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舊事(四十六)

第七十四章 舊事(四十六)

衆人走了之後,明玉留下來。

“你這病,究竟是怎麽回事?”她說,“我可不信你是為了太子。”

“從洛陽回來的路上受了風寒罷了。”我說。

她看着我,幽幽嘆口氣,卻露出諷刺的笑。

“你父親會不會後悔了?”她說。

“後悔什麽?”

“後悔讓我跟你那發小定親。”明玉道,“七皇子本就是聖上最疼愛的兒子,如今太子廢了,人人都說他就是儲君。你父親一心想讓你當皇後,若當初跟七皇子定婚的人是你,他可該稱心如意了。沒想到,歪打正着的人成了我。”

以我對父親的了解,我覺得,明玉這話說得沒錯。

但恐怕就算明玉不曾與景璘定婚,我和景璘也成不了。因為聖上不會讓我做皇後。

“這我不知曉。”我說,“你今日來,就是想跟我說這個?”

“我豈有這般無聊。”明玉輕哼一聲,道,“我今日過來,是想問問你,你将來有何打算?”

我愣了愣。

驀地,我又想到了那人。世界如同籠罩着一層灰暗,前路漫漫,不知方向,更不知盡頭。

“我能有何打算。”我淡淡道,“婚事自有我父親做主,從前如此,将來也如此。”

“我等女子活這一世,難道便只有婚姻這一件事?”明玉冷笑,“又不是結婚生子之後,人就入土埋了,将來的路還長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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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訝然。

“你何意?”

明玉看着我:“我想通了,既然你那發小我是嫁定了,那我斷不會只做個王妃,我要做皇後。”

我說:“而後呢?”

明玉抓住我的手:“你要幫我。聖上雖然最疼愛他,可他當下還不是太子,說明聖上還在猶豫。聖上對你父親如此信任,說動聖上立七皇子為太子,你父親定然能辦到。”

我看着她,心中苦笑。

明玉管家很是精明,但當下,她顯然對朝中局勢不夠了解。她嫁給景璘,恐怕本身就說明了聖上是想讓景璘繼位的。

“而後呢?”我問,“當了皇後,你要如何?”

明玉再度冷笑:“我要将後宮牢牢抓在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做了皇後再做太後,再做太皇太後。就算人人都知道我養面首,也無人敢說我一句不是。”

我:“……”

不愧是明玉,萬事不改初衷,一條路走到黑。

“到那時,你可以跟我一起。”明玉笑嘻嘻道,“我們一起養面首,享盡人間富貴歡愉,如何?”

這聽起來,倒是比我當下遇到的這破事有盼頭多了。

“好啊。”幾日來,我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

齊王離開京城的時候,我沒有去看。

我的密友們去看了之後,又是回來聚在一處抛灑熱淚,發誓絕不會放棄他。

這之後的兩年裏,我發現,明玉預感頗是不差。

父親确實很是後悔當初促成明玉和景璘的婚事。當然,他追悔莫及。據我所知,他曾暗搓搓使勁,想将這婚事攪黃。當然,聖上也如我所預感的那樣,沒有遂他的意。

至于齊王。

我很少聽到他的消息。

縱然我那些密友們,利用自家權勢,發揮十八般武藝多方打聽,能得到的消息也少得可憐。據說齊王在臨淄的王府裏,過着深居簡出的日子,幾乎與同春園時無異。

為了少聽到他的名字,我甚至跟密友們疏遠了些,唯有那不得不去的場合,才跟她們見面。

當然,不必我刻意回避,我聽到齊王名字的機會也是越來越少的。

我的密友們到底沒有去成臨淄,因為她們已經及笄,一個接一個定婚成親。成婚之後,再光明正大惦記別的男子便不禮貌了。齊王二字,漸漸成了她們遠去的美夢。

于我而言,是遠去的噩夢。

唯一一個還想着齊王的,竟是明玉。

經過認真且周密的蔔算,她和景璘的婚期,定在了景璘十九歲生辰之後。所以這兩年裏,她仍是待嫁之身。

她樂得如此,每次見我,總會或多或少地說起齊王,感慨京中當真無人,齊王消失兩年,竟沒有一個能打的。

我每次都很是不耐煩,只想把她趕走。

景璘則是一帆風順。所有人都越來越明顯的感覺到,景璘确實就是儲君人選。

而先帝決定出征北戎之時,更是只将他帶在了身邊。

“等我回來,就是太子了。”他離京之前,得意地對我說,“到那時,你可不能再叫我阿麟,要認真叫我殿下,再往後,還要叫我陛下。”

他在我面前慣于如此幼稚,什麽都敢說。

我說:“知道了,在這之前,你須打個勝仗給我開開眼。”

不想,一語成谶。

景璘不但沒有打勝仗,還和聖上一道成了北戎的階下囚。

而我的父親,再也沒有能夠回來。

接着,災厄落在了我們家頭上,一切過往榮華,皆灰飛煙滅。

直到真正品嘗過人生的苦楚,活着的不易,我才明白,自己那所謂的傷心欲絕,問兄長我是不是要死了的話,是多麽的矯情。

人真的到了絕境之時,只會想不擇手段地活下去。

我做洗衣婢的時候,到玉清觀戴罪出家的時候,十分神奇的,再也沒有夢見過齊王。

那段過往,仿佛真的似過眼雲煙一般,從此消散不見。

直到諸皇子作亂,我和景璘的母親龔昭儀逃入深山,然後,聽到了齊王攻入京城,登基稱帝的消息。

他發布诏令,安撫天下,收攏流落的宮眷宗室以及工人太監。

經過再三權衡,龔昭儀決定回宮。

而我,只一門心思要為上官家犯案,至少要先救出兄長。而唯一可行的道路,也在宮裏。所以,我也和龔昭儀一道回宮。

當然,我也有龔昭儀不知道的心思。

齊王現在已經成了皇帝。

從前,他騙了我,而我父親殺了杜行楷。所以,我并不奢求他能為上官家翻案或将我兄長救出來。

但有一件事,他能辦到。

新朝廷正在清算作亂的餘孽,陷害我家的那些人,我手上有他們作惡的罪證。這些人也曾是他的敵人,也是我家翻案的絆腳石。

如今,我借他的刀報仇,應該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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