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後記（一）

後記（一）

她都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麽好的脾氣。

可能工作的時間久了，這種事情除了生悶氣乳腺增生沒有一點好處。

寫了三十多頁的ppt同事拔網線的時候不小心拔掉自己電腦的電源。

一周加班做的報告化為烏有。

那一刻喬小珍眼睛空洞，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因為周一要用，只能周六周日加班可能連睡覺的機會都沒有，正好合作公司想根據內容做出調整，周六一大早喬小珍就去合作方公司，邊做邊調整。

從早上八點一直忙到晚上十點，不能說和以前做的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幹。

她都很難想象周五下班前提交郵件會有多少修改方案。

周日喬小珍來的更早，七點多，大公司就是厲害，七點多還是周末加班的人不少，不過可以理解，這個項目拿下可以完成全年三分之一的業務，分散下來的零頭業務承包給小珍公司就是他們小公司全年80%的利潤。

老板害怕喬小珍過于勞累完不成業務，還專門派兩個人做輔助，一個負責端茶倒水買咖啡，一個整理需要的文件。

忙到下午六點友方公司送來一些糕點，東西修改的差不多，也基本接近尾聲。

重新做集中精力加上友方比較詳細指點意見，做的很快。

習慣到最後一頁一頁的仔細檢查，标點符號都不允許錯誤，尤其這種重要東西關乎公司重大利益。

已經來這裏三年多了，對比上海，深圳作為新興城市，似乎更務實，或許她沒有在上海上過班，并不能直接對比。

保存幾次，發送郵件給自己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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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圖片文字一點點看完，和友方确認後，登錄公司官方郵件賬號，發送出去。

此刻全身的每個細胞都放松下來。

周末加班的人大多下午已經回去，她收拾東西拿起包準備回家時公司已經沒幾個人。

她起身走到友方總經理辦公司，輕輕敲了下門，準備打聲招呼後回家。

裏面并沒有人回應。

喬小珍倚在員工桌上等了一會兒，想離開又覺得不禮貌。

這輩子都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場合重逢。

她當時是什麽表情呢，是震驚害怕還是驚喜？應該都不是，有點錯愕的看着他。

喬伊華和友方的許總從辦公室走出來和她照個正對面。他沒有表露什麽表情不代表沒有情緒，而是剛才路過時已經看到盯着電腦很認真的小珍，即便是坐着的背影他還可以一眼認出來。

穿着牛仔褲，白襯衫，挽着長發，整個氣質脫胎換骨，不再像剛畢業懵懂單純的大學生，非常職業女性。

許總并不知道怎麽回事，見他們四目相對，很客氣的介紹道：“場地展銷業務分一部分出來給下面的公司，合作方派來工作人員對接工作。”

喬伊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喬小珍對許總點點頭，和喬伊華同樣也點了下頭。

其他并沒任何交流。

不知道喬伊華如何，反正小珍晚上失眠了。

周一老板給她放假一天。

周二一大早，老板就把喬小珍叫到辦公司，笑嘻嘻的說：“喬小珍，這個月标兵就是你了。”

每個月标兵就是表現好的，發兩百塊錢獎勵，然後請同事吃飯，說不定還會倒貼錢。

“這次給你五百。”他伸出五指。

“通過啦？”

老板說：“必然是通過了，剛才許總打電話過來說想請你吃個飯。”

小珍聽吃飯就知道壓根不是那回事，肯定是喬伊華安排的。

就從許總對他熟絡客氣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之間八成是上下級關系。

她回到工位沒多久，旁邊電話鈴想起來。

那種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很低沉：“中午我在你公司附近福茂齋等你一起吃個飯。”

小珍手指繞了下電話線，他“嗯”了一下反問。

“好。”

很簡單的對話，挂斷後心飄向四海。

當年她是不辭而別，即便走之前說過很多次要離開，估計并沒有當真。

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人生地不熟，走到現在有一點點可以安家立身的工作，前塵過往好像真的灰飛煙滅，沒想到居然能碰到，竟然還能相遇。

快十二點時，同事們開始商量去吃什麽，問小珍要不要一起。

“嗯...不用，有人請客。”

“誰啊誰啊？”

小珍說：“我哥。”

她實話實說，同事卻不信，“什麽哥哥，不會是幹哥哥吧。”

小珍想了想：“差不多吧。”

認的兄妹就是幹哥哥，也沒錯。

“那你要吃大餐了啊，周圍的飯我都吃膩了。”

小珍笑了笑，直到這時她方才有一點點興奮不是緊張和思慮過多。

與他見面相遇依然是開心的。

下班時她在糾結是換上自己的衣服還是穿着工作服過去，自己的衣服好像過于樸素，重新買衣服有點刻意。

想來想去穿工作服過去，黑色職業裝和套裙，就是頭發散了下來，兩三厘米高度的黑色配套鞋，塗抹了一點點口紅。

她剛到樓下時，助理已經等候，并不是小珍認識他的助理，而是憑直接就知道他喜歡哪類秘書助手。

座位在二樓，人并不多，快到跟前時還是有點緊張。

她叫了一聲“哥”，坐下。

喬伊華把菜單拿給她，很淡淡的語氣說道：“想吃什麽就點。”

