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舊事(十)
第三十八章 舊事(十)
“杜行楷雖有學識,性情卻剛直。當年他曾因政見激烈開罪文皇帝,遭撤職下獄。不過穆皇帝倒是十分欣賞他,不但将他召到洛陽宮中管藏書,在齊王出生之後,還令他做齊王的老師。”
“是這樣。”景璘颔首,卻疑惑地看着我,“你怎知這麽許多。”
自是兄長告訴我的。他一向欣賞齊王,這些事也知道得清楚。
這場考試的消息,我也早早就在父親哪裏聽說了。
老實說,作為發小,我真心希望景璘好。我知道他的願望是在聖上面前出人頭地,故而他考慮不到的事,我總會替他先想一想,也總是願意祝他一臂之力。
“又不是秘密,稍加打聽便知。”我說,“知己知己百戰不殆。你與齊王并非同年,不會一起考試。故而你不必比齊王出色,只需要比幾位皇子出色,聖上就會對你滿意。”
景璘眼睛一亮。
“你有何良策?”他忙問。
“杜行楷的老師,你可知曉是何人?”
景璘搖搖頭。
我将一張紙從袖子裏抽出來,遞給他,道:“文皇帝時的五經博士廖文翰,他如今仍住在京中。你親自去拜訪求學,他應當樂意。”
景璘看了看那紙上的地址,露出笑容。
“阿黛,”他半開玩笑半認真,“你若是嫁不成太子,就與我成婚吧。有你在,皇位早晚是我的。”
我笑了笑,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如此,你先當上太子便是了,反正我父親只想讓我嫁太子。”
景璘搖搖頭,看我的目光,仿佛在看一棵将要被豬拱了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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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對待學業倒是認真,日日都來。
所以,就算學堂隔得遠,我也總能聽到關于他的種種消息。
有時,我恍惚覺得,我伴讀的這些公主郡主們,是和明玉她們掉了包。
讓所有人都高興的是,梅園邊上的小校場,馬毬賽多了起來。
宗室子弟們幾乎個個都打馬毬,縱然有一半人不喜歡齊王或者有意疏遠,也仍然有一半人樂意跟他打馬毬的。
譬如琅琊王世子景珑。
景璘與景珑關系不錯,為此發過火。景珑笑嘻嘻地應了,可還是會借着各種機會偷偷上場跟齊王切磋。
至于女子們,反而不似男子那般有許多忌諱和講究。
宮學裏的學生們都是同宗之親,男男女女們兄長姊妹就是叔叔姑姑,故而雖仍有男女大防,倒也不似外頭一般嚴苛。每每到了馬毬賽之時,女子們能光明正大湊到邊上去觀看。
鹹寧公主她們平日裏并不怎麽看馬毬,現在則好像突然發現了世間少有的趣事一般,每一場都在邊上看得興致勃勃。
齊王的馬毬打得确實好,毬在杆上似附了魔一般聽話。他長臂揮起,一擊入門,如行雲流水。
場邊則每每都會發出一陣傾倒般的歡呼。
由于明玉的熏陶,我倒是對馬毬知道不少。故而鹹寧公主每次去看馬毬,定然要将我帶着,以圖需要在衆人面前裝得懂行的時候,讓我給她撐腰。
我站在她身旁,故意将只将目光看向四周,可過不了一會,還是會看向場中的齊王。
因為這個地方,除了齊王,确實沒有更好看的了。
說實話,我覺得人無非只長着一張臉,再怎麽俊俏,也不能像明玉她們失心瘋一般說的那樣,能捧着畫像看一百年。
不過麽,我也承認,齊王能做到八歲八十歲通殺,到底還是有些過人之處的。
比如,那健壯而修長的腰身……
又是一陣歡呼,我看到齊王追着球,朝這邊奔過來,随即轉開眼睛。
每次馬毬散了,齊王從毬場上下來,鹹寧公主她們總要借機上前說兩句話。或是遞上汗巾,或是遞上水,殷勤地圍在他的周圍。
我跟在鹹寧公主身後,聽她一口一個“皇叔”地喚着,不時地瞅向齊王。
說來,十分可惜。
大約是天氣又冷了些,如今他無論是在場上還是場下,穿得都很是嚴實齊整。就算出再大的汗,他也不曾似那日那樣赤着上身,最不濟也要将單衣穿得牢牢的。
盛景如昙花一現,再無緣窺得,實在教人扼腕。
我覺得以齊王的性情,必然是受不得這些叽叽喳喳的糾纏的。不料,齊王竟是每次都不避開,甚至會跟她們說上兩句話。
哪怕那些話在我聽來敷衍至極,也足夠讓鹹寧公主她們欣喜不已。
“我就說麽,齊王畢竟是我皇叔,哪裏有不理人的道理。”她得意地說。
這倒是确實。
每次,我就算站得再近,齊王都不曾看我一眼,可謂真正的親疏有別。
有一日早晨,才到學堂,鹹寧公主就神秘兮兮地将我拉到一邊。
“阿黛,”她說,“今日,你須替我做一件事。”
“何事?”我問。
她從袖中抽出一封信,交給我。
“這是我表妹托我給齊王的。”她說,“你跟齊王說,她甚是喜歡馬毬,想向齊王請教請教。過兩日就放假了,二十五午後,不知齊王可有空閑到樂游原的青龍苑去一趟?”
鹹寧公主的表妹,叫薛婉,是她母親薛淑妃的侄女。
薛家是個官宦世家,出過幾位朝中大員,薛婉的父親封了寧平侯。我見過薛婉,生得很是嬌俏好看,聽說已經入選了坊間最新流傳的京城八大美人。
樂游原在芙蓉園附近,也是京城名勝。公主說的青龍苑,挨着青龍寺,裏面也有一處馬毬場。不過這青龍苑是皇家的,尋常人進不去,大冬天裏更是鮮有人跡。
京城女子也流行馬毬,貴眷之中,有不少馬毬打得好的。不過傻子才會信薛婉邀齊王到青龍苑見面,真是為了什麽請教馬毬。
萬萬沒想到,我有朝一日要為別人勾搭齊王牽線搭橋。
我不假思索地推脫:“我與齊王不熟悉,送這信終究唐突,更怕有話說不清。他是公主的皇叔,公主親自去見他,想來他更容易答應。”
鹹寧公主道:“我豈不知這道理?只是隆鄉郡主她們總跟在我身邊,我總不好當着她們的面跟齊王說這個。你放心好了,你是我的伴讀,齊王見了你,自然知道你是我派去的。這是秘密,我不好讓別人去辦,唯有你才讓我最是放心,去吧。”
說罷,她沖我眨眨眼,轉身找隆鄉郡主她們說話去了。
留下我站在原地,看着手裏的信,滿心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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