手?”
許青山點了下頭,“事實就是如此。若不是那人事無巨細全都交代了,我表妹也不相信一起做事的女工竟會做出這種事。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喬掌櫃,今日我們就是來告官的,到時恐怕會對錦繡坊有一點影響。”
那邊老太太還在怒罵:“混賬玩意兒,你以為挨一頓打就完事兒了?你找的人早把你供出來了,你等着吃牢飯吧你!叫你家裏人、村裏人都瞧瞧你是個什麽人物,你不是嫉妒嗎?不是想往上爬嗎?平常沒少張揚跋扈吧?沒少跟他們炫耀自個兒能耐吧?這回就叫他們都看看,你這個披着人皮的惡鬼到底是什麽面目!”
阮玉嬌怕老太太累着,覺着她氣出得差不多了,就連忙上前将她扶起,勸道:“奶奶坐會兒歇歇吧,消消氣,待會兒自有大人會處置她的,別把您累壞了。”
阮老太太喘了口氣,對喬掌櫃歉意地笑笑:“掌櫃的,對不住了。我老婆子這輩子最在意的就是這個孫女,你是不知道我昨個兒聽見信兒的時候有多生氣,那真是氣得恨不得殺人啊!剛剛我看見她實在是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了。”
喬掌櫃看着同記憶中一樣和善的老太太,實在無法把她和剛剛那副兇悍的模樣結合在一起,說實話,剛剛若不是看阮玉嬌的面子,有人在她面前這麽鬧事,她早就叫人丢出去了。不過也幸好她信任阮玉嬌,沒做出什麽不合适的舉動,了解到了真相。
她肅容道:“老太太你這話說的,嬌嬌也是我妹子,就是我聽了這事兒都氣得要命。如今那歹人在何處?可是要捉玉娘去報官?”
玉娘驚懼地爬了過來,拉住喬掌櫃的裙角喊道:“掌櫃的別信他們!我沒做過啊,我是冤枉的,定是他們想要誣陷我,找了這麽個借口來害我。掌櫃的你相信我啊,我在你手下這麽多年,你還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嗎?”
玉娘叫喊的時候,牽扯到受傷的嘴角,又是一陣疼痛。她現在渾身都疼,站都站不起來,心裏更是害怕得厲害,臉色慘白慘白的,對比淡然而立的阮玉嬌,她才更像是被害的那一個。
玉娘的視線在阮玉嬌身上打量一圈,瞬間就攥緊了拳頭,不甘心得厲害。剛聽說阮玉嬌被救了,她還不信,沒想到阮玉嬌竟真的什麽事都沒有。明明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王麻子怎麽可能沒得手?還愚蠢的把她給供出來了?
玉娘咬咬唇,狡辯到底,她心裏始終不信阮玉嬌會那麽幸運,不到最後一刻,她都不會承認這件事是她做的。
阮玉嬌本也不是來和玉娘對峙的,原因她都能猜到,再說問不問都無所謂,抓到人才是最重要的。她看了下玉娘身上都是皮外傷,對喬掌櫃道:“我們村的裏正已經帶人押着那歹人去衙門了,我是一定要報官的,否則他們這樣的人一有機會必定還會害別人。若是可能,最好将他們關進大牢,這樣他們就不能害人了。”
“對!為民除害!”阮老太太怕喬掌櫃不願意,急忙道,“掌櫃的您可不能幫她呀,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與其以後叫人知道了說三道四,還不如咱們光明正大地把事兒說出來,您說是不是?”
喬掌櫃心裏已經理清了事情經過,聞言好笑道:“老太太您也太看輕我了,我就算不認嬌嬌這個妹子,也不可能為了一點子名譽包庇這種人。您放心,我親自陪你們把人送去,到了衙門該咋說就咋說,不用隐瞞。店裏的事我自然會處理,不礙事兒的。”
許青山見喬掌櫃如此明事理,對表妹在這裏上工倒是放心了許多。轉念一想,他又覺得自己多慮了,以阮玉嬌的性格,定然是看中喬掌櫃的性格才簽了契約吧?
