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如娘的話一出口,小院兒裏瞬間安靜下來。張母着急阮香蘭肚子裏的金孫, 急得滿臉煞白, 冷汗都下來了。可她更在乎兒子的前程,一時間居然滿腦子漿糊不知該如何抉擇,只能看着兒子, 指望他能做主拿個主意。
可張耀祖何曾見過這種場景?他從來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一心只讀聖賢書的, 看見阮香蘭裙子上的血跡, 他整個人都吓癱了,跌坐到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如娘看到他們的反應,覺得總算出了心頭那口惡氣。那瘋女人敢打她,她就叫她這輩子後悔莫及!而且這不是大好的機會嗎?她丢掉棍子去扶張耀祖,溫溫柔柔地說:“張大哥別難過,我們也是迫不得已,要不是姐姐她那般打你,我也不會對她出手。剛才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哪有女人動手打夫君的呢?也不知姐姐家裏頭是怎麽教的。”
一提阮家, 張家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可不是嗎?阮春蘭就是個瘋子,連自己爹娘都殺, 這阮香蘭剛才那麽兇狠地打自己夫君,這往後要是不如她的意,她是不是還要打他們全家?原本是如娘那一棍子把阮香蘭的孩子打沒了,結果這會兒張母他們卻都覺得是阮香蘭自己作死,挺着那麽大肚子不知道好好護着, 哪有半點當娘的直覺?
這時候如娘又說:“張大哥你別擔心,你喜歡孩子,以後、以後我給你生。”她羞澀地看向張母,說道,“娘,您別怪張大哥,其實有點本事的男人都要納小的,不然還被人看不起呢。我也不求什麽身份,只要跟在張大哥身邊就行。”
張母冷哼一聲,罵道:“你勾引我兒子不學好,還想進我家的門?你做夢呢?要是我兒考不上秀才,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如娘驚訝地看向張耀祖,張耀祖頓時皺眉道:“娘你聽誰胡說的?如娘好着呢,一直勸我用功讀書。我在書院裏被人嘲笑的時候,只有如娘安慰我,鼓勵我上進,如娘不知道有多好。”
“真的?”張母狐疑地看了他們兩眼,但之前那股鬥志滿滿的勁兒卻不知不覺就沒了。對一個勾引兒子不學好的狐貍精和一個滿心愛慕兒子的女人,她的态度當然不一樣,至少如今她感覺這個如娘沒什麽威脅性,便也不再說什麽了。如今當務之急是要趕緊處理好阮香蘭的事,以阮香蘭的性子,她已經可以預見等人醒過來會鬧成什麽樣了。
就在幾人暫且休兵,開始商量如何善後的時候。門外的孫婆婆皺皺眉,把一壺雞血灑在了他家門口,然後一邊跑一邊喊,“救命啊,殺人啦!胡同裏那個暗門子和張耀祖聯手殺妻啦!救命啊,救命啊——”
左鄰右舍早就聽見如娘家裏的尖叫吵鬧聲了,只不過如娘是個暗門子,從前也不是沒有原配上門鬧過,所以大家都沒當回事。可這回一聽是殺人了,他們立馬就坐不住了,開門一看如娘門口竟然有血,更是吓得面無人色,紛紛往外跑去,還邊跑邊喊,下意識學了孫婆婆那句話,“暗門子和張耀祖聯手殺妻啦!救命啊——”
張耀祖等人臉色大變,立馬開門去看,卻見外頭已經混亂一片,胡同口擠滿了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一看他們開門更是有人拼命抻脖子往裏頭看。而這時孫婆婆已經趁亂跑到另一個胡同裏,穿上件外衣,變了下發式,重新回到人群,仿佛剛過來看熱鬧的一樣,沒被任何人注意到。
自從那次引臨溪村的婦人們撞見張耀祖醜事之後,她就每天找借口出來轉兩圈,等了兩天,總算讓她等着了。原本她只想潑血引起騷亂讓他們的醜事曝光,沒想到事情這麽湊巧,那阮香蘭居然被打得小産了!
這麽難得的機會,她怎麽能讓張耀祖随便就給遮掩過去?也幸好她早有準備,一下子就把他們的遮羞布給掀了!
但凡扯上“殺人”兩個字都會引起人群的高度關注,更何況是聯合一個暗娼殺妻。而三人成虎,沒人知道第一句是從誰嘴裏說出來的,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是張耀祖聯合如娘對妻子痛下殺手了。有人尖叫逃跑、有人驚慌報官,也有人膽子大,又正義,幾人結伴上前要進院子的。
張母驚慌失措地擋在大門前,對衆人色厲內荏地吼道:“都瞎叫啥?誰殺人了?我兒要納妾,我這個當娘的過來瞧瞧,咋了?你們胡說啥呢?”