小珍和他對視一眼，迅速收回眼神，真的像餓死鬼一樣點了挺多。

不知為何，大概是太久不見，他身上散發着生人勿擾的氣息，對她的到來并沒有表現出來多熱情多歡迎。

也許進入社會工作的原因，他們正面坐着都有一種上位者對下級的壓迫感。

沒有什麽預想的懷舊或者喜極而泣，他一直低聲和助理說些什麽，菜上的很快。

小珍微微調皮的語氣說：“我有點餓了，先吃了。”

喬伊華點點頭示意她繼續吃，起身和新過來的男人交談幾句。

随後那男人跟着他一起走了過來。

男人從公文包裏拿出文件放在餐桌上。

喬伊華擺動了下手指，他便文件遞給小珍。

“小姐可以先看下文件內容。”

喬小珍正在吃飯，有點懵，還是放下筷子接過。

喬伊華聲音依然很低沉：“你看下，簽個字吧。”

是一份法律文件，內容是要她放棄女兒的撫養權，最後寫的補償金額。

他永遠都不會明白此刻她的心情，從雲霄峰頂到萬丈深淵，深淵的絕對不是放棄女兒撫養權，而是他們再次見面沒有任何交流，只有這些。

成年人尤其年齡大一些，每個人都學會隐藏和演戲，不會有過多面部表情。

喬小珍同樣如此，學會了克制。

“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要任何撫養權。”她把文件放在餐桌上，“也沒必要要這筆錢。”

喬伊華這才雙眸直視她，其實她變很多，即便穿着這樣職業套裝散發着很難抗拒的女人氣息，再沒有從前驕縱愛鬧的學生模樣。

小珍見他對這番話并不滿意，很漠然伸手給律師要支筆，簽上了名字。

她重新拿起筷子食不下咽，坐了一小會兒，輕聲說：“我中午還有工作沒做完，先走了，打擾了。”

并沒有等他點頭同意，起身離開。

服務員還在上菜，桌子上已經擺滿，剩下一個人。

也許換成以前，甚至剛來深圳時最困難最困苦時她會撕心裂肺，會難過，會傷心。

現在走到樓下，走到熱鬧的街區，只會讓她覺得當初的選擇是對的。

走到回公司路上，買了一杯咖啡。

同事問怎麽回來那麽早，小珍笑着說，我哥不在去忙了。

她的心在上班前趨于平靜，又被一件事煩惱，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自己影響到公司合作，應該不會吧。

他不是那樣人。

做了一次深呼吸，恢複正常狀态。

晚上加了一會兒班，坐地鐵到出租房時快八點，她在街口和往常一樣随意買了一份炒河粉，多放辣椒。

口味沒用多久，就變和小時候差不多了，每頓飯都喜歡辣椒。

走步梯時覺得自己腰酸酸的，用手錘了幾下，一邊少氣無力的向前走，因為是三樓并不想等很久都用不上的電梯。走過長長筒子樓，掏出鑰匙進房間随手關上時發現并沒門鎖的聲響，轉過身差點尖叫起來。

一身黑色西裝，頭發梳的铮亮，手擋住門站在門口。

“你……你怎麽？”

喬伊華很不客氣側身進門，輕輕關上門。

他打量房間布局，這是一間大标間，衛生間，簡易廚房，落地窗搭衣服內部陽臺都有，算是南下深圳打工人稍微有點工資能住的好點住所。

不是城中村，環境好一點點，不過好的并不多。

房間收拾很整齊規整，桌子上擺放筆記本電腦，茶杯旁邊有兩瓶可樂，小冰箱，幾本職業心靈雞湯。

衣櫃上挂着剛清洗過待穿的黑色裙子，窗簾被單都是很淺的顏色，很陽光溫馨。

喬伊華大概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獨居生活的品味是這樣。

“你是跟蹤過來麽？”

他很随意坐在床上，看着她：“你老板給的地址。”

也對，關系倒來倒去總會找到。

小珍放下買來盒飯，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确實注意力早就不集中，下班後司機在後面鳴笛幾聲都沒有回頭一下，眨眼間随着人流走到地鐵站。

出地鐵後，走到在攤位買飯加上走樓梯都沒有注意到後面跟着一個人。

“住着習慣嗎？”

小珍坐在椅子上打開飯盒，從冰箱夾幾個冰塊倒了半瓶可樂，很自然吃起晚飯。

“我覺得已經很好了，比剛開始來的時地方好很多，我想着人生苦短不能虧待自己，就是房租便宜點更好。”

她不是哭窮，而是平淡的說着打工人日常的煩惱。她知道，從中午事情表明他們之間，真的結束了，多一點想法都是自尋煩惱。

他想說什麽，最終沒有開口，順勢躺在她的床上眯着眼睛，似乎很疲倦很勞累。

沒一會兒起身：“我晚上的飛機，小西在家等着我回去。”

小西就是他們女兒愛稱，至于為什麽叫這個名字，誰也不知道。

喬小珍始終沒有露出更多的表情，她放下筷子送他出門。

走到門口喬伊華說道：“不用下樓了，注意安全。”

她低着頭“嗯”了一聲。

他主動走近一步抱了一下，就一下，身體接觸都不多，嘴唇似乎碰到額頭發絲，馬上走開。

司機在樓下等着，他的女兒還在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