玉娘還在不停地喊冤,但喬掌櫃相信阮玉嬌不會無的放矢,根本不理會她。幾人說定之後,急忙就收拾收拾出門了,由祥子押着玉娘。
裏正這些年時不時同衙門來往,多少混了個臉熟。阮玉嬌他們趕到的時候,裏正早就把話說清楚了,連那歹人也已經供認不諱,将他和玉娘是怎麽認識,玉娘怎麽找的他、怎麽吩咐他,甚至連玉娘給他的銀子放在哪兒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讓玉娘想辯駁都辯駁不了,一瞬間面如死灰。
接着就是升堂問案,将證據一一羅列出來,再次審問他們二人,命他們交代清楚。兩人都挨了打,心浮氣躁,最後竟互相攀咬,牽扯出不少事兒。
縣令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調來不久,正是該為民請命、伸張正義的時候,遇見這等惡劣之事,自然極其重視,直接判了王麻子入獄三年。王麻子一聽,氣得指着玉娘破口大罵,“你個賤人害我!你以為事兒都是我做的,你就能跑了?大人!大人草民有話要說,這賤人身為錦繡坊第一女工,其實私底下已經被錦繡坊的對頭收買了!她害那個姓阮的絕對是惡意對付錦繡坊,是彩瀾莊幹的!”
縣令大人眉頭一皺,厲聲質問:“你所言可是真的?”
“真!絕對真!大人你千萬別放過他們,草民是被他們害的啊,他們都是主謀,草民只能算是幫兇!”
“肅靜!”
這件事一下子又牽扯出了錦繡坊的對頭彩瀾莊,這下連喬掌櫃都板起了臉,看向玉娘的眼神尤為淩厲。在等待彩瀾莊掌櫃的到來的時候,喬掌櫃低聲對阮玉嬌說:“看來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若不是因為你的事讓她漏了底,我還不知要什麽時候才能發現店裏出了叛徒。怪不得上次給員外府做衣裳,她居然輸給了彩瀾莊,是我太相信她了,竟沒懷疑她。若那次不是你誤打誤撞地奪得頭籌,錦繡坊第一成衣鋪的地位就要不保了!”
阮玉嬌笑道:“如今沒事就好了,而且就算上次真的輸了也沒關系,錦繡坊這麽多年的地位不是那麽容易動搖的。彩瀾莊只能靠這種手段取勝,說明他們也沒有什麽真材實料,以喬姐的精明,若是吃過一次虧,下次定然會翻盤打敗他們的。”
至少上輩子直到她死的時候,錦繡坊還是鎮上第一成衣鋪,而彩瀾莊已經淪落為三流鋪子,沒什麽特別。這就足以證明喬掌櫃的能力,她受喬掌櫃這番謝意實在是受之有愧。
不過喬掌櫃可不知道什麽上輩子、這輩子,在她眼裏,就是阮玉嬌幾次幫忙化解了她的危機,還如此巧合地揭破了玉娘是叛徒一事,簡直就是她的福星,她心裏的感激一點不假,對阮玉嬌也更加親近了兩分。
事情上升到錦繡坊和彩瀾莊的争鬥,喬掌櫃便帶祥子離開去各處打點。畢竟在鎮上這麽多年了,人脈肯定比別人要強。阮玉嬌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反正在彩瀾莊掌櫃的拒不承認的時候,就有人給縣令大人送來了證據。那證據雖然不能證明彩瀾莊對錦繡坊做了什麽,但足以證明彩瀾莊的二掌櫃和玉娘私下交易,壞了錦繡坊幾筆生意。如此,彩瀾莊的二掌櫃直接就栽了。
阮老太太冷哼一聲,瞪着玉娘道:“叫你狡辯,人證物證都齊了,這下你叫你插翅難飛!”
縣令大人看完所有的證據,判了玉娘賠償錦繡坊一百兩銀子、賠償阮玉嬌二十兩銀子,入獄五年;判彩瀾莊二掌櫃賠償錦繡坊一百兩銀子,入獄一年;判王麻子賠償阮玉嬌三十兩銀子,入獄三年。而彩瀾莊掌櫃的也遭到了縣令大人的訓斥,名聲大受打擊。
他們的家人早就被叫了過來,此時看見他們被帶走,一面覺得丢人至極,一面怨恨他們害家裏傾家蕩産!尤其是玉娘,她婆婆指着她破口大罵,“你個賤蹄子!掃把星!你這是要害死我們全家啊!一百二十兩,你咋不去死呢?你死去啊你,你個賤東西!”
要不是有人拉着她,她能撲過去把玉娘掐死!一百二十兩,雖然玉娘這幾年手藝越來越好,越來越受重用,但她程度也就是在這鎮上還算拔尖,類似阮玉嬌做的那種大活兒,她根本就接不到,自然也沒賺那麽多銀子。再說平日裏她賺的,家裏蓋房、買地、大魚大肉之類的沒少花,如今他們去哪兒弄這一百二十兩銀子?
且他們家根本還沒分家,從前是為了貪圖玉娘掙錢的好處,如今卻後悔莫及,有縣令大人在,他們想賴賬都不行,當真是要賣房子賣地傾家蕩産了!
