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私通(下)

第九十八章 私通(下)

自景璘有了後宮,太後最看重的,就是子嗣之事。

今日這等宮宴,嫔妃們帶着孩童來,她也最是喜歡。皇子皇女們玩鬧起來,在周圍亂跑,她也不惱,索性讓嫔妃們在女眷這邊的案席上自行落座,和樂一片。

也是因得如此,原本由于太上皇駕臨而微微僵住的氣氛,重新變得活絡起來。

我正給嫔妃們的手腕上系着縧繩,身後傳來一陣喧嘩。

看去,卻見是宮正張谟,領着幾名太監,拖着一個女子來到了殿上。

那女子頭發散亂,哭哭啼啼。我看去,心中一驚。

此人我認得,是我手下的一名女冠,法號玄雲。

太後皺眉:“這是出了何事?”

“禀太後,”張谟一禮,道,“這女子鬼鬼祟祟,企圖僞造通行符令,潛出宮去,被宮門衛士當場識破,并在搜出随身之物若幹。臣檢視之後,只覺事關重大,未敢擅自處置,特送來殿中,請聖人決斷。”

說罷,他一揮手,即有手下将一包物什交給旁邊的內侍。

內侍不敢怠慢,随即又呈到上首,在衆人面前打開。

只見包裹不大,裏面盡是些男子的衣衫,還有半張信紙。

我看去,愣了愣。

那信紙皺皺巴巴,撕掉了一般。但我看着卻覺得很是眼熟,心底登時浮起不好的預感。

珠簾裏,嫔妃們議論紛紛。太後常來玉清觀,宮裏的嫔妃也投其所好,平日裏常來進香祈願,對女冠們也并不陌生。顯然有不少人也認出了那女子就是玄雲,就算不回頭看,我也能感受到許多目光正朝我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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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道冤枉!貧道冤枉!”玄雲跪在地上,膝行兩步,伏拜磕頭,“太後、聖上明鑒!貧道是玉清觀女冠玄雲,今日之事,貧道也是奉命行事,不知這包袱裏究竟是什麽東西!”

“撒謊!”張谟嗓子尖銳,喝道,“你若不知道這是什麽,搜出那封信時,為何慌張,竟往嘴裏塞!幸虧我等眼疾手快搶下一半,這才得了物證!到了聖前你還不老實,豈不怕治你欺君枉法之罪!”

“今日乃節慶,太後并二聖都在此間,當堂喧鬧,成何體統!”

太後和景璘還沒說話,董淑妃已經正色道:“玄雲,你說你是奉命行事,奉的是誰的命?說出來,若有冤情,太後和聖上自會為你做主!”

那正氣凜然的模樣,引來明玉冷冷一瞥。

玄雲的面色灰敗,一邊哭泣,一邊畏畏縮縮地看向我。

“玄真……”她哽咽着說,“是……是玄真……”

殿上登時嘩然一片。

我冷冷地看着她。

這時,那殘信也呈到太後面前。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不用我細看,已經有人念了出來。

董淑妃湊過去,一句一句念完,看我一眼:“好一篇情詩。”說罷,她繼續問玄雲,“這信,也是玄真給你的?”

玄雲發着抖,點點頭。

“給誰?”

“貧道不知……”玄雲道,“玄真只吩咐貧道将這包物什放到西華門外一棵老槐樹下,別的不用管。”

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我站在原地,面無表情。

這場面雖拙劣,卻頗為致命。

因為那些字确實是我寫的。

那是我給兄長寫的。兩個月前,他在信中說,想看看我的書法如何,讓我正經寫一篇字,附在信裏寄給他。他喜歡古詩,我就挑了一首懷念遠人的詩,情義兼備,一舉兩得。而我也知道兄長對書法嚴苛得很,為了不讓他太失望,我練了許多遍。這張紙,看樣子應該就是我練字的廢紙。

宮正張谟所謂的玄雲被抓時,把信吞了一半,設計得頗為巧妙。這皺巴巴的殘片,怎麽看都想是正經的信,而不是什麽練字的廢紙。

我的字,景璘是認得的。

果然,就連他也看向了我,目光裏透着狐疑。

董淑妃還要再問,明玉不冷不熱地打斷:“這殿上,究竟是太後聖上做主,還是董淑妃?”

她看明玉一眼,終于閉嘴。

明玉不理她,只對太後道:“此事,當下不過只憑着玄雲一人之言罷了,無憑無據。依妾之見,還須再仔細查一查,免得漏了什麽內情。”

太後微微颔首,正要說話,張谟卻道:“禀太後,臣還有一事,要向太後及二聖禀告。”

景璘有些不耐煩,瞪着他:“還有何事?”

“此事,仍與玄真有關。”張谟道,“近日,臣往芙蓉園查看出入簿冊,發現玄真在芙蓉園之時,曾私自出入。玄真有司符令,可因得其身份殊異,宮衛未敢阻攔。芙蓉園中的戒令、糾禁及谪罰亦乃臣執掌之內,今臣得知此事,不敢隐瞞以致疏失,特來禀報。”

說罷,他将一本冊子交給內侍。

我看着他,心想好個張谟。他跟董淑妃一唱一和,今日是不打算放過我了。

那日我離開芙蓉園時,衛士一直盯着的眼神,驀地在腦海間浮起。

原來如此。

事到如今,我不出來解釋解釋,是萬萬不可了。

我定了定神,走出去,在太後等人面前跪下。

“此事,乃有人誣陷。”我說,“太後聖上明鑒。”

董淑妃冷笑:“出家人不打诳語,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玄真還有何話說?玄真在宮中戴罪出家,太後和聖上憐愛,厚待于你,可如今卻傳出這等事來,玄真竟想寥寥數語便打發了麽?玄真也是內官,當知曉私通授受是何等重罪,可不是一兩句話便能蒙混過關的。那冊子上,寫明了玄真出入芙蓉園的時辰,玄真不若好好解釋去了何處見了何人,好讓有司一一查驗。若果真是受了冤枉,太後和聖上也定然會還你清白。”

我心中一凜。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她确實是有備而來。

從那信紙殘片可知,今日之事,并非即興而起。只怕我每應對一句,她便有後手等着。

正當我在心中飛速計較,想着該如何破局,忽然,我聽到上首傳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

“若玄真私通授受之人,是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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