為首的男人皺眉道:“既然啥事兒沒有,那就把大門敞開叫我們看看,我們也不進去,勾不出啥閑話來,這總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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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娘也不淡定了,冷着臉道:“憑啥你們說看就看?這是我家!”她掐了張耀祖一把,悄聲道,“快把人抱屋裏去!”
張耀祖反應過來忙想跑,誰知被那男人一把抓住,伸手就推開了他們身後的大門,“心虛啥……”
看見裏邊的場景,他話沒說完就瞪大了眼,指着裏頭道:“真死人了!一個女人,好多血!”
巷口那些人一窩蜂聞言一窩蜂地沖了進來,全都擠在門口看兇案現場,又是吃驚又是害怕,不停地嚷嚷快叫官差抓人。張家人又喊又叫也關不上大門,還被推推攘攘的受了不少皮外傷,那麽多人,連誰動的手都看不清。
鎮上出了個殺人案,消息自然傳得飛快,這裏離阮玉嬌家不近,但也不算很遠。阮老太太看街上有人往這邊跑就跟人問了兩句,聽說是張耀祖殺妻,登時就被驚住了。雖說她早就不認阮香蘭了,可阮香蘭就這麽死了?還是被張耀祖給殺的?
阮老太太坐不住了,回屋跟莊婆婆說了一聲就要往外跑。阮玉嬌瞧見忙問:“奶奶你幹什麽去呀?出什麽事兒了?”
阮老太太說道:“是大房的事兒,你就別管了,我過去看看。”
大房如今就剩小壯一個人繼承了,要說再有人,那就是嫁出去的阮香蘭了,可她記得阮香蘭不好過的日子在後頭啊,還沒到時候呢。見阮老太太臉色實在難看,她哪能讓老太太一個人去,立即跟上去說道:“奶奶我陪你,有啥事兒咱們一起去。”
阮老太太想想也扯不上什麽瓜葛了,一起去也沒啥,當即不再廢話,祖孫兩個一起跑去了現場。她們到的時候官差已經去了,牽扯到殺人的事可沒人敢怠慢,這下就算張家人再怎麽阻擋也攔不住人了,官差直接就押住他們,闖進了院子。
不一會兒,裏頭傳出聲來,“人沒死,昏過去了,這是小産了。大家讓讓,得趕緊把人送去醫治,遲了怕有危險。還有,誰說他們殺人的?報案也不能胡說八道啊!”
剛聽見人沒死的時候,衆人還安了下心,随即聽說這是小産,所有女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小産有多傷身沒有一個女人不知道,而小産不及時看診是有可能喪命的,就算他們沒殺人,也保不住阮香蘭過會兒就死了啊!再說拖的時間越久越傷身,過後要是再不好好養着,說不定阮香蘭這輩子就再也不能生了,看之前張家人的樣子分明就是不管阮香蘭了,這簡直心腸爛透了啊!
至于報案報錯了,大家面面相觑誰也不知道最開始是咋回事,總之聽見有人喊了,之後幾家人都跟着一起喊了。那有人着急跑去報案,當然也是按他們喊的報了,本來那門上的血就挺吓人的啊。官差查看了門上的血,确實奇怪,像有人想故意做什麽,但沒什麽線索,只能不了了之。
衆人議論紛紛,看張家人和如娘的眼神充滿了厭惡和鄙夷,官差也要把他們帶走審問。張耀祖這才徹底慌了,急忙掙紮着解釋,“我沒有殺妻,我根本沒動手,不是我!”
張母也大嗓門地喊着:“你們放開我啊,是那個叫如娘的小蹄子打的,我哪能害我大孫子呢?我是幫兒媳婦來打那狐貍精的啊,是那個狐貍精動的手,你們抓她!抓她!”
可惜剛剛張母攔着衆人不讓看的舉動已經出賣了她,就算她沒動手,事後肯定也是決定幫人遮掩,不然怎麽會任由兒媳婦昏迷在地上不管不問呢?
面對衆人的指責,張母無言以對,如娘更是不會自己一個人扛,哭得梨花帶雨地說自己才是受害者,“我好端端的睡覺,她們就沖進來打我,你們看看我身上的傷,這都是那個女人打的啊,她打我那麽狠,我難道就由着她打嗎?我只是打了她一下,也沒用多少勁兒,你們看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能打多重啊?她小産跟我沒關系啊,是張耀祖,是他推了他媳婦一把,害得他媳婦肚子撞地上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啊——”
“如娘,你怎麽誣陷我?我什麽時候推她了?”
“你敢說你當時不是抓着她?你敢說她不是因為你松手摔到地上的?”