玉娘對上公婆、妯娌、丈夫、孩子、親娘等等許多許多人的目光,只看到了怨恨、失望、氣憤,沒有一個人心疼她、擔心她。她要入獄五年,等她出獄之後這些人還會是她的家人嗎?尤其是她婆家,如今要替她賠錢,将來還會容她進家門嗎?
她正要被帶走,突然看見她婆婆推了推她丈夫,之間她丈夫同衙役快速說了些什麽,接着很快就送到她手裏一封休書,滿眼怒意地道:“銀子必須要賠,我們認了,但孩子不能有你這樣的娘,家裏也不需要你這樣的媳婦,你以後好自為之吧!”
休書,她被休了!直到此時,玉娘心裏才湧出鋪天蓋地的後悔,她掙紮着撲向丈夫,哭喊道:“不要!不要休了我,我都是為了這個家啊,我是為了多掙點銀子供娃讀書啊,我有什麽錯?你們難道沒用那些銀子?如今居然休了我?”
“你住口!我們可不知道你會背地裏下狠手去害人,留你在家裏,我怕哪天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你往後別找孩子,他跟你沒關系!”男人說完就走,沒有半點留戀。這麽大的事,全家都被折騰散了,他們一家子窮光蛋還不知道要怎麽活,誰還會念着過去那點兒情分?
玉娘再哭再鬧,還是很快就被人給帶了下去。和她下場類似的還有那個二掌櫃和王麻子,他們這一入獄,就背上了永久的污點,讓他們的孩子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讓他們全家在村裏都被人鄙夷,再加上還要賠那麽多銀子,衙門外頓時響起一片哭聲。
玉娘的嫂子看見阮玉嬌,突然靈機一動,拉着玉娘的兒子就沖過來對阮玉嬌下跪,“姑娘!姑娘你可憐可憐孩子吧,要是真賠那麽多銀子,孩子可就沒命活啦!姑娘,您是善心人您行行好,我求求您了姑娘!”
她這麽一嚷嚷,另外兩家的人也全都沖了過來。許青山立馬将阮玉嬌和老太太拉到身後,冷聲道:“你們這是對縣令大人的判決不滿?覺得縣令大人沒有同情心,欺淩你們弱小了?”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把幾人全都給吓住了,沒等她們反應過來,許青山又繼續道:“你們的家人是罪有應得,縣令大人按朝廷律法判刑也已經考慮到了你們的家境,決不會逼死你們的,否則縣令大人還如何服衆?若你們認為縣令大人判錯了,趁這會兒縣令大人還未走遠,你們可以追上去求個公道。”
阮玉嬌淡淡地看着他們道:“無論什麽時候,拿小孩子作伐子只會叫人更看不起你們。而且入獄那三個人跟你們朝夕相處,常常拿銀子回家,你們真的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嗎?恐怕只不過是掩耳盜鈴,把過錯都推給了旁人吧?既然,他們的拿回去的銀子,你們用得心安理得,那如今他們出了事兒,你們也只能賠償,這就是公道。”
這些人萬萬沒想到阮玉嬌一個漂亮柔弱的小姑娘,居然這麽冷血,看着孩子們哭得這麽厲害臉色都不帶變的,幾人又求了幾句,不甘心就這麽放棄。阮玉嬌卻扶着阮老太太,說道:“奶奶,表哥,咱們走吧。不用擔心他們不賠償,官差會去朝他們要的。有縣令大人做主,誰敢賴賬?”
“嬌嬌說得對,山子啊,咱們走。”阮老太太招呼了許青山一聲,又招呼裏正他們一起走,笑道,“今兒個可真是痛快!裏正,你們誰也別和我客氣,今兒我一定要擺上一桌好的,熱熱鬧鬧地吃一頓,慶祝咱們嬌嬌讨回了公道。”
阮玉嬌笑說:“還要慶祝表哥平安歸來。裏正叔,晚上一定要到家裏吃啊,把嬸子她們也一起帶來,人多熱鬧。”
裏正見她們這麽熱情,想了想此行确實痛快,便沒有拒絕,笑着應下了。正好回去還要去許家說說事兒,吃飯的時候可以再跟許青山聊聊,看他到底有什麽打算。村子裏自然還是和諧點好的,萬一真有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他最好先一步想法子給解決了,別出什麽亂子。
這天到鎮上來的可不止他們幾個,有碰巧看見他們的,不知道咋回事兒就跟去衙門湊了湊熱鬧,如今得了結果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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