“可她當時就被你打昏了啊!”
“那你怎麽不抱住她?怎麽不給她當肉墊?怎麽不護着她肚子?你敢說她的孩子不是在你手裏小産的?”
如娘分毫不讓,張耀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仿佛突然不認識她了一樣。
張秀兒突然哭喊出聲,尖叫道:“夠了!你們都夠了!你們的事跟我有啥關系?我又沒動手,為啥扯上我?我沒法做人了!”
他們互相攀咬的話将事情的前因後果都給說全了,阮香蘭小産可憐本是被大家同情的,可如娘為了讓自己打人無罪,把阮春蘭燒死爹娘的事給說了出來。這就不一樣了,阮香蘭有個燒死爹娘的親姐,之前又打如娘和張耀祖,說不定就是她太瘋了,如娘才會反擊呢?
總之,說來說去,這裏頭就沒一個好人,連張秀兒都沒人同情。沒看張耀祖只穿了件亵衣嗎?領子還敞着老大呢,那張秀兒就算是親妹妹,跟着摻和這事兒也很尴尬啊,如今被連累只能說她是活該。
阮老太太在人群中聽得臉色發黑,“這張家真是從骨子裏就爛透了,得虧當初的事兒黃了。”自從官差說阮香蘭沒死,她就沒打算上前了。若是阮香蘭死了,她說什麽都得讓張家脫掉一層皮,出錢給阮香蘭葬了,也算全了這份血脈親情。但阮香蘭沒死,那就還是老太太不認的那個孫女,這種自作自受的事,她可不管。
阮玉嬌打眼一掃,看見了幾個書院的書生,似乎都在說有辱斯文之類的話。張耀祖的事鬧得這麽大,人品低劣、道德敗壞,可以預見這輩子是再也別想考功名了。張家什麽本事都沒有,一輩子掙來的錢全供張耀祖讀書了,家裏窮得叮當響,只等張耀祖考取功名翻身富貴呢,如今恐怕只能做一輩子的夢了。
從前他們在村裏有多高高在上,将來他們就會被村裏人嘲諷得有多厲害,這輩子,張家是再也擡不起頭了。
這時孫婆婆從旁走過來,對阮玉嬌說道:“這些肮髒事兒怕污了小小姐的眼睛,小小姐還是回去吧。”
“孫婆婆?”阮玉嬌驚訝了一下,随即看看孫婆婆的裝束又看看那邊的鬧劇,心裏隐約明白了為什麽張家和前世的發展不一樣了,估計是,孫婆婆在幫她報仇吧?
她心裏既感動又後怕,礙于人多也不好說什麽,看那邊鬧騰的人都被帶走了,她便挎着阮老太太和孫婆婆的胳膊往家裏走。到家之後,她找了個跟孫婆婆單獨相處的機會,低聲道:“孫婆婆,謝謝你,但是以後千萬別再做這麽危險的事了,要是被抓住你就麻煩了。”
孫婆婆很驚訝被她猜了出來,不過想到孟氏當年就吃虧在天真善良上頭,她也不打算瞞着阮玉嬌了,笑着道:“這點小事我要是能被人抓到,早就活不到今日了。別擔心,我心裏有分寸呢,張家那麽對你,要不是你自己拼出來一條路,這輩子都給毀了!不讓他們嘗嘗痛苦的滋味,我出不了這口氣!”
阮玉嬌一直無視村裏那些人,一方面是忙着掙錢确實顧不上,一方面也是因為知道他們以後會終日吵鬧,過得很差,所以就不把精力用在他們身上了。不過對于孫婆婆的維護,她從心底裏覺得感動,不禁抱住孫婆婆道:“孫婆婆你真好!”
孫婆婆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發,似承諾一般地道:“以後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阮玉嬌滿眼笑意地點點頭,又說道:“可我舍不得讓孫婆婆這麽辛苦,以後孫婆婆教我吧,我來保護你們,你們只管享福就好。”
孫婆婆笑了笑,“好啊,我就怕你不喜歡,既然你想學,我就把我所會的一切都教給你。你記住,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就算身邊圍了再多有本事的人,也不如自己堅強啊。”
“嗯!我會好好學的!”阮玉嬌鄭重地做出保證,她上輩子跟孫婆婆學了不少東西,但從她知道孫婆婆是孟府大小姐的奶娘之後,她就知道她上輩子學得還遠遠不夠。
可能在前世的時候,孫婆婆覺得她一個打算贖身出府的小丫鬟不需要學那麽深,但如今不一樣了,她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不管未來會怎麽樣,她都要做好打算,多了解一些大宅裏的手段總是不會虧的。她要武裝好自己,然後去保護她在意的所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仙女們的營養液,麽麽噠